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道士氣急,重重放下杯子,捂著胸口道,“為什麽?就因為我隱瞞你的身世?但感悟自己的原形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我也是為你著想。”


    遂禾閑閑抬起眼皮:“你為什麽阻止我去正清宗。”


    老道士啞然,半晌才道:“你以為人族大派就是高風亮節嗎,正清宗就是一灘渾水,我又和他們有些過節,若是哪天讓他們知道,你和我有牽連,怕是我連給你收拾的機會都沒有。”


    老道士性格瘋癲古怪,但從不在她和王湛婉麵前提自己的過往,連他的名字“慎裕”,也是她們軟磨硬泡才哄的他吐露。


    第一次聽他主動吐露自己的過去,遂禾下意識坐直身體,不著痕跡地說:“原來你和正清宗有仇,什麽恩怨值得你幾百年過去還小心翼翼。”


    老道士敷衍道:“老一輩的恩怨,你問了也無甚意義,就算拋開我不談,正清宗乃是非之地,除了正清宗,你隨便拜個人為師我都不會說什麽。”


    遂禾打量著道士神色:“阿婉沒和你說嗎?”


    “什麽?”老道士不明所以。


    “我可沒有隨便拜人為師,正清宗的洞明劍尊,和我同源,這是他親口承認的。”她靠著椅背,懶散道。


    她話音沒有完全落下,老道士卻驚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當真?”


    對上遂禾狐疑的目光,老道士冷靜下來,道:“這就是你留在正清宗的原因?”


    “不全是。”遂禾搖搖十指,興致盎然道:“祁柏修為受困於大乘期多年,甚至和我一樣,壽數有礙,若不能盡快突破,就會魂歸天地。”


    老道士擰眉看她:“此前我們也有猜測,你體內靈力分明達到飽和多年,卻沒有半點突破跡象,甚至隱有崩毀之兆。”


    “比尋常修者更難突破應當是你們這族的特質,祁柏同你一樣並不奇怪,但你語氣為何這麽快意。”


    遂禾牽起唇角,抬眼看他:“祁柏有破解之法。”


    “當真?!是什麽?”


    遂禾不賣關子,笑盈盈說,“大概是以同族之人,血祭證道。”


    她摸著下巴,補了一句自己的猜測,“而且是修為越強,通過血祭同族繼承的靈力就越高。”


    “遂禾!”老道士立即想明關鍵,顫抖著聲音道,“祁柏大張旗鼓搜尋他的同源,莫不就是——”


    遂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件事你幫我向阿婉保密,她生性謹慎,知道這些事後,恐怕會對我的計劃有礙。”


    老道士隻覺得他要被遂禾逼得不瘋也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祁柏是大乘,半步渡劫,別說上靈界了,就是整個修真界,你能找出幾個實力勝過他的。”


    “所以才要智取。”遂禾挑眉。


    “你那些小聰明在絕對實力麵前屁也不是,他現在沒殺你,隻是因為你實力不夠。”老道士譏諷她。


    “修者與天爭命,逆水行舟,既然爭與不爭都是死,那為什麽不爭一爭,萬一從此之後就沒有洞明劍尊,隻有渡劫大能甚至是仙人遂禾了呢。”遂禾神色不變,兀自飲盡杯中茶。


    “我隻問你,若是失敗,你當如何!”他冷聲問。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遂禾麵不改色,語氣從容,絕無回轉可能。


    老道士咬牙,“你說得簡單,就算僥幸騙過祁柏,你也不知道血祭時靈力如何運轉,單單殺了對方又有什麽意義。”


    遂禾歪了歪腦袋,湊上前殷切地替他斟茶,“所以我才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老道士咬了咬牙關,恨道:“遇到事才想起我這個老頭子。”


    “你離元嬰還差多少。”他問。


    遂禾想了下,“那日在祁柏身邊,瓶頸有些鬆動,或許隻需要一個契機。”


    老道士沉吟,“越是血脈強盛的妖族越不易覺醒傳承,好在你體內靈力充盈異常,隻要能邁過元嬰的坎,連越兩階不在話下,元嬰或許不能覺醒,但分神定然可以繼承血脈傳承。


    血祭若為真,突破之後你就會知道具體方法。”


    “元嬰?”遂禾眉頭微蹙,“我瓶頸雖鬆動,但短時間仍然難有突破之法。”


    何況她突破之日,也是祁柏證道之時,元嬰無法和大乘抗衡,分神一樣不可以,到時豈不是一切都晚了。


    老道士說:“你難突破,不是不能突破,之前以為你們這族死絕了,就你一個,但現在知道祁柏和你同源,實在不行還可以借用同族之利。”


    同族之利?


    “你是說雙修?”遂禾有些愕然地眨眼,裝模作樣道,“這樣不行,他畢竟是我的師尊。”


    她的語氣溫柔無害,老道士卻覺得自己全身汗毛都要立起來。


    他頗為警惕地說:“我可沒說雙修,你別搞事情,我是說讓你旁敲側擊,問他你們這族遇到瓶頸如何突破。”


    他知道遂禾喜好特殊,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是真招惹了劍尊,犯下情債,因果就說不清了。


    他莫名心慌,忍不住又道:“因果有輪回,他若存心要你性命,你反殺回去,便也算了,若是欠下別的什麽債,牽涉因果,還不知道要多出什麽事端。”


    “我有分寸,方才隻是隨口一說。”遂禾嘴上應承著,心裏想得卻是另一回事。


    她和祁柏實力懸殊,想取勝就要步步為營,冒然告訴祁柏,自己修為停滯金丹多年隻會透露自己的底細。若他有什麽秘法,強使她突破,她豈不是任人魚肉。


    她又想到那日祁柏進入情動期,她丹田肺腑如魚得水之感。


    她沒有和其雙修的意思,隻是想,若他下次情動,借著他情動期逸散的靈力,她借機在旁運轉靈力,她不信自己仍舊沒辦法突破。


    都是同源,祁柏已經修至大乘,沒道理她困在金丹期三百年不得寸進。


    “你快說說,我突破之後該如何。”遂禾催促。


    老道士向來拿遂禾沒辦法,咬了咬牙,從荷包大的乾坤袋中掏出一個鈴鐺樣式的法器。


    “等你升至元嬰,搖晃鈴鐺輸入部分靈力,佩戴於身上就能掩蓋修為,不過——”他擰了下眉,“你還要自己想辦法遮掩元嬰期的雷劫。”


    遂禾接過鈴鐺,鈴鐺聲音清脆,材質特殊,一看就時老道士壓箱底的好東西。


    她運轉靈力試了試,見果然有壓製修為的能力,才小心翼翼把鈴鐺收好,道:“放心,雷劫的事情我自己想辦法。”


    老道士看她半晌,不死心地說:“你可想好了,現在隨我全須全尾的離開還來得及。”


    遂禾看他一眼:“開弓哪有回頭箭。”


    “不過你就這麽走了,阿婉怎麽辦。”


    “她實力不錯,足有自保的能力。”


    老道士目光意味深長。


    遂禾目光微轉,盯盯看他半晌,慢條斯理道:“也好。”


    為免橫生枝節,遂禾沒有多留,很快離開。


    老道士沉沉看著她離去的方向。


    他知道遂禾想讓她帶走王湛婉,但如果遂禾身邊一個相熟的人都沒有,她做起事要不肆無忌憚,要不孤立無援,都不是他想看見的。


    等找個合適的時機,暗自把遂禾的打算告訴王湛婉,兩個孩子聯手,總也有條後路可走


    遂禾雖突破有礙,但她隻在金丹,未來的路還長,她這麽急於求成,恐怕還有別的原因。


    -


    遂禾辭別老道士,獨自返回濁清峰。


    她如今掌握的信息太少,隻知道用同族血祭,定能修為大增,證道成神,卻不知如何血祭,也不知道她以元嬰之身,斬殺大乘修士,以若勝強,是否能有同樣的效果。


    關鍵還是盡快突破瓶頸,升至元嬰。


    同時,還要找些可靠的保命手段才行。


    要做好對方突然發難的準備。


    正思索時,她不經意抬眼,毫無防備地對上劍修冷沉的視線。


    華衣劍尊站在濁清峰主殿的高台上,一手提著溯寒劍,山上寒風陣陣,吹起他兩邊廣袖,墨發四散。


    遂禾猛然僵在原地,呼吸也停滯住。


    她此前從未見過溯寒劍出鞘,如今在這個節骨眼撞上持劍的祁柏,隻懷疑是他想提前殺了她。


    她有信心能在博弈中勝過祁柏,憑借的就是突破元嬰的時間線,若是祁柏在牌桌上掀翻規則。


    那她可真是玩完了!


    遂禾在原地僵立許久,直到祁柏緩步走下高台,蹙眉道:“去哪了,怎麽才回來。”


    遂禾眨了下眼,後知後覺明白是自己誤會。


    僵直的身體半晌才找回些許溫度,回過神時,青色勁裝下的裏衣都已經被汗水打濕。


    “去山下買了些點心,師尊要吃嗎。”她輕聲問。


    祁柏神色淡淡:“修者怎可癡迷於口腹之欲。”


    遂禾沒說話。


    然而祁柏的下一句卻讓她剛剛輕鬆的神色再次繃緊。


    “拔劍。”


    第9章


    “師尊?”


    遂禾下意識對上祁柏的目光,那雙眼睛清明透亮,仿佛真的是某個不染塵埃的仙君,和光同塵高坐雲端。


    祁柏同樣疑惑地看她:“你是怎麽了,為何神思不屬。”


    “師尊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我拔劍?”遂禾問。


    “那日答應你,親自教授你劍法,你忘了?”


    遂禾恍然,這才想起祁柏還欠她一招洞若觀火。


    她拔出身後佩劍,恭恭敬敬作揖:“請師尊演示。”


    話音才落,溯寒劍已經裹挾著強勁的劍氣衝遂禾而來。


    祁柏收斂靈力,招式仍舊凜冽,但遂禾拚盡全力勉強能抵擋。


    劍刃碰撞幾回合後,遂禾握著劍柄,單膝跪在草地上喘氣。


    “是我技不如人,師尊分明將修為壓製在金丹,我卻一點勝算都沒有。”


    祁柏凝望著她:“高階修者五感優於低階修者,所以不是劍招太強,是你太弱,預判不了我下一劍的落點。”


    “那師尊,要不要再來一次,這次換我用師尊的劍招。”遂禾仰起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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