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和離書已經寫好,祝隱洲回府便能看見了,也不急於在此時向他說明。


    見沈晗霜並未繼續因為陳蘭霜而同他置氣,應是已經想通了,祝隱洲便沒再多解釋,隻說:


    “我命一隊人馬沿途護送。”


    “多謝世子,”沈晗霜平靜道,“我在房裏留了東西,世子回府後別忘了看。”


    和離書已全,後續官府和宗祠那麵的事情爺爺會為沈晗霜處理。


    而皇室成員和離後還需要更改玉牒,即皇室族譜,否則祝隱洲便無法與他人婚嫁。此事得他自己去辦。


    祝隱洲微微頷首,隨即聲音清冽地吩咐守城門的官兵:“放他們出城。”


    事情很順利,沈晗霜便也不再同祝隱洲多言,神色淡然地收回目光後提裙回到了馬車上。


    祝隱洲也翻身上馬,一拉韁繩往宮城而去。


    駿馬行進了幾息之後,祝隱洲眼前倏地浮現出沈晗霜方才的平靜模樣。


    他心底忽然破天荒地有些不安。


    祝隱洲回過身,斂眸看向正逐漸行出長安城的馬車。


    嶽父嶽母忌辰那日之前,他會抽出空趕去洛陽。到時長安這邊的事情也已經平息了,他可以同沈晗霜在洛陽住幾日,再一起回長安。


    很快就會再見到她的。


    那絲不安消散無影。


    祝隱洲吩咐跟在一旁的近衛斷雲:“你回府將世子妃準備的東西取來。”


    那日沈晗霜同他置氣時故意沒有為他準備任何東西,祝隱洲猜測如今她想通之後留在房內的應照例會是衣物和糕點。


    祝隱洲來城門口見沈晗霜一麵已是忙裏偷閑,自然不會再親自繞路回府去取這些東西。


    斷雲領命後正欲離開,祝隱洲又叫住他,改了主意:“你跟上去,暗中護世子妃周全。”


    “將人送到洛陽後也不必急著回來,繼續暗中跟著她便是。到時我會去洛陽一趟。”


    斷雲當即拱手道:“卑職遵命。”


    但轉身離開隱於暗處後,斷雲仍有些詫異。


    他和收雨兩人一明一暗,專門護衛世子安危。今日是世子頭一回吩咐他去做雜事,還轉而讓他去保護另一個人。


    世子和世子妃已成婚三年,斷雲此時才終於能確定,對於世子來說,世子妃的確與旁人不同。


    祝隱洲仍坐在馬上看著沈晗霜所乘的馬車漸行漸遠。


    他忽然明白自己方才為何會覺得不對——


    以往他離開時,沈晗霜都會在身後目送他走遠。


    祝隱洲雖從未回頭,卻能感覺到沈晗霜柔和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但今日,一直沒有回頭的那個人,是她。


    第8章 心如止水


    沈家的馬車逐漸離開長安城。


    獨自坐在車內的沈晗霜若有所思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以往麵對祝隱洲時,既然明知他心有所屬,沈晗霜便也有心隱藏自己的情意。


    但即便如此,她仍會不由自主地因為祝隱洲而覺得歡喜。


    她心悅他。


    所以隻是看見他,她便會期待,會忐忑,他的一舉一動能輕易牽動她的心神。


    方才祝隱洲再站在她麵前時,沈晗霜承認,他優越的容貌與氣質仍然很合她心意。


    但沈晗霜也發現,自己已經能純粹地同他就事論事,再不會斟酌詞句,暗中試探他的心意,更不再想要借由一切機會同他更親近一些。


    心如止水。


    應就是如此了。


    原來在經年累月的失望之後,再多的怦然心意都能被淹沒和代替。


    幸好,她的心,終於又隻屬於她自己了。


    *


    祝隱洲已回到宮中。


    他行至皇帝寢宮外的禦道旁時,有人恭敬地垂著首上前,言是太子妃有要事相告。


    “說。”祝隱洲淡聲道。


    待來人將陳蘭霜的話一字不落地說完後,祝隱洲思忖了一息,吩咐道:“隨她心意便是。”


    陳蘭霜想搬離王府,另尋一處客棧住下,祝隱洲自然不會強留她。


    那晚太子事敗喪命後,陳蘭霜說陳家定不會庇護她,求他暫時為她尋個藏身之處。


    陳蘭霜在扳倒太子一事上出了力,祝隱洲並非是會過河拆橋的人,便命人將她送去了守衛森嚴的平南王府暫住。


    如今最危急的那幾日已經過去,陳蘭霜的去處盡可由她自己決定。


    見林止走近,祝隱洲隨即說道:“派一隊人馬暗藏在陳蘭霜準備下榻的客棧附近。”


    叛軍一黨的那些漏網之魚若還想對陳蘭霜下手,他正好無需繼續派人在長安城中四處搜查。


    林止很快答應下來,卻忍不住腹誹道:“原來這人不隻是對妻子冷淡,對和自己青梅竹馬的姑娘竟更狠心。”


    為了斬草除根,他們耗費了許多人力去搜尋叛軍餘孽。祝隱洲方才就差明說是準備拿陳蘭霜當誘餌,要在客棧附近守株待兔了。


    替陳蘭霜進宮傳話的人此時有些為難。


    他是太子妃的人,自然明白太子妃嘴上說著不願影響世子和世子妃的夫妻關係,但實際上卻是要欲擒故縱,想得了世子的挽留,再在世子妃離京後繼續名正言順地在平南王府住下去。


    是以太子妃身邊的侍女才會授意傳話的人故意拖延著,等世子妃已經出城了才進宮。


    不曾想,世子竟並不打算挽留太子妃。


    傳話的人硬著頭皮想再轉圜:“但太子妃近幾日……”


    祝隱洲神色冷淡地朝他看來一眼,問:“還有何事?”


    傳話的人立即被世子疏離淡漠的態度喚回理智——


    主子們已經決定的事情,哪裏是他能左右的?


    更何況眼前的人還是一貫冷心冷情,從不心軟徇私的世子。


    他連忙低下頭道:“卑職這就去同太子妃回話。”


    “嗯。”祝隱洲不再多留,邁步朝殿內走去。


    皇帝久久未醒,也一直沒有斷氣。


    祝隱洲很有耐心地等著。


    *


    長安城外。


    沈家的馬車停在一處陰涼地,沈相和祝隱洲派來護送沈晗霜的人都守在不遠處。


    沈晗霜正和一個年輕男子說著話。為免落人口實,春葉並未走遠。


    “你怎麽過來了?”沈晗霜看著眼前身穿玄色甲胄的林遠暉,問道。


    林遠暉不答反問道:“怎麽忽然要回洛陽?”


    沈晗霜解釋道:“我父母的忌辰快到了……”


    “不隻如此,”林遠暉打斷她的話,“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他有些著急地追問道。


    出嫁後,沈晗霜每次要回洛陽明家之前,都會先回沈府小住幾日。她敬愛外祖母的同時,也不會厚此薄彼,忽略同樣正逐漸老去的沈相。


    今日沈晗霜雖也去了沈府,但連一頓飯都未用過就準備啟程離開長安。


    林遠暉得到消息後便覺得沈晗霜這邊定是出了什麽事,所以他才把軍營中的事務都托給長兄,自己急匆匆地策馬追了過來。


    知道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林遠暉,沈晗霜抬眸看向他。


    年輕的將軍眉骨英挺,目光明亮如玉,正眼含擔憂地望著她。


    許是因為日日與刀劍為伴,林遠暉身上帶著少年氣的明快恣意已經褪去,周身的氣質變得冷硬成熟了許多,讓人幾乎想不起他其實也才十八歲而已。


    沈晗霜要比林遠暉大兩個月,小時候也分明一直是她比他高。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竟長得這麽高了,沈晗霜得仰起頭才能同他對視。


    沈晗霜出嫁後隻遠遠見過林遠暉幾回。自從幾年前林遠暉上了戰場後,每次再見,沈晗霜都覺得他比以前更加沉斂謹肅了。


    這種感覺在此時更甚。


    “我爺爺親自送我上的馬車,你擔心這麽多做什麽?”沈晗霜笑著同他說,卻不打算解釋其中緣由。


    林遠暉很了解她,自然也會猜到她此行不隻是因為父母的忌辰將近。


    她和祝隱洲和離的事遲早會公開,但沈晗霜不會在這個時候先主動同林遠暉說起此事。


    這不合適。


    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關係到底還是與兒時不同了。


    見沈晗霜神色間並無愁緒,反而有幾分輕鬆之意,即便她沒有說明離京的實情,林遠暉眉間的憂慮也稍減。


    他正欲說什麽,又停頓了幾息,轉而道:“無事便好。”


    她已嫁為人婦,他也不能還像以前那樣莽撞衝動,給她惹來麻煩。


    “快啟程吧,我隻是恰好領兵外訓,從附近經過時看見了沈府的馬車,便過來看看。”


    沈晗霜沒有與他深究到底是否是恰好遇見,溫聲應了句“好”,便轉身回到了馬車上。


    當年總愛翻牆爬樹來偷她家果子的少年已經長成了有分寸的年輕將軍,沈晗霜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凡事都要追根究底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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