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笑侃著八卦的人拿起桌上剩下的酒, “聞哥別生氣, 哥幾個就是關心一下你的感情生活而已, 今天這局你要是走了,回頭我家老爺子又該數落我了。”


    行至門邊的人折返,坐下,清雋身形半靠在卡座裏,一雙長腿交疊著,對這幾個混球似的發小已經習慣,抬了抬下巴:“罰兩杯不過分吧?”


    “哪兒能!罰一瓶都不過分!“


    說話的人仰頭,一杯摻兌了兩種酒液的紫紅色液體一飲而盡,酒撞慫人膽,順勢道:“聞哥,有件事要跟你坦白,你別多心。我先前不知道被你擱在心上那位真有其人,所以宋家小千金跟我打探你的行程時,我說漏了嘴……”


    聞堰寒掀眸,旁側的人跟著變了臉色,道:”你這是收了人多少好處,連聞哥都敢出賣。“


    他們這群人要說有多深的情誼,算不上,隻不過自小都在同一個圈子裏長大,幾家資源和生意上有所往來,又恰好有聞堰寒願意賞他們三分薄麵,偶爾也會組個局,聯絡感情。


    都知道聞堰寒最不喜被背叛,哪怕隻是無心之舉,被罵的人浮出悔意,又連喝了兩杯,半跪在地麵上,討好似地道:“聞哥,那宋小千金是我家妹妹的閨蜜,我真就隨口一說。”


    “宋振?”聞堰寒啟唇,似是憶起了那天的情境。


    “對。”說話的人像是被冷汗涔得交融,如履薄冰。


    預料的審判沒有到來,聞堰寒隻是踹了他一腳,看似隨意,但落在身上,才知道這一腳是發了狠的,他疼得撕心裂肺,捂著腹部,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聞堰寒目光冷肅,仍舊維持著懶散靠在椅側的姿態,看上去矜貴斯文,察覺不出絲毫的怒意。


    在座的各位誰不知道,聞氏太子爺那副皮囊底下,是與外表全然不符的狠戾,他們敢在他的麵前開莫須有的玩笑,卻沒人會觸及他的底線。


    “多謝聞哥手下留情。”匍匐在地上的人緩了好一會,才扶著桌沿踉蹌起身。


    “嗯,以後別讓那些鶯鶯燕燕鑽了空子。”聞堰寒說,“看著心煩。”


    見聞堰寒沒有追究的意思,氛圍很快又恢複了先前的鬆弛,隻是到底沒有人敢再提這茬,連溫小姐三個字也變成了禁忌。


    就在眾人暗自鬆了口氣,認為沒人能入得了太子的眼,即便隻是那位溫小姐,也不過是心血來潮的消遣時,聞堰寒從西服口袋中摸出一個黑絲絨方盒子。


    單手輕掀開盒蓋,淡粉色的鑽石在光下折射出幽淡的柔光,兩側各鑲嵌一顆梯形切割白鑽,以襯托色彩,璀璨猶如銀河,看那大小,至少將近六十克拉。


    幾個億的東西,被他隨身攜帶,就算是見過市麵的敗家子弟也經不住嚇。


    然而更讓人驚魂未定的是,聞堰寒淡聲道,“你們給我參謀一下,單送這個的話,會不會顯得不夠重視?”


    在場的所有人世界觀都在此刻受到了重創,哪怕是前半生所遭遇的離譜事件,都沒有從聞堰寒口中聽到的這句話來得炸裂。


    ???這可是將近五個億的頂級藏品,一大筆錢砸下去,就算是天仙不也得感動得涕泗橫流。


    拿來求婚都綽綽有餘,他居然還覺得顯得不夠重視?


    一擲千金尚且可歸為大方,擔心不夠重視這種話絕不可能出自他的口中。


    從前的聞堰寒,不近女色、眼裏隻容得下車庫裏那一水高級改裝,那粱家千金知書達禮又漂亮,家世在內陸也算得上乘,對於他們這群人來說,隻要有所裨益,哪怕婚後各玩各的,也不會拂了聯姻。


    因而在他下了粱氏的麵子時,發小們一致認為,聞堰寒這輩子應當不會動心了。


    在一片啞聲中,還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的阿明率先反應過來,支招說:“知道其價值的人,才會感知這份心意,聞哥要是怕人覺得不重視,可以在網上散播點拍賣會的新聞,等她看到了,自然知曉她在你心中的分量。“


    阿明正經談過好幾段戀愛,明星、網紅、港姐,無一都有過經曆,他出手闊綽,哪怕緣盡分手,也沒有一任會再來糾纏他,堪稱情場聖手。


    往常這些個為情所困的好友來找他,他都支了不少招。


    聞堰寒卻否定:“不行。”


    “這辦法很好啊,不過分明顯。”


    “你那套是用來對付隨便玩玩的人。”聞堰寒說,“我不想讓我的感情沾染太多城府和算計。“


    阿明笑:“聞哥你不能因為我女友換得勤,就說我是隨便玩玩吧,哪場戀愛我不是真金白銀、真心實意地奉送出去。”


    不知這句話怎麽就引起了聞堰寒的在意,他抬眼,眼神似暗礁,“什麽意思?”


    “身邊的人來去地多,動過真情的也多,隻是不合適,時間久了,得到了也就沒了熱情,男人不都這樣。”


    “聞哥哪能跟你們這些浪子一樣,說錯話了得罰三杯!”


    聞堰寒眸色冷沉,闔上粉鑽戒的蓋子,整個下半場都一言不發,沒人知道,盒子底下有個小開關,裏頭藏著他手寫的四個字。


    -


    回國之後,溫幾栩幾乎每天都在瘋狂訓練,潛意識裏覺得,好像隻要她忙起來,她哥不找她,她就可以一直拖著不去找他認錯。


    青野和星火共用的場地已經完工,新招的那批小年輕也時常被安排過來訓練,時間長了,兩個隊的交流越來越多,徐競他們時常會去星火串門,借設備調參數之類的。


    溫幾栩每次都推脫不去,生怕和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的遲硯撞上。


    又不好總在聞堰寒那邊刺探,她隻好寄希望於知無不言的好心人程子幕身上,旁敲側擊地問他情況。


    然而程子幕似乎誤會了。


    [lion:vincent今天不在基地,你要找他的話,或許可以明天來]


    總覺得自從那天聞堰寒幫她開著程子幕的車回去後,青野的人像是自動把兩人湊成了一對。


    人家特意提了聞堰寒,溫幾栩也不好再提遲硯,否則多難看,於是隻好順著他的話題道:[啊?他去哪了]


    [lion:和發小慶生去了]


    溫幾栩這才意識到不對,聞堰寒生日?完蛋,光顧著怎麽躲遲硯和她哥了,完全忘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一顆心提起來,溫幾栩匆忙回複了一句謝謝,點開和聞堰寒的聊天框,才想起來,難怪今天0:00的時候有鬧鍾響起,她居然忘了掐點送祝福!!


    救命。


    這還是那天在他的私人莊園摘玫瑰時,她親口承諾他的。


    溫幾栩感覺自己悶聲作了個大死。


    *


    與此同時,青野基地。


    為了更直觀地讓車手們明白不同類別的鋰電池對各項性能的影響,遲硯正在調試投屏,程子幕忘了切出微信,同溫幾栩的對話框出現在投影幕布上,剛進隊不久的少年們隻見頭像多半是個女孩,跟著起哄。


    遲硯抬眸時,程子幕已經退出了界麵,遲硯的餘光還是瞥見了一角。


    “或許有些冒昧,方便問下剛才和你聊天的是……?”


    程子幕不知道這位博士為什麽會突然問出這種窺探人隱私的問題,他看上去也不像僭越的人。


    程子幕雖然不解,卻還是麵色如常地答道:“一個車手朋友。”


    遲硯追問:“她貴姓?”


    往常話題到此,就該攤開來講,看這位朋友是否與兩人都相識,沒準還能約著一同見麵閑聊。


    程子幕握著手機的指尖微微泛白,有所保留地說:“姓溫。”他迎上遲硯清耀的眸,提醒:“遲老師,可以開始放ppt了。”


    遲硯幾乎是在聽到他說話的那瞬間,心猛地下墜,雙腳猶如踩在雲端,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抱歉。我無意探及你的隱私,隻是覺得你那位朋友可能是我弄丟的故友。”


    程子幕:“沒事。”


    “也許是巧合吧,我的那位故友現在還在上學,也不懂賽車,是我草木皆兵失態了。”遲硯扯唇淡笑,笑容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一抹澀意。


    程子幕抿唇,沒再多言。


    *


    電話撥過去,那端響了一會才接,聽筒裏傳來不熟悉的男聲哼歌的調子,聞堰寒並未說話,隻要均勻的呼吸聲。


    傳來溫幾栩這裏,仿佛落針可聞。


    “聞堰寒,生日快樂。”溫幾栩連祝福的話都沒什麽底氣,靜默地等待著他的回答,想看看他的反應。


    他脾性那麽大的一個人,幾次三番被她放了鴿子,也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嗯。”


    平靜的語氣,仿佛根本就不在意她的爽約,溫幾栩蜷了蜷手指,軟了嗓,小聲道:“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記的,昨天訓練太累了,迷迷糊糊的聽到鬧鍾提示的時候,順手就關了,所以才沒能給你踩點發祝福。”


    “為什麽要踩點?“


    溫幾栩微愣,不過他願意同她說話,不再是惜字如金的一個氣音,就說明還有希望,隻要稍微裂開一點縫隙,她就試著往裏探。


    “因為這樣就可以搶先做第一個給你說生日快樂的人。”溫幾栩不知不覺走到了窗前,從櫃子裏翻出來她給他準備的禮物,一塊男士腕表,不算很貴的價格,卻也小六位數,還是從江鶴軒那打聽出的牌子,他做生意疏通關係時,慣常根據人的心思挑禮物,品牌也算拿得出手。


    “那看來挺不巧,溫小姐錯過了當第一的機會。“


    溫幾栩錯不及防被噎了一道,但這件事的確是她先失約,她隻好軟聲軟氣地同他磋磨:“聞哥,你在哪裏啊,我可不可以過來找你。”


    “找我做什麽?”


    好冷的嗓音。


    溫幾栩不喜歡。


    “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還沒送出去……”溫幾栩的腔調越來越軟,聲音像是被淩亂暴虐的雨點沁潤過似的,往日的囂張都被乖順取代:“想親手交在你手上,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


    淩虐的雨點不是他灑下的,他本該晾著她,也讓這小狐狸吃點苦頭,才不至於讓她在感情裏如此囂張肆意。


    聞堰寒未發一言。


    “聞堰寒……”又細又糯的嗓音伴著聽筒裏的絲絲電流傳了過來,哭腔柔地讓人提不起氣來,聽到他無奈地低歎了一聲,她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似的,改喚他:“哥哥……”


    眼前浮現出她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來,把聞堰寒好不容易築起的城牆被她輕易摧毀,他揉著蹙緊的眉心,聲色仍帶著未散的寒意:“別叫我哥哥,我不是你的兄長。”


    溫幾栩一聽,真慌了,作勢就要哭出來,隻不過是啞哭,光有誇張的陣仗,卻不見半點眼淚那種,聽得聞堰寒愈發鬱躁,沉聲:“不許哭。”


    “嗚嗚嗚嗚——”誰知那哭聲像是決堤似的彌漫而出,一聲高過一聲:“你是不是嗚嗚嗚討厭我了,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沒有討厭你。”聞堰寒放緩了語調,嗓音裏帶著一絲無奈和寵溺,包廂還在唱歌的人都凝滯下來,交換眼神過後,麵上皆閃過不可置信。


    聞哥他媽的什麽時候有過這麽溫柔的語氣?!


    剛剛被聞哥一腳踹過的地方還隱隱生疼,阿褐心有餘悸地摸了摸屁股,無比慶幸地想,還好那宋家千金玩得隻不過是偶遇的把戲,這要是給聞哥下藥把他弄上/床,恐怕他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


    “你把我的位置放錯了。”他沉聲,深晦的眸凝著眼前虛空一處,“溫幾栩,自己好好想想。”


    溫幾栩:“最好的朋友……?”


    聞堰寒冷笑一聲,嗤道:“你隻是想和我做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哪怕加上最好,加上唯一的前綴,也不行。


    溫幾栩著實摸不清聞堰寒的心思,哭戲演了半晌,不但沒哄好,反倒把事情越弄越糟,她此刻的心情也跟著一路下降。


    “偶像?”


    “暗戀對象?”


    “……”


    聞堰寒:“猜不到就先掛了,想明白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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