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江既白不惜以他自己的性命來栽贓嫁禍,那?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死於這?道傷口好了。


    “遵命!”陳管家肅聲應下。


    翌日。


    天色將明未明時,祝隱洲已?經走出王府,帶著沈晗霜親手寫就?的請願書?和洛陽、長安等多城百姓一起簽下的萬民書?進了宮。


    這?些沉甸甸的期望會經由祝隱洲之手,被送到今日的大朝會上,送到文武百官麵前。


    祝隱洲明白沈晗霜費這?些心思是想要做成?什麽事,他不會讓她失望。


    在朝會開始前,祝隱洲看見了江既白。


    江既白身?上的劍傷很重,集所有太醫之力也不敢保證能?讓他安然無恙。皇帝恩準他傷愈之前都不必上朝,但他今日還是來了。


    “微臣見過殿下。”江既白朝祝隱洲行禮道。


    “江首輔實在心係國事。”祝隱洲神?色冷淡地收回目光。


    不知想到了什麽,江既白聲音溫和道:“今日很重要,微臣不願缺席。”


    無論是對沈晗霜,還是對他來說,今日都很重要。


    祝隱洲聽出江既白話裏的未盡之意,眼底劃過幾分不耐。


    大朝會的時辰將到,在外等候的官員們該依次步入金鑾殿,祝隱洲和江既白便也先後走進了大殿。


    他們都想做成?的事情,會自此時此處開始。


    *


    幾日之後。


    幾件大事迅速自長安傳到了全?國各地,洛陽城中的人?也都有所耳聞。


    最?重要的一樁事,便應是新帝已?於八月十九那?日正?式登基,並?於翌日冊立了祝隱洲為太子?。


    而在登基大典上,新帝不僅將早亡的發妻追封為端靜皇後,竟還將先帝駕崩前親筆所書?的一份罪己詔公?之於眾。


    待新帝親自宣讀完先帝的罪己詔上的所有內容後,世人?才知曉,被追封的端靜皇後並?非是早早病逝,而是被先帝毫無理由地賜了鶴頂紅,毒發身?亡。而當時年僅五歲的祝隱洲目睹了此事,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人?證。


    此事揭露後,長安城中的一些人?才想起,八月十九,原是當年皇帝和發妻端靜皇後成?婚的日子?。


    曆來少有下罪己詔的帝王,即便有,也隻會出現在君臣錯位、天降災禍或是政權危難之時[1]。


    君王掌握著世上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從沒有任何一位帝王會僅因為殺了一個無辜的人?而寫下罪己詔。


    而新帝在登基大典上將先帝這?份罪己詔公?布,便也意味著,他從未忘記過當年發妻慘死一事。


    所以新帝才會選在當年與發妻成?婚的日子?登基。而端靜皇後和先帝都已?經逝去,新帝卻還是不惜冒著被世人?議論為不孝的風險,將當年的事情示於人?前。


    先帝在位時手段狠辣,因他而死的無辜之人?不會隻有當年的平南王妃,但這?份罪己詔上隻提到了她。


    許多人?都猜測,應是新帝或太子?做了什麽,才能?讓先帝願意寫下這?樣一份罪己詔,自認過錯。


    卻無人?知曉,當日祝隱洲是逼先帝於彌留之際在他自己的全?屍與身?後名之間選擇。


    若先帝不願寫罪己詔,不願承認自己當初不該毒殺平南王妃,祝隱洲便會像當年先帝對待平南王妃那?樣,將他的屍身?扔去亂葬崗。


    先帝最?終還是更想像自己的先祖一樣被葬入皇陵,死後繼續受萬民供養,是以他留下了這?份罪己詔。


    但祝隱洲並?未像他所允諾的那?樣,將先帝葬入皇陵。


    他親眼看著斷雲將先帝隻著白色中衣的屍身?扔去了亂葬崗,讓那?個披著人?皮的惡鬼像他的母親一樣,被野犬啃咬撕扯,死後也不得安寧,不得完整。


    此事在人?倫綱常的準則下稱得上是絕對的大逆不道。但同?樣對自己的父親懷有恨意的新帝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祝隱洲去做了。


    皇帝知道,母親慘死之事給祝隱洲留下了很大的影響。他希望祝隱洲能?走出他母親毒發身?亡的那?一日。


    而就?連祝隱洲的父親都不知道的是,在原本應該放著先帝屍身?的帝王棺槨中,祝隱洲隻放入了一根他母親在世時最?喜歡的木蘭發簪。


    先帝寧肯寫下一份違心的罪己詔,也希望自己死後能?繼續受萬民供養。祝隱洲卻絕不會讓他如願。


    當年先帝鄙夷祝隱洲的母親,輕而易舉地剝奪了她的生命,祝隱洲便用一根母親的發簪,替先帝受了那?些他格外看重的千秋萬代的供養與敬奉。


    明老夫人?得知新帝在登基大典上公?布了先帝的罪己詔後,便立即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在明府議論此事,尤其是不許在沈晗霜麵前提起。


    無論皇家再發生任何事,也無論當今太子?曾有過怎樣的兒時經曆,老夫人?都不願這?些事情再來打擾孫女?的平靜生活。


    尤其是在得知當年的平南王妃竟是在皇權的傾軋下慘死後,明老夫人?心底對皇室的抵觸更甚。


    她不願自己的孫女?沾染那?些複雜的,陰暗的,沾滿了鮮血的事情。


    而明溪院中的沈晗霜其實已?經得知了此事。


    洛陽城中都已?經傳遍了,沈晗霜今日在城中逛了一圈,想不知道都難。


    雖曾和祝隱洲做過夫妻,在平南王府生活過三年,但沈晗霜和其他人?一樣,時至今日才知道有關祝隱洲的母親早逝的真相。


    在此之前,她從不知道,自己下意識不願打心底裏尊敬的那?位先帝,當年曾殘忍地在祝隱洲麵前賜死了他的母親。


    成?婚後隨祝隱洲進宮向先帝請安的那?日,沈晗霜便十分不喜他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種眼神?。


    似是在打量什麽廉價的,上不得台麵的劣質物件。


    卻不曾想,除了那?種讓人?心生不適的眼神?以外,身?為帝王,他的厭惡與鄙夷可以輕易奪去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


    思及那?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平南王妃,思及或許還有很多與她有同?樣遭遇的人?,沈晗霜不由得心生唏噓。


    而想起當年曾親眼目睹了母親死亡的祝隱洲時,沈晗霜心神?微頓。


    沈晗霜曾覺得他是天之驕子?,擁有旁人?隻能?豔羨卻無法複刻的一切。


    卻不知道,原來他經曆過常人?難以想象的年幼時光。


    以往沈晗霜是主動與祝隱洲說起那?些自己與家人?間相處的點點滴滴,她從未要求過祝隱洲也同?樣與她分享曾經的經曆。


    隻是如今從外麵得知這?些事情,沈晗霜不由得在心底想道——


    果然,他們從不曾彼此交心。


    沈晗霜並?未在此事上多思。她轉而想到了另一件事。


    新帝登基後的確大赦天下,江既白也不必按現有的律法,因為母親犯下的命案而被撤官職,囚十年。


    江既白此次回長安後,皇帝對其予以奪情,讓他不必丁憂去職,歸家守孝。今後江既白仍身?居首輔之職,隻平日裏著素服即可。


    隻是生母殺人?之事也並?非沒有給江既白帶來任何影響。他會被罰俸十年。


    因為安府尹多年來索賄瀆職一事,牽涉其中的商人?以洛陽商會的名義一起向新朝捐了一筆錢。


    而離開洛陽前,江既白已?把江家的所有家產都隨洛陽商會一起捐給了朝廷。


    不過沈晗霜卻不是十分擔心江既白今後的生活。


    皇帝既然有意要用江既白,還從江家命案中保下了他的官職,便應不會讓他在吃穿之物上有缺。至於更多的,江既白也並?非是會在意那?些身?外之物的性子?。


    江既白在回長安的路上遇刺受傷一事也已?經傳開了,卻無人?知曉現下他的傷勢如何。


    沈晗霜便將女?醫方氏給的一張治療外傷的好藥方謄抄了下來,與明家從各處尋來的上好金創藥一並?派人?給江既白送了過去。


    沈晗霜還已?經得知,新帝登基後宣布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要推行變法。


    因有那?幾份萬民書?,此次變法會從夫妻律法開始,再循序漸進,不斷延伸到其他方麵。


    沈晗霜知道,若沒有江家那?樁涉及了三十餘條人?命的案子?,若高伯母曾經的遭遇沒有示於人?前,爺爺和林太傅、江既白、祝隱洲他們應原本想從別的方麵開始變法。


    但變法之事非朝夕之功,無論先後,一旦開了這?個頭,隻要掌握了變法方向的人?能?體察民情,以實事良策為國為民,便能?一點一點地將現行律法中陳舊而腐朽的東西割去,換上更加鮮活,也更加恰當的內容。


    到那?時,便不隻是夫妻律法會更加完善可行,世人?的生活都能?更好。


    沈晗霜期待親眼看著那?一日慢慢到來。


    *


    午後,明姝雪剛從鄰城回到家裏。


    她去看過祖母後便來了明溪院,挽著沈晗霜的手,神?采飛揚地與她說著自己此次去鄰近幾城時的所見所聞。


    知道明姝雪今日便會到家,沈晗霜已?經提前用中秋時特意留下的桂花蜜,為她做好了月餅。


    明姝雪第一次在外過中秋節,格外饞姐姐做的月餅,是以她甫一看見便接連吃了好幾塊,解了饞之後才開始慢慢一邊喝茶一邊吃別的點心。


    “看你饞的,像是在外麵餓狠了似的。”沈晗霜失笑道。


    明姝雪麵露委屈,軟聲撒嬌道:“餓倒是沒餓著,就?是特別特別特別想姐姐。”


    沈晗霜故意問道:“隻這?麽想我?沒想舅舅和表哥他們?”


    明姝雪從善如流道:“他們沒姐姐好看,也沒有姐姐溫柔,想他們做什麽?”


    “越來越貧嘴了,”沈晗霜輕輕點了點她的額心,“他們都很擔心你。”


    “我可是已?經能?在外麵獨當一麵的明姑娘了,你們都不用擔心我。”


    明姝雪雖早早便開始試著接觸家裏的生意,但以前明姝雪大都待在洛陽,隻偶爾會跟著父兄去外地。


    明姝雪這?次去鄰近幾城組織萬民書?時,事事都由她自己做主,心已?經越來越大,開始忍不住想要自己出去做生意了。


    不是從父兄手中接過已?經做得有模有樣的生意,而是從頭開始,做出屬於她自己的生意。


    沈晗霜聽明姝雪神?情雀躍地說起這?個念頭後,並?未盲目地一味支持與鼓勵她,而是溫聲問道:“準備去何處,做什麽生意?”


    明姝雪被問得愣了愣,有些猶豫:“有了幾個念頭,但我還沒有想好。”


    沈晗霜轉而又問道:“那?你打算先投入多少銀錢?還是說不準備提前做預估,到時候花多少便是多少?”


    “我還沒想過這?個。”在姐姐的提問下,明姝雪逐漸冷靜了下來。


    的確,做生意不能?隻憑一腔熱血,要仔細從頭開始做準備才行。不然即便她有再多想法,最?終也可能?登高跌重,隻能?讓家裏人?為自己兜底。


    這?並?非她的本意。


    見明姝雪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沈晗霜又適時語氣輕鬆道:“等把這?些應該想的事情想清楚後,便可以大膽地放手去做。”


    “到時讓世人?一聽見‘明姑娘’這?三個字,便能?想到,她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首富。”


    “姐姐放心,我一定賺很多錢回來給你花。”明姝雪神?色認真道。


    沈晗霜揉了揉她的頭發,笑道:“傻姑娘,你給你自己賺錢便好,姐姐的錢已?經夠用了。”


    “那?不一樣。”明姝雪堅持道。


    明姝雪知道姐姐的身?家早已?比許多商人?的家底都要厚了,她從不缺錢花。但明姝雪就?是想用自己賺來的錢對姐姐好。


    明家幾代經商,明姝雪自幼便知道,雖然銀錢不是什麽都能?買得到的,也不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東西,但銀錢可以給人?帶來許多底氣,讓人?即便遇到了難事時也有更多的選擇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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