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當家居然是騎馬趕來的!


    不管陸淩空表現得如何懶散,她都把二當家的分量往上提了提。


    陸淩空不說話。過了會兒,招來手下,吩咐了幾句,抬頭對李素節說:“好。”


    陸淩空答應了這次交易,但昭昧和李素節仍不敢放鬆警惕。她們背靠背站著,李素節將二當家擋在身前,用簪子抵住,昭昧則盯著前方每一個人,手中握刀,精神高度集中。


    李素節低聲說:“那個女人沒有來。”


    昭昧眼神逡巡一圈:“是。她難道還在睡覺?”


    李素節說不準,但對她有些忌憚,叮囑道:“一會兒千萬小心。”


    “嗯。”昭昧答應著,目光一轉,“咦”了一聲:“她來了。”


    李素節立刻看去,果然,遠處影影綽綽顯出一個人影,看不分明,可輪椅的輪廓卻很明顯,再近一些,那人走到火光下,穿越人牆,來到陸淩空身旁。


    正是江流水。她和陸淩空對了個眼神。


    李素節正緊盯著她,看不出她和陸淩空那眼神的意味,卻繃緊了身體。她還記得初次見麵時,這人是如何憑借挑動情緒,令昭昧險些自曝。


    李素節忍不住又說:“千萬——”


    “——小心。”昭昧接過她的話,拖長了聲音說:“我知道了——”


    話音未落,空氣中爆出“嗖”的一聲!


    和李素節說話時,昭昧稍稍扭頭,聽到這聲音瞬間回眸,瞳孔中,一點漆黑不斷放大,近在眼前。


    一支箭!


    昭昧想躲。可身後是李素節!


    她站住了,射出的視線仿佛逆流撞上那支箭。那支箭慢下來,眼中的一切都慢下來。


    箭尾在氣流中輕晃,箭身來到她身前。


    斷作兩截。


    箭鏃在慣性推動中向前,無力地戳在她腰腹間,又滑落地麵。


    昭昧驚出了一身冷汗,掌心滑膩,幾乎握不住刀。


    箭來得太快,昭昧斬斷時,李素節才察覺,立刻道:“你們敢暗箭傷人!”


    陸淩空立刻喊:“先別——”


    簪子插進二當家的肚子又拔、出,帶起一片血花。


    二當家痛得呻、吟,眼珠子劇烈轉動,眼皮打顫,剛剛睜開眼睛,昭昧咬牙切齒地一磕。他又暈了過去。


    “嗐!”陸淩空懊惱一聲,胯、下的馬打了個響鼻,踱出幾步。


    剛好,取東西的手下到了,她抓著鳥籠和兩個包袱,說:“你們的東西在這兒。放了他。”


    刀柄插入地麵,陸淩空下馬,將東西交給手下。


    手下帶了包袱、鳥和馬,往前走幾步,停在她們一丈外的地方,把東西一件件放下,又正對著她們退回隊伍。


    昭昧向李素節看了眼,見李素節點頭,便往前去。第一眼落在燕隼身上。籠中的燕隼狀態不錯,還撲騰一下翅膀,給自己換了個地方。昭昧彎了彎嘴角,抓起馬的韁繩,把鳥籠勾在手裏,一切如常,又去抓那兩個包袱。


    包袱剛剛離地,突然,機簧聲響。


    那聲音極為明顯,昭昧立刻反應過來,抄東西向旁邊躲閃。


    可那機簧針對的並不是她!


    李素節聽到了那聲音,本來就將精神貫注在昭昧身上,此刻更驚呼:“小心!”


    身體前傾,她下意識撲向昭昧,正是此刻,簪子有短暫偏離,一個人影從旁側茂盛的樹冠跳下,趁機抓住二當家的手臂,揮刀向李素節砍來。


    昭昧有驚無險,李素節亦恍然回神,見迎麵就是一刀,竟不能動彈。


    昭昧甩手出刀,飛刀斷臂而落,他尖叫一聲撒手,二當家如垃圾一般再度癱倒。李素節還想抓他,可這會兒工夫,周圍的山匪已經收圈向她們靠近,更有動作飛快的,再有幾步就到眼前。


    昭昧立刻上馬,馬兒不馴地打轉,她費了點力氣控製它,向李素節趕來:“快走!”


    要來不及了!


    她們的目的已經達成,利用二當家做人質,取回被奪走的東西,還有了能夠逃命的馬。


    現在完全可以丟掉二當家。


    可李素節猶豫了!


    她隻猶豫了片刻,便抄起地上的刀。


    昭昧已經騎馬來到她麵前,向她伸手。而她則向二當家伸刀。


    已經有山匪拉住二當家,不求傷害她們,隻想將他救走,可李素節追上一步,目光灼然如有火燒,向著二當家,決絕揮刀。


    她曾多少次重複著揮刀落刀的動作,枯燥單調,可為了活命,她還是那樣做了。


    倉促的練習,隻求自保。她做不到昭昧那樣嫻熟,可此時此刻卻感到手中騰熱,像沸水滾燒。


    她心中有火!


    手起刀落。她感到手中的刀割破皮肉,觸及筋骨。


    她砍到了骨頭,刀鋒受阻,再不能往下。但也不需要往下。骨頭未護之處,俱在刀鋒下破落。


    “啊——”二當家哀嚎一聲,詐屍般驚坐而起,雙手發瘋般亂抓,正向李素節伸來。


    而李素節握住昭昧的手!


    踩蹬,上馬。她與二當家的手擦過,狠狠踢出一腳。


    瞬間爆發失敗,二當家被踹倒在地,雙手戰栗著捂住傷口,大腿抽搐不已。


    “哈!”昭昧大笑一聲,激動地說:“抓緊我!”


    李素節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拖著淋血的刀,感到心中仍有火燒燎燎。馬背顛簸,她自馬上看人影起起伏伏,她們揮舞著武器砍來,又很快綴到身後。


    似乎有很多人。但又好像並沒有很多人。


    她們騎著馬橫衝直撞,破開了山匪的包圍,再多的人也追她們不上。


    忽然,身後爆發出呐喊:“著火了!”


    呐喊聲從一個點化成一片:“著火了——”


    李素節揚頭,看到山尖上有紅彤彤的火焰燃燒,像太陽將出時掛在天邊的雲霞。


    雲霞映在她們臉上,她們遠遠地飄出去。


    飄得很遠很遠,遠到那座山隻剩下綿延起伏的輪廓。


    太陽升起來了。昭昧牽著馬在河邊飲水,興奮地說:“火真的燒起來了,燒得好大!走出很遠了還能看到!”


    這正是她留下的驚喜。山上夜裏到處都是火,她走出去就能找到火油,澆在床鋪上,隻要控製燃燒的時間,就能讓火在她們下山後燒起來。她不知道該怎麽控製,李素節就提出用導線引油,火苗會順著導線燃燒,燒到尾端時,導線將火苗引到床鋪,就能瞬間點燃床鋪,再燒起來,就成了熊熊大火。


    果不其然,火燒起來了。山匪們自亂陣腳,分了一波人去救火,剩下的也沒追上她們。


    昭昧摸摸馬脖子,說:“多虧我要了一匹馬吧!”


    “是。多虧了你。”李素節說著,把刀上的血洗淨,還給昭昧。昭昧收了刀,問:“第一次用刀,感覺怎麽樣?”


    李素節說不出那種感覺。砍下去時有種揚眉吐氣的暢快,甚至有幾分得意,為自己的練習並非徒勞而感到欣慰。哪怕是現在回憶,仍覺得心髒在胸腔裏怦怦跳動,這感覺幾乎令人著迷。


    但李素節很快找回理性,把情緒抽離,還沒有回應,昭昧又說:“但你砍的地方不對。應該再往上一點兒的,砍肚子可比砍大腿好多了。”


    李素節解釋:“那不是大腿。”


    昭昧說:“難道我連腿在哪兒都不知道?”


    李素節不說了。她的確砍在大腿根,但也確實不是為了砍他的大腿,隻是這些不好與昭昧深談。


    李素節不回應,昭昧便覺得自己贏了,也不糾纏,看馬喝得差不多了,拉到樹旁捆起來,在李素節身旁坐下,覺得緊繃的皮膚都放鬆下來。


    “哎——”她舒暢地吐出一口氣,踢著腿說:“我們跑出來啦。”


    她取過鳥籠,說:“小翅膀看起來還挺精神。”


    像是回應昭昧,燕隼撲棱棱地拍著翅膀,在橫杆上左右跳了一下。


    李素節接過鳥籠,把燕隼取出來查看傷勢,確定沒什麽大礙,也放下心,再抬頭,看到昭昧手裏拿著根簪子,正是皇後送她的那根。


    簪子是木製的,棕黑色,泛著柔和自然的光澤,沒有花紋,樸實無華。


    這是阿娘送她的禮物。阿娘從來沒送過禮物,隻在臨終時遞出這根簪子,說是她的成年禮物。


    可她還沒有成年。這簪子不曾插在她發間,卻殺過追兵,救過她的命。


    簪子尖端沾著血,昭昧用衣服擦了擦,再放回胸口,碰到李素節的視線,忽然問:“你想宋大家(音姑)嗎?”


    這名字很久沒有出現,乍一聽,李素節有點愣。


    “我那一天都沒見到她。她是走了吧。”昭昧道:“你怎麽沒和她一起走?”


    “……嗯。”李素節說:“她走了。”


    第18章


    宋大家是她的老師。


    敵兵已經進逼城下,明眼人都知道大勢已去。老師也知道,那天叫她去,正是問她要不要一起走。她拒絕了。


    她不能拋下殿下和公主。


    偌大的後宮空蕩蕩一片,縱有宮人填充,她們也隻是羨慕皇後和公主得到的無上恩寵。大概隻有她覺得她們可憐——這或許有些可笑。她們哪裏可憐呢。


    她沒有說出理由,可老師知道,眼中流露出可惜,對她說:“你同情她們,可你什麽也不能改變。”


    她抿著嘴唇,又被那股衝動衝開唇齒。她說:“可我想留下。”


    “留下能改變什麽?”老師說:“離開這裏,才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她說:“但那不是我想做的。”


    老師歎息一聲:“這世上有多少事情能由得了自己。”


    那聲歎息沉沉地砸在她的心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亡國公主登基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憂盟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憂盟主並收藏亡國公主登基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