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豪圈向來重視訂婚宴,雖說可以全權托付給管家去準備,聞堰寒卻選擇親自挑選, 珠寶、翡翠、房產、股票都列出了一大串清單, 鬧出這麽大動靜, 自然也傳到了聞仲衍耳朵裏。


    獨子做事向來穩妥,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 必然不會如此興師動眾。


    聞仲衍看到了網上的消息,這段時間他往宜城注了不少資,還改變了原則, 同先前幾次拒之門外的溫氏合作, 資源扶持更是偏向地過分明顯, 引起了董事會不少股東的爭議。


    但聞堰寒比他更為狠戾強勢, 肅清羽翼,不過轉眼一個多月的時間, 連一絲反對的聲音都聽不後,有好事者告密傳到了聞仲衍這。


    作為父親,聞仲衍欣賞他的處理風格,但思及縈繞自己一生的錯事, 仍舊不免提上一句:“堰寒,感情的事情, 萬不可用權勢強壓。”


    聞堰寒隻是淡笑一聲, 道:“父親何必多言,訂婚宴還請為準兒媳準備一份大禮, 別丟了您聞氏家主的麵子, 讓外人看了笑話。”


    聞仲衍聽言, 並未生氣,隻是深沉地歎了口氣,“既然你認定的人,我肯定不會虧待她。”


    聞氏豺狼虎豹眾多,盯著這個位置的人也不少,當初之所以會選擇和縱橫鋼鐵聯姻,也是忌諱這一點,隻有足夠強勁的家族支撐,才能免去諸多風雨。溫氏無論根基還是產業,都太不堪一擊,訂婚的消息傳出後,聞堰寒必須一步步給出更明確的偏愛,才能震懾出蠢蠢欲動之人。


    父子倆難得有默契,雖說不用在乎聞仲衍的想法,但在溫幾栩的事情上,他必須追求圓滿,能夠得到聞仲衍的祝福更好。


    解決完這邊的事,聞堰寒給發小謝妄簷打了個電話。謝妄簷出身名門高幹家庭,兩人的性子有幾分相似,是聞堰寒為數不多的交心好友,前些日子謝家老爺子病危,為了完成老爺子欠下昔日戰友的遺願,奉信不婚主義的人竟然結了婚。


    “訂婚宴的聘禮清單發你微信裏了,你有經驗,幫我看看還缺什麽?”


    謝妄簷似是才起床,嗓音溫沉,抵唇笑了一聲:“堰寒,我這可是協議假結婚,你確定要從我這取經?”


    沉默一瞬後,聞堰寒挑眉:“聽謝伯父說,你現在每天都宿在婚房別院裏,一點也不似作假,日久生情也是情。”


    謝妄簷正欲反駁,叩門聲響起,一道清軟的嗓音傳進來,“謝先生,你醒了嗎?我煮了一點小米青菜粥。”


    沒有得到回應,門外的人似是覺得逾矩,隔了幾秒,消息發了過來:[謝先生,小米粥是養胃的,你記得喝一點。我先去上班了。]


    他這個新婚妻子是岑家前不久才認領回來的孫女,聽說小時候吃了不少苦,在孤兒院長大,有韌勁、懂分寸,心思細密敏感,同他們圈子裏那些人全然不同。


    謝妄簷總覺得他的話要是說重了,她能自閉上好幾個月。


    浮至唇邊的話驀然變得有些難以開口,謝妄簷對聞堰寒說:“流程和清單我可以再幫你過過目。”


    像是想到了什麽,謝妄簷笑侃:“還沒恭喜你墜入愛河,就迫不及待地來我這炫耀了,堰寒,你這藏得夠深。”


    麵對發小的調侃,聞堰寒未置可否,“謝了。”


    “我對自己的婚宴都沒這麽上心過。”


    聞堰寒唇畔浮出淡淡的笑意,“還沒祝你新婚快樂。”


    -


    溫幾栩進了青野車隊,行程排得滿當,高強度的訓練和比賽將時間差拉得飛快,常常一睜眼,還沒來得及喘息,就結束了一天。


    她總算知道為什麽青野能穩坐第一車隊的名號,想起自己在星火每個月的三天假期,都覺得奢侈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自她拿下一些小比賽的冠軍後,天才賽車手少女的名號也逐漸打響,微博粉絲數呈幾何倍數上漲,短暫時間內竟積攢到了五百多萬,不少圈外的純顏粉慕名而來。


    關於她的熱門話題太多,溫幾栩和程子幕同框在短速競速賽上出現後,栩幕cp粉也壯大了一圈,春寒cp粉被壓了一頭,直到聞堰寒關注了她,又掀起一片討論的熱浪。


    太子是什麽人,霸占這麽多年的頂級流量,就連娛樂圈影帝、歌王都要遜色三分,他卻從未將之變過現,在有宣傳kpi要求的青野,人人都有社交平台,而他直到前幾天才注冊。


    作為太子列表裏的唯一關注,足夠瘋狂的粉絲發散思維,在cp粉心裏,無異於正式官宣。


    [太子該不會是為了告白特意注冊的微博吧?]


    [樓上說的在理,絕了,這是什麽絕美cp!磕昏了!!]


    [太子要是表白,姐妹們轉發我這條抽100個送手機!我說真的!春寒黨在哪裏!啊啊啊頂起來啊!]


    溫幾栩看到粉絲們嚎叫的樣子覺得有趣,給青野的所有車隊成員挨個點了一圈關注,最後才和聞堰寒點亮互相關注。


    [這是什麽雙向暗戀的絕美愛情!把所有人都關注一遍,實際上卻隻為了你!謝謝我磕昏了!]


    ……


    得知岑然回國,溫幾栩積攢了好久才換來的三天假期終於能用上,負責人這幾天都在忙著和星火調和車手的事情,準假也爽快。


    聞堰寒眼下正在忙著同國際知名服裝設計敲定晚禮服的事,正好趁著她回宜城,他也能專心瞞著她準備生日禮物和訂婚的瑣事。


    理智上縱然知曉這樣的安排最好不過,不舍的情緒還是占了上風。


    聞堰寒清淺的吻印在她額間,環著她的腰,嗓音纏綿好似過穀的風,緩聲道:“真不打算讓我送你?”


    頭頂的陽光有些晃眼,停機坪上冷風肆虐,地勤早已就位,溫幾栩知道他最近很忙,眼下留有一片青黛,不免有些心疼,“我隻是回家,又不是跟你永遠分別了,你安心準備瑞典的冬季賽,我還要當你的領航員呢。”


    掌心穿過她發間,下顎抵在她的頭頂,聞堰寒沉沉地歎了一聲:“你還沒有離開,我就已經開始想你了。接下來的三天,要怎麽熬?”


    習慣了她的日日陪伴,像是沾了戒不斷的癮。


    一分鍾都不想分開。


    聞堰寒不敢想象,要是餘生沒有她,該如何度過冷寂的夜。


    恐怕他會瘋掉吧?


    這句話像是取悅到了溫幾栩,她捂著唇偷笑,驕矜道:“那你就每時每刻地想我,像是小王子等待他的玫瑰,等到期待的情緒堆積到高處的那天,就能見到我了。”


    “好。”


    依依不舍地訴說完不舍,溫幾栩抬腳,準備上飛機,一雙大掌又將她拉了回來,微磁的嗓音低散在風聲中,“再讓我抱會兒。”


    兩人磨了好一陣,溫幾栩才得以脫身。


    也不知道聞堰寒怎麽變得如此黏糊,想到他眼底流露出的繾綣,溫幾栩翹起的嘴角直到落地才展平。


    前些日子才和家人吵了架,溫幾栩給溫父溫母發的消息他們時隔好幾天才回複,卻也沒有過分幹預她學賽車的事,想來大概是多虧了聞堰寒和溫沉如幫她裏應外合,兩側施壓,如今才能風平浪靜。


    到了宜城,溫幾栩給溫沉如報了平安,猶豫很久,還是忍住沒有告訴溫父溫母,徑直去了岑然早些年買下的老舊學區房。


    岑然還在車行修車的時候,中年離異的女老板沒時間照顧女兒,就讓她住在這兒,每天接送孩子放學,連她的房租都沒收,後來女老板搬離宜城,岑然也攢了些錢,幹脆買下了這處承載著許多回憶的地方。


    斑駁的牆皮脫落大半,榕樹未經幹預地長成茂盛肆意的模樣,樹冠又密又寬,將狹窄車道的光線吞噬,花壇的泥土被猜得硬邦邦的,倒是露天的停車位上,稀疏地竄出一小叢綠意。


    溫幾栩正數著門牌號,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隨即被她一把抱起,手掌撐在岑然酷颯的短發上,掌心有些刺紮。


    “幾年不見,栩栩都長高了這麽多,我都快抱不動了。”


    岑然將她放了下來,腳尖觸地,對上那張闊別多年的熟悉麵孔,溫幾栩眼眶微濕,“岑然姐。”


    岑然變戲法樣的抽出一張紙,哄小孩似地替她擦眼淚,“怎麽這麽大了還掉小珍珠,好了不哭哦,我剛才去老菜市場轉了一圈,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牛肉鍋盔竟然還在賣。”


    溫幾栩咬著唇,心髒像是被驟然擊中,眼淚簌簌而落,手心被她塞上一個透著熱氣的牛皮紙袋,任由岑然拉著她的手上了樓,這裏依舊是老樣子,裝潢早已過時,卻被收拾地幹淨而溫馨。


    岑然見她呆愣著望著自己,不禁啞然失笑:“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溫幾栩拉著岑然的手不肯放,記憶像是和曾經重疊,擦去臉頰的熱淚,才小心翼翼地將牛肉鍋盔最厚的一麵期艾地湊到岑然嘴邊,“岑然姐,你在國外的這幾年還習慣嗎?別人有沒有欺負你?”


    岑然輕笑,“栩栩果然長大了,竟然知道把第一口好吃的留給姐姐。”


    以前這小公主隻有被寵著的份,她們也樂於寵她。


    像小時候那樣,岑然拍了拍溫幾栩的頭,在她期冀的眸光中,說:“放心,我過得挺好的。就是第一年跑短途賽的時候,賽道結了冰,車子打滑拋錨,受了點傷,可能是心裏障礙過不去吧,感覺自己沒法再開賽車了,就做了賽車工程師,反正修車也是我的老本行。”


    “你受傷了?怎麽沒聽你說過,嚴重嗎?”溫幾栩的心一下子提起來。


    “肋骨錯位,養了一段就好了。隻是容易腰肌勞損,不久坐就沒事。”


    溫幾栩抿唇:“會影響正常生活嗎?”


    岑然輕笑:“會,長期坐辦公室那種工作我是做不了。要是以後連彎腰修車都不行的話,我就去做車隊經理,以我的履曆,帶個小車隊總沒問題。”


    岑然把這些年修的學業和考取的證書拿給她看,“ty車隊對我也不錯,給我的酬勞很豐厚。”


    溫幾栩見她眉眼舒展,甚至比印象中更開朗健談,也被她身上太陽般的美好感染,兩人窩床上,蓋著同一張被子,談及各自這些年遇到的趣事。


    “這次回來後,還會打算走嗎?”


    岑然:“至少是半年後才做決定。”


    溫幾想:“那你和我哥……”


    “我這次回國,是他來接的機。”


    “你們和好了?”


    岑然挽唇,並未深談,隻說:“順其自然。”


    他們一路走來,遇到了太多阻力,得知當年他並非有意爽約後,岑然也釋然不少,兩人再見麵之際,天雷勾地火地纏在一塊,彼此都變了,那份悸動卻仍舊滾燙熱烈。


    得到了岑然的表態,溫幾栩心底的石頭也跟著落了地。


    直到溫沉如的電話打了過來,來電提示音震聲響,溫幾栩下意識看向岑然,岑然展顏一笑,示意她接。


    溫沉如同溫幾栩說話時,總會不自覺地端起大哥的嚴肅,同昨夜纏著岑然要了一遍又一遍的低啞嗓音大相徑庭,岑然聽著熟悉的語調,不由得微微分神。


    “爸媽知道你回宜城了,要你晚上回家住。栩栩,你在哪,我現在過來接你。”


    “噢。”溫幾栩也想溫父溫母,又怕挨罵,本來打算晚上偷偷溜回去單獨見溫母的,畢竟她媽媽是全家最寵她的,多和她說說話,也許她就不會生氣了。


    現在被下了死命令,溫幾栩心裏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我在岑然姐這,地址你應該有吧?”


    溫沉如微滯半晌,才說:“你把電話給她。”


    見岑然沒有要接過的樣子,溫幾栩開了免提,“岑然姐貌似不太想和你說話……”


    溫沉如軟了嗓,嗓音近乎低到了塵埃裏:“然然,昨晚我說的,你考慮清楚了嗎?”


    “昨天不是答應和你複合了。”岑然說,“不然怎麽會和你——”到嘴邊的makelove咽了回去,“還有小孩兒在偷聽呢,先不說了,晚點準時過來把這個粘人精接回去。”


    見兩人重歸就好,溫幾栩的心情也明媚不少,嘴上不樂意道:“喂喂喂,你們倆就這麽打算我這個妹妹撂下,太不厚道了。”


    岑然揚聲:“誰說允許他留下了?”


    不等溫幾栩替哥哥說情,向來溫吞的溫沉如道:“栩栩,晚上你給爸媽說一聲,我公司臨時有事。”


    從沒見過他這麽急切,溫幾栩從善如流地笑:“知道了。”


    從溫宅驅車過來大概半小時,溫幾栩幫著岑然一並整理書架,自岑然出國後,這間房子一直空著,溫沉如找人扮了假租客,和岑然簽訂了長達幾年的租房合同,這事隻有溫幾栩知道,估計岑然也是前不久才識破他的局。


    書架裏側雜亂地堆了好幾本漫畫書和汽車雜誌,溫幾栩不敢藏在家裏,隻能往岑然這擱,如今再見到那樣古早的畫風,一時有些感慨。


    “或許是近鄉情怯,你走後,他再也沒來過這間房子。”


    岑然壓下嗓中的澀意,“我知道他這些年挺難受的。”


    溫幾栩將淩亂的書頁一點點擺正,夾在裏側的老照片滑落而出,沒有塑封的照片泛了黃,從中間撕成了兩片,藕斷絲連地粘著,溫幾栩以為是她小時候留下的罪證,掀起來看。


    她一眼認出來,這是岑然幼時的照片,被一位麵容溫婉清麗的婦人環著,額頭壓低,顯得看向鏡頭的眼神帶著一股狼性的鋒芒。


    站在右側的男孩五官生得淩厲,比岑然高出了大半個頭,小手被婦人緊緊攥住,看樣子似乎並不太情願,淺褐色的瞳眸異常惹眼,隻是那雙眼,冷地讓人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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