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書事不關己高高掛,正把玩著手中九連環。


    程頌等長老七嘴八舌說得差不多了,重咳一聲,問祁柏:“劍尊以為如何。”


    祁柏掃視眾人一圈,神色淡淡:“妖王既為惡,不可不除。”


    “妖王也是一方強者,現在做大,已經不是我們想除掉就能除掉的。”三長老冷道。


    三長老說話夾槍帶棒,祁柏卻隻是看他一眼,無悲無喜:“大乘罷了。”


    三長老頓時麵色如豬肝。


    祁柏說得輕巧,整個上靈界能有幾個大乘修士,祁柏仗著自己是大乘期巔峰,半步渡劫的實力,如此肆意睥睨,他們卻說不出什麽來,實在可恨。


    祁柏無視眾人各異的神情,徑直看向把玩九連環的沈非書:“妖王行蹤不定,由你帶隊去尋妖王,有消息立刻回報。”


    沈非書愣了下,抬頭對上祁柏淡漠的表情,他指著自己,不可置信道:“我去?憑什——”


    “非書。”程頌皺眉製止住他。


    沈非書仍舊憤憤,擲了九連環道:“憑什麽,我不去。”


    程頌製住沈非書,擰著眉看祁柏:“劍尊,非書資曆尚淺,妖王罪大惡極,他去恐怕不合適。”


    “資曆尚淺?”祁柏扯了下唇角,“能做得一峰之主,也該曆練一番,總比窩在宗門欺負小輩,傳出去惹人非議正清宗的好。”


    沈非書滿臉不忿,正要冷唇相譏,程頌見狀連忙按住他,怒道:“你少說兩句。”


    祁柏自主位緩緩起身,語氣不急不緩:“就由沈非書帶隊,明日下山,暗中尋訪妖王下落,一有消息,立即回稟,但不準和妖王正麵交鋒。”


    他說完,環視眾人一圈:“諸位可還有異議。”


    沈非書冷笑一聲。


    祁柏自動忽視他:“既然沒有,今日就議到這裏。”


    祁柏無心在正清殿停留,率先拂袖離去。


    等祁柏走後,眾長老散得差不多了,沈非書站在原地,摔了手中的九連環,惡狠狠道:“祁柏,我和你勢不兩立。”


    程頌白他一眼,斥道:“行了,他哪句話說錯了,一天天在宗門裏遊手好閑,你隻比祁柏晚引氣入體三年,祁柏現在已經是大乘巔峰了,你呢?”


    “區區分神,占著一峰之主的位置,說出去都好笑。”他冷道。


    沈非書登時如氣炸的河豚,他指著程頌道:“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裝長輩倚老賣老賣到我身上了,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你!”


    沈非書氣哼哼走出主殿,一陣涼風吹來,他氣急敗壞的大腦才勉強冷靜。


    往日他對祁柏多有不服,祁柏看在老宗主的份上,都睜隻眼閉隻眼跳過他,今天怎麽突然發難。


    他可不會被什麽曆練的鬼話糊弄,那妖王是大乘期不說,還是一隻純正的火麒麟,別說他一個化神,就是讓大乘期的修士帶隊去找,也隨時有全軍覆沒的風險。


    祁柏就是在針對他。


    至於原因——


    沈非書想起昨日的女修,扯了下薄唇。


    倒是不知道,祁柏也是個會護短的。


    不如把那女修殺了,不知道祁柏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會不會有別的表情。


    想起昨天和女修的交手,沈非書腳步一頓。


    殺了太可惜,不如把那天賦奇佳的女修哄到他門下,讓祁柏也體會一下,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的憤恨。


    濁清峰有限製,沈非書無法貿上,隻能蹲守在出入濁清峰必經的十字路口,然而他從白日蹲到晚上,蹲得整個人都快成了蘑菇,也沒有蹲到遂禾現身。


    遂禾不會料到有人會在山下的十字路口蹲守,她在濁清峰尋了處靈氣充裕的古樹,在樹下鑽研祁柏劍招的解法,一時入迷,到天色昏沉也沒有停下。


    祁柏傍晚歸來,遠遠看見古樹下的遂禾,不由一愣,昨晚他幫她擦拭完衣衫上的汙漬,隨意尋了個借口,逃也似的離開。


    本以為就到昨晚為止,白日他又鬼使神差派遣沈非書去尋妖王。


    沈非書修為低微,但身上有許多保命的法器,去追蹤妖王不至於傷其性命,但也討不到好處就是。


    祁柏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這麽做,大約是做不到自欺欺人,對待遂禾總有虧欠。


    大道生靈萬千,犧牲一個也不算什麽,修者歲數綿長,一生有多少殺孽,沒有人能用一隻手就數過來。


    理智告訴祁柏,犧牲一個萍水相逢的徒弟,換自己年年歲歲長生,誰都知道要怎麽選。


    就當是修道路上不慎殺死的無辜者,大不了日後為她立塚,年年拜祭。


    然而心中卻有個聲音,一直在警告他不可以。


    犧牲無辜者的性命來滿足自己的私欲,犧牲最後一個同族小輩的性命,以此延續他這個活了千載的老家夥。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祁柏的神色忽然就冷了下來,他握起拳頭,緩步走近遂禾。


    遂禾察覺到有人靠近,抱著書冊抬頭:“師尊,你回來了。”


    他居高臨下看她:“你在這等我?”


    遂禾瞳孔閃爍一瞬,她隻是覺得此處靈氣充沛,才在這裏鑽研修行,倒是沒料到能碰上祁柏。


    她眯了下眼,麵不改色道:“是啊,師尊你終於回來了。”


    祁柏纖長的睫毛微垂,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他慢慢伸手:“回去吧,正清宗事物繁忙,日後不必等我。”


    遂禾抓住他的手,微一借力,從地上起身。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又很快鬆開。


    祁柏注意到她懷中的書,問:“可有不懂的地方。”


    “有,”遂禾翻開其中一頁,“這裏,這個招式徒弟一直摸不到竅門。”


    祁柏看清書上的內容,瞳孔微縮,低聲問:“隻有這招不懂?”


    遂禾思索片刻:“是。”


    祁柏的視線再次落在書上,抿唇不語,就在遂禾疑惑地視線即將看過來時,他才道:“明察秋毫,是我成名之技。”


    遂禾眉眼微彎:“師尊的尊號也是由此得名。”


    “嗯,”祁柏沉吟半晌,“此招招式複雜,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過兩日我會親自教授你。”


    遂禾有些受寵若驚,“師尊親自教?”


    自拜師之後,這還是頭一次。


    她本是詫異,但很快想通關鍵,故意說:“這兩日徒弟已覺進步斐然,要是師尊手把手教,豈不是很快就能突破金丹,躋身元嬰。”


    她說完,一雙眼緊盯著祁柏的臉,生怕錯過他臉上分毫情緒。


    隻是試探的結果卻令她有些失望,祁柏神色淡淡:“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急於求成,並不是什麽好事。”


    “可是人人都希望自己能盡快突破變強,師尊難道就不想成為渡劫大能嗎?”遂禾說。


    祁柏垂眸,濃密的睫毛掩蓋眼底的陰翳。


    上靈界近萬年不曾出現渡劫期大能,傳聞之中渡劫已踏入仙神之列,可以溝通天道。


    他心中疑問困擾千年,千年來他苦於修煉,就是為了踏入渡劫後能問詢天道,為何對他們這一族如此薄情,要他們族群滅絕。


    成為大乘後,他的壽數不似旁人綿長,而是受製血脈限製,一縮再縮,轉瞬隻剩十數年。


    宗門師長的期許,族群破滅的困惑。


    他本應該比誰都渴求突破。


    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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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遂禾,卻鬼使神差地說:“突破有什麽意義,元嬰之後還有分神、合體……修道的路無窮無盡,不如順其自然。”


    遂禾還要再問,祁柏長眉微蹙:“遂禾,我們這一族,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你執意突破,不過是自尋死路。”


    他自顧自地說完,扔下她站在原地,徑直離開。


    遂禾平靜地看著祁柏離去,手無意識攥緊書本。


    她本想從祁柏口中探探血祭的條件,可惜他不肯多說。


    從他方才的言辭語氣裏,她敏銳的察覺到,他似乎不想她盡快突破,為什麽?


    若是良心發現,也不該是這個態度。


    還是說,他潛意識裏也在躲避證道,躲避即將沾染鮮血的自己。


    遂禾眼睫微垂,遮下眼中情緒。


    第8章


    祁柏雖承諾得空時親自教遂禾劍招,卻沒有給具體的時間,之後連著幾天,遂禾都見不到他的蹤跡。


    找不到便宜師尊,她也不著急,尋了個由頭向陸青要來了正清宗豢養的信鴿,趁著無人注意時給老道士送去幾封信。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信。


    遂禾揉爛信紙,隨手扔進火爐裏。


    正清宗山下一處歸其管轄的城鎮,城鎮背靠仙門大宗,論其繁華,甚至盛過人間帝王坐鎮的京城。


    遂禾在西街逛了一圈,確認無人跟蹤監視,便按照約定進入一家食肆。


    掌櫃領她進入雅間,靠坐在扶手椅上的老道士披頭散發,白花花的胡須纏連在一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麻布袍子上有肉眼可見的汙泥。


    聽到屋門開合的聲音,他抱著自己從來不離身的劍慢慢抬頭,冷哼一聲:“你晚了一炷香,我差點以為你攀了正清宗的高枝,不想再見我這老頭子了。”


    老道士脾氣大,遂禾習以為常,自己選了個位置坐下。


    “我也是第一次出宗門,路上不熟還不許我走的慢點?”她翻個白眼,給兩人各倒一杯清茶。


    老道士拿起茶杯猛灌一口,直言:“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和我回去。”


    “我不回去。”遂禾想也不想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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