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幾栩從岑然的口中聽說過她父輩的故事。她父母家境破碎不堪,青梅竹馬相依為命地長大,暗生情愫後,母親又被京圈大佬強取豪奪地占有,兩人在年輕時就此走散,她母親為大佬生下了一個兒子。


    愛能戰勝一切,重逢後,岑然的父親仍舊願意拚起那樣一個破碎的她,於是他們結合,生下了岑然,徹底和往事斬斷。


    原來,岑然同母異父的哥哥是聞堰寒。


    ……


    溫幾栩的耳邊驟然響起一片轟鳴,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轟然破碎,無數碎片穿過時間的痕跡,迅猛而精準地刺向她的胸膛。


    溫幾栩捏著照片一角的指尖不受控地顫抖著,岑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異樣,視線在看到她手裏的照片時,向來灑脫帶笑的神情慢慢僵硬變冷,岑然沉默不言地把照片撕成了碎片。


    直到溫沉如在樓下鳴笛,才將兩個深思飄忽的人從各自的世界裏強製抽出。


    岑然在見到他出現的那刻,隱秘的傷口像那張舊照一樣被撕碎了,她跑過去,抱住了他。溫沉如張開的長臂微怔,旋即緩緩收緊,交相環擁的影子被枯黃的樓道燈拉得像一生那樣漫長。


    溫幾栩站在門外看著她們,如果可以,她真想讓世界停留在這一瞬。


    再不要往前走了。


    司機載著溫幾栩回到了溫宅,溫母摸到她泛涼的指尖,止不住地心疼,“栩栩,你的手怎麽這麽涼?晚點我讓劉姨給你燉點補氣血的湯,我們家栩栩本來就這麽瘦了,千萬不能把身體熬垮,知道嗎?”


    溫幾栩點頭,唇色有些蒼白,難得乖巧低順,“我在外麵有好好照顧自己的。”


    溫母慈愛地看著她,溫父則垂手站在一側,雖然一句話也沒說,眼神裏的關懷卻作不了假。


    父女倆對視一眼,誰也拉不下麵子先開口。


    還是深諳兩個倔驢脾氣的溫母從中調和:“我跟你爸商量過了,你要是真想學賽車,爸爸媽媽也不攔著你,但每一場比賽前都要做足準備,安全第一,別為了冠軍冒險。也不許再像之前那樣,夥同鶴軒騙我們。”


    溫幾栩微詫:“你們同意了?”


    “沉如說得也對,從小到大就喜歡的東西,哪裏能輕易割舍,而且我們栩栩本來就有天賦,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媽媽雖然擔心你受傷,但也不想扼殺你追夢的機會。”


    溫幾栩心頭酸澀:“對不起,我那天說話也很衝動。”


    家人哪有隔夜仇,溫幾栩道完歉後,溫父的神色也緩了些許。


    “栩栩,我跟你媽隻有一個要求,和聞堰寒斷了,能接受的話,我們再幫你另尋車隊。”


    溫母:“你跟他應該剛在一起不久,媽媽知道這樣會讓你為難,但是早斷早割舍,也就是這段時間難受些,過些日子就好了……”


    見溫幾栩一副懨懨的樣子,溫母心裏愈發不是滋味,求助似地看向溫父。


    他們也不願意做這種拆散鴛鴦的事,隻是聞堰寒和岑然不一樣。


    “除了聞家的,你喜歡誰都行,隻要人品過得去,家裏能給你撐腰。爸媽這些天想了很多,沉如和小然的事,我們也不會再幹預了,我們溫家一輩子和賽車綁在一起,或許是宿命吧!”


    “我答應你們。”溫幾栩起身,步伐有些搖晃,在溫父溫母詫異的目光中,上了旋轉樓梯。


    腳步像是踩在虛空中。


    直到關上房門,脊背貼著牆,無力地蹲坐在地,溫幾栩感覺自己的內心像是被撕裂開來,一波又一波的痛意席卷而來,她強令自己打起精神,打開和聞堰寒的聊天框。


    三分鍾之前他才發來了消息。


    問她到家沒。


    下一條是:想你。


    溫幾栩按住發顫的指尖,給他打了個電話,向來倨傲的嗓音像是融了雪,唇畔含著低徐的笑意,“栩栩,你也在想我?”


    溫幾栩深吸一口氣,眼淚無聲地滾落而下。


    “栩栩,怎麽不說話?”


    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溫幾栩咬緊下唇,一字一頓道:


    “聞堰寒,我玩膩了,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作者有話說:


    太子性格強勢,不會輕易同意的,所以這是第一刀,後麵還有很多刀。接下來的糾纏劇情大概會有幾萬字,會呼應前麵很多伏筆,受不了的寶可以緩一緩再看(但不建議跳過。


    第47章 月光


    ◎是肆意割舍也不會難過的局外人◎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冗長的靜默。


    蕾絲花邊的薄紗窗簾隨著柔風搖曳作舞, 清冷的月光從落地窗裏灑進來,露天陽台上隨意養著的那株仙人掌竟冒出了一個粉橘色的花骨朵。


    岑然說,這株仙人掌學名為蝴蝶亞,極難開花, 養了這麽多年, 溫幾栩早就不抱希望了, 誰曾想,它會在此時醞釀著嶄新的開始。


    就像岑然的人生, 即將迎來新篇章。


    像是用力地呼吸了好一陣,又或者將她的話在腦中過了一瞬,聞堰寒晃神片刻, 不確定的低沉嗓音響起:“栩栩, 你說什麽?”


    “我說。”溫幾栩壓著自己的哭聲, 肩膀不受控地抽搐著, 用力地捂住心口,平靜地一字一頓道:“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麽?”聞堰寒壓著驟然浮出的火氣, 喉嚨裏像是被灌滿了炙燙的岩漿,刀割般的疼,“溫幾栩,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手中的電子筆‘啪’地一聲折斷, 他的臉上仍舊掛著三分鍾前的和煦笑容,狹長的鳳眸裏卻覆上了一層寒霜, 讓展廳的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法國高定服裝設計師z佚?eim詫異地睜大眼, 不明白向來這位向來端方沉穩的掌權人怎會突然亂了分寸:“vincent?背部的鏤空還需要調整嗎?”


    候在兩側為模特扶著禮服裙擺的侍者更是如履薄冰般低下頭,偌大的高挑空展廳內, 一瞬間落針可聞。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我回家想了很久, 和你談的這兩個月感覺還不錯,但你也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所以,我玩膩了。”


    溫幾栩慢慢擦去了眼角的淚,用無所謂的態度說著最傷人的話。


    欺騙是她的強項,可是這一次,卻將從前埋下的誘因悉數席卷,原來,騙人是會遭受反噬的。


    蠶食心髒,血肉模糊。


    語音通話延遲的30mms內。


    聞堰寒猝然站起身,深邃五官漸漸浮出一抹戾氣。


    挺括的淺灰色燕尾服不染纖塵,同模特身上的那件同色係晚禮裙呼應。


    這套禮服前後修改了不下三次,他力求圓滿,隻為能將世間最好的一切贈予她。


    聞堰寒強忍住燒灼痛感,澀啞地出聲命令。“溫幾栩,我隻給你一次機會,把剛才的話收回去,我就當什麽也沒聽見。”


    聽到他明顯壓抑的語調,溫幾栩心髒驀然一痛,掐斷了通話,刪掉他微信的一瞬間,她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溫幾栩做不到。


    她做不到揭開聞堰寒的傷口。


    該告訴他什麽呢?冷笑著說你所敬愛的父親是個禽獸,告訴他你這十年來的較勁與報複沒有任何意義,隻不過是在替你的父親贖罪罷了。


    毀掉一個人,不過是在他的沉屙舊疾上反複淩虐。


    他沒有想象中那麽強大,將脆弱的一麵毫無保留地露給她,現在刀刃就在她的手中,溫幾栩卻做不到刺向他。


    岑然這一生都在為走出那段陰影所努力,溫沉如執著七年都沒放下岑然,溫父溫母也為此放下了對賽車的芥蒂,他們這對坎坷的愛人,終於迎來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新天地。


    溫幾栩不忍破壞她們得之不易的幸福。


    隻要她放手就好了。


    趁她還沒愛上他。


    她想,還來得及。


    緊繃的弦一瞬斷掉,溫幾栩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


    與此同時,京市。


    正屏息凝神眾人等聽見一聲刺紮的碰撞聲響,手機被摔得四分五裂,那位聞氏掌權人修長的玉指虛扶著額間,深邃眉眼愈發淩厲,不知是否是錯覺,燕尾服外套下包裹的勁拔身形浮上一曾頹然的冷意。


    有話語權的負責人撿起手機,戰戰兢兢地奉上,他卻並未有所反應,一言不發地解開腰間映著金色暗紋的紐扣,這顆紐扣采用的是貝母材質,為了同女方的禮服呼應,設計複雜,也極為脆弱,需要耐心地同時扣下兩邊的駝粉珍珠。


    指節撫至其上,像是沒有解開,被他暴力扯下,隨手將燕尾服扔給侍者,特助從門外進來,跟上他大刀闊斧的腳步,聽到他冷聲道:“安排直升機,即刻前往宜城。”


    計劃因一通電話打亂,特助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餘局。


    而那消失的背影裏,透著令人聞風喪膽的森寒。


    機艙內,聞堰寒長腿交疊,指尖握著導完數據後的嶄新手機,眉心蹙攏地壓著一層濃重的陰霾。


    機長忐忑的匯報:“聞總,航線隻能到宜城西部機場,我們走這條線路會受到空管局警告。”


    “按原定路線走。”


    機長麵露踟躕:“可是……溫宅附近不具備滑行條件,周圍全是別墅群建築,最多能在三公裏外的草坪停下。”


    聞堰寒的視線從對話框裏的紅色感歎號上抽離,鋒冷的眉眼覷向眼前執飛了12477小時的中年飛行員,薄唇淡吐出四個字:“那就懸停。”


    -


    晚飯用餐之際,傭人連喚了溫幾栩好幾次,她才渾渾噩噩地下了樓。


    明明刪掉聯係方式就好了。


    就像當初對遲硯一樣,可是為什麽,她的心就像碎了半邊一樣,怎麽也無法靜下來,她總會抑製不住地想,聞堰寒現在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他那麽高傲、強勢,卻在熱戀期被她毫不留情地踹了,會不會氣得發瘋。


    正失神地想著,刀叉抵上磁盤,發出刺耳的清脆微鳴,驟然拉回了溫幾栩的理智,迎上父母擔憂的目光,她不敢再深想。


    就連遲鈍的溫父都看出了女兒的異常,曲肘輕撞了一下妻子。


    溫幾栩餘光看清了兩人擠眉弄眼的動作,即便食之無味,還是揚起笑容,將溫母夾進碗中的菜悉數吃幹淨,不吝嗇地誇讚:“媽媽做的撈汁蝦還是那麽好吃。我下午在岑然姐那吃了一個牛肉餅,現在有些飽了,我先上樓去,你們慢慢吃。”


    “栩栩。”溫父叫住她,“爸爸知道你和他剛在一起,現在強令你們分手,你心裏難受,但我們也是為了你著想,天底下沒有哪個父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現在你年紀太小,看不清什麽是真正的愛,以後你還會遇到很多人。”


    “我知道。”溫幾栩長睫垂下,“我已經跟他說了分手,所有的聯係方式也拉黑了。”


    溫父還想囑咐兩句,溫幾栩已經轉身上了樓。


    餐廳內隻餘一聲輕歎。


    溫母說:“栩栩第一次戀愛,就被我們這樣管著,會不會讓她產生抵觸心理?”


    “但願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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