他隻短暫地頓了頓腳步,蹙著眉回頭望了她一眼,緊接著便提劍離開了。


    原本正拉著他衣袖的手自然便無法再觸碰到他分毫。


    祝隱洲走出正堂前,沈晗霜聽見他對跟在身旁的手下說:“去東宮,護好太子妃。”


    太子妃……


    陳蘭霜。


    沈晗霜在心底道了一聲“難怪”。


    她還記得陳蘭霜的麵容,稱得上是雪膚花貌,容色傾城。


    陳蘭霜同祝隱洲青梅竹馬,隻差一點便會是他的世子妃。但太子先向皇帝求了一道賜婚的聖旨,將她立為了太子妃。


    太子是平南王的兄長,發妻離世後一直不曾續娶,直到他對十五歲的陳蘭霜一見鍾情。


    長安城中許多人都說陳蘭霜是有福之人,畢竟在太子妃這個身份麵前,世子妃的確不算什麽。


    可太子已經四十五歲了,陳蘭霜今年才十八歲,她的父親陳丞相也才四十歲。


    是以也有不少人在私下裏替陳蘭霜覺得可惜。以她的家世、容貌,若非被太子看中,她本可以有一個更為般配的夫君。


    但也恰恰是她的家世和容貌,讓太子對她動了心思。


    陳蘭霜嫁給太子一月後,沈晗霜也嫁進了平南王府,成了祝隱洲的世子妃。


    成婚的第二日,原本滿心歡喜的沈晗霜卻得知自己其實隻是祝隱洲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因為她名字裏的“霜”字,他從那些女子的畫像中選了她做他的妻子。


    僅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結合的男女數不勝數,世上許多夫妻之間並無情愛,隻因合適與習慣也能相安無事地度過餘生。


    沈晗霜本以為自己和祝隱洲也可以如此。


    但不知從何時起,她竟還是對那個心裏裝著旁人的夫君暗生了情意。


    察覺此事時,沈晗霜便該想到,即使她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再好,她也做不到如聖人一般毫無所求。


    平生第一回 直麵生死時她向自己的夫君示弱,卻看見一貫神色冷淡的祝隱洲蹙了眉,沈晗霜心底的苦澀和酸楚便讓她明白了——


    自己果然不該期待那一分絕不會有的偏愛。


    他給不了。


    祝隱洲皺眉望向她的那一眼裏,是不耐煩,還是厭惡?


    沈晗霜沒來得及看清。


    今日祝隱洲有機會選他曾錯失過一次的陳蘭霜,又怎會因為她的一時害怕而猶豫呢?


    不曾想,初次向他索取溫情,便讓他一改她已習慣的清冷淡然。


    卻是更讓人覺得難堪了。


    沈晗霜曾覺得,或許隻是祝隱洲的性格使然,他平日裏才會那般冷淡少言。


    畢竟除了實在公務繁忙時,祝隱洲每晚都會回府與她同床共枕。與平常夫妻相比,那事應也隻多不少。且他從不會與她起爭執,一應事務也都隨她心意。


    正因為這些,沈晗霜曾以為,夫妻三載,祝隱洲對自己或許並非毫無感情。


    卻忘了,以他的性子,要麽是全部,要麽便是絲毫都無。


    他心裏已經先一步裝著陳蘭霜,又怎會再分給她些許愛意?


    這些本該是同床異夢的他們心照不宣的事情,卻因為她那一句“我有些怕”而被戳破了。


    祝隱洲有他的秉性與氣節,做不出與有夫之婦暗通款曲的下作事。


    心不在,人在,他也給了她作為世子妃和他妻子的體麵,再貪心索取更多,他該從何處尋來給她呢?


    可是,向自己的夫君索取愛和情意,何錯之有?


    她憑什麽要委曲求全,平白因為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而一輩子放低了自己?


    數年如一日地捂著一塊無法融化的冰,心終究是會冷的。


    既然他給不了她想要的,那她便不要了。


    連同他這個人一起。


    經過今日之事,沈晗霜清楚自己已經無法再像往日一樣維持現狀了。


    明知他的心已經選了別人,她再埋頭往前,便隻剩懸崖峭壁。


    起心動念了不止一次,還是走到須得及時止損,換條路的時候了。


    沈晗霜漸漸理清紛亂的思緒時,正堂裏有人進來。


    “母親,”她起身迎上去,“您怎麽來了?”


    如今的平南王妃是祝隱洲的繼母,十六年前生下祝隱洲的弟弟祝尋後便一直身體不好,近幾年更是常需要靜養。


    她一直很疼愛祝隱洲和沈晗霜,還早早讓沈晗霜執掌中饋。今夜外麵太亂,沈晗霜便另派了人護衛在她的雲梅軒。


    “我放心不下,來看看你。”


    王妃握住她的手,麵色擔憂地問:“看你這臉色,應是被嚇著了?”


    “我聽侍衛說隱洲中途回來時連一句話都沒給你留下?為人夫者,在那種情況下也不知寬慰你幾句。跟他爹一樣,是個不知道疼人的。等他回來,我定要狠狠罵一罵他。”


    “兒媳沒事。”沈晗霜心下動容,卻不願讓長輩為自己憂心。


    “外麵打打殺殺的鬧得那麽厲害,你還得過幾日才滿十八歲,又怎會不怕?”王妃輕歎了一口氣。


    饒是方才再冷靜理智,聽見母親的這些話,沈晗霜還是忍不住眼眶微熱。


    祝隱洲平日裏待她冷淡,心裏也沒有她。但婆母和公爹對她很好,弟弟祝尋也很敬重她這個嫂子,沈晗霜在王府過得並不差。


    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她看開了也就放下了。


    可要失去這些已經放在心裏的家人,沈晗霜有些難過。


    王妃看出沈晗霜眉間隱有愁緒,她如往常一般親昵地握住她的手,正想再寬慰幾句,卻感覺到了什麽。


    她連忙攤開沈晗霜的手,看清她掌心的傷口後眉間緊蹙道:“怎的受傷了?”


    “快去把金創藥拿來!”沈晗霜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王妃已經吩咐了身旁的嬤嬤。


    見王妃打算親自幫自己上藥,沈晗霜忙道:“我自己來就好,母親歇著便是。”


    “兩隻手的掌心都傷了,你如何自己來?”


    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王妃的語氣裏滿是心疼。


    她自然看得出那些傷是怎麽來的,但她沒再多問,隻細心溫柔地為沈晗霜處理傷口。


    等塗好藥,她再抬頭看向沈晗霜時,眼底竟有淚光閃過。


    王妃自責道:“你自幼在家裏被寵著護著,長得這般好。是我們王府虧待了你,讓你受委屈了。隱洲他處處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不懂得珍惜你……”


    王妃的話還未說完,忽而聽見正堂外有侍衛來稟道:“王妃,世子妃,世子命人送了兩個人來王府短住。”


    沈晗霜心裏已經有了猜測,卻沒有開口。


    王妃便問道:“來的是什麽人?”


    侍衛:“回王妃,是太子妃和她的一名侍女,從東宮來。”


    聞言,王妃神色一變,握著沈晗霜的手也緊了幾分。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下意識看向沈晗霜,眼底滿是憂慮與不忍。


    沈晗霜麵上不顯,心底卻不由自主地歎道:


    原來祝隱洲也會有這般心急的時候。


    不愧是那個他曾求而不得的人。


    她還未找到機會提出和離,祝隱洲便已經迫不及待地把人送回家了。


    第2章 失望夠了


    不願讓沈晗霜受委屈,王妃同她說:“我讓人把門外那個送去別處。”


    沈晗霜柔聲道:“世子這樣安排應有他的用意,母親不用擔心我。”


    祝隱洲前幾日和手下說事時沒有避著她,沈晗霜知道,陳蘭霜曾在暗中配合他們解決此次太子謀反一事。


    那些殘餘的叛軍對平南王府恨之入骨,想必對陳蘭霜也存了殺意,所以祝隱洲才會那麽著急地趕去東宮護她周全,又連忙將人送回王府。


    如今除了皇帝身邊,應隻有平南王府的守衛最可靠。


    “母親,我有些頭疼。”沈晗霜挽著王妃的手,輕聲說。


    王妃立即叮囑道:“你一整晚都沒休息了,肯定會不舒服,快回去歇著,千萬記著手心的傷口不要碰水。其他的事我來安排就好。”


    “不過是給外麵那人尋個院子安置下來,我的身子也沒弱到連這點事都做不了的地步。”


    “多謝母親,您也多留心身體。”沈晗霜沒有推辭。


    她向王妃福了福身,帶著侍女春葉走出了正堂,往明溪院回去。


    按理來說,如今府中的大小事務皆由沈晗霜操持著,王府來了女客,合該她親自接待與安排。


    但她不想。


    緊要關頭,沈晗霜把人命排在首位,卻也僅此而已。


    以往有陳蘭霜出麵的場合,祝隱洲都很少會帶沈晗霜去。沈晗霜猜測他或許是不願讓新人和舊人碰麵,對比之下徒添遺憾。祝隱洲沒說過緣由,她便也不問。


    見麵的次數雖然不多,但沈晗霜偶爾想起陳蘭霜時,仍然會忍不住在意她與祝隱洲之間青梅竹馬,還差點結為夫妻的事情,也忍不住會因為祝隱洲的心一直不在自己這裏而覺得失落。


    如今失望夠了決定放下,再想到陳蘭霜,沈晗霜心裏平和了許多。


    卻還不到能毫不在意的地步。


    祝隱洲大概是覺得沈晗霜會一如既往的賢惠大度,善解人意地包容一切。


    所以他就這麽把他的心上人送來了家裏,毫不考慮她會如何想。


    許是因為終於看開了,沈晗霜此時倒不覺得酸楚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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