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組長冷漠地聽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吵架, 他靠在一邊掐表, 等到無人駕駛車租借場地時間一到, 就趕人:“時間到了。”


    趙健不甘心:“我們都這麽熟了, 就不能再給我續一段時間嗎?我加錢!加錢還不行嗎?!我請你吃飯!”


    無情的實驗組長將一步三回頭的趙健攆了出去:“下麵的時間段有人約了, 下次記得預約時間的時候多填幾個小時。”


    趙健氣呼呼地衝著送餐車喊:“小綠、小藍、小紅、小黑,我們走!不跟他們玩了!”


    四台送餐車沒有任何反應。


    大喇叭裏又傳來劉傑的聲音:“喲, 趙組長是不是忘記了, 你自己下的需求是每一台都要單獨語音控製,對每一個模塊都要執行完整的指令。”


    趙健深吸一口氣:“小綠,跟我走。小藍, 跟我走。小紅,跟我走。小黑,跟我走。”


    隨著他的指令發出,四台送餐車的攝像頭一起轉向他,然後根據激光雷達,以間距兩米的距離,一個跟著一個,跟在趙健身後,「骨碌碌」地滾出實驗場。


    路過公司下屬的幼兒園時,正好有一群小朋友在外麵進行課外活動,看見一個人帶著四個圓滾滾、傻憨憨的送餐車路過,小朋友們興奮地跑到圍欄邊上,發出大驚小怪的叫聲。


    趙健回頭,發現一群小豆丁正充滿好奇的看著他,他忽然想炫一下技:“小紅,問好。”


    紅色送餐車「骨碌碌」滾過去:“客官,首先,請接受我最誠摯的祝福,今天想吃點什麽?”


    “想吃肉肉!”一個小朋友大喊。


    “對不起,今日菜單中沒有您想要的肉肉,以下是我為您推薦的類似菜單: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


    想吃肉肉的小朋友被饞哭了。


    直到老師出來終止了這場人機對話,趙健才帶著他的小車車離開,回去繼續研究避障功能。


    此前在那個港口試行全套智能設備,完全沒有問題。


    因為那個港口使用的是整套解決方案,所有的無人駕駛車輛都在同一個網絡下調度。


    而且,其實本質上還是有人在控製,隻是可以大規模減少人力使用而已。


    避障邏輯他得寫明白,然後再交給劉傑處理。


    兩大部門之間最大的矛盾是:“你的需求沒寫清楚”與——“這不是常識嗎,還要寫?!”


    實驗場清空後,來的是公司的新業務:有源外骨骼。


    電源式外骨骼遇到了技術瓶頸,不代表整個項目就要停止,科研不是單行道,安夏退而求其次,實在不行的話,就拖著電線,先在屋裏走走。


    對於一個長期癱在床上的人來說,能憑自己的本事站立起來。憑自己的本事吃到東西,憑自己的本事在屋子裏走一圈,都已經是意想不到的驚喜。


    紫金的自動機械臂在使用中不斷推陳出新,現在已經能做到端杯子,讓術後患者通過吸管喝水了。


    吃飯還有點困難,不僅隻會拿勺,係統識別嘴巴的能力也十分堪憂,時不時就糊人一臉。


    不過能讓人用吸管,至少餓不死人,八寶粥也是能喝的。


    機械腿依舊做不到像人類那樣大馬金刀的跨步上樓,目前最高的水平,是抬高三厘米,用於避開家庭環境裏四處可見的電線。


    紫金自動機械能達成的最終效果,已經夠普通人類在自己家裏活著了。


    但是,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前提條件沒有解決。


    這一切,都建立在患者還有一雙靈巧的手的基礎上。


    對於中風、偏癱、高位截癱、重症肌無力……以及等等脖子以下幾乎完全失能的患者來說,能有一雙靈巧的手,已經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現在的傳感器編譯係統做不到這麽精細的數據采集。”


    目前負責紫金自動機械控製的組長叫樹理化,很獨特的姓,配上名字,充滿了「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氣質。


    他沒進紫金的時候,確實是這麽想的,他的父親就是高中數學老師,母親是大學生物教授。從不會說話開始,就活在理科的海洋裏。


    進紫金之前,他就知道紫金的前身,牡丹紡織廠有一個自動機械臂。在當年,非常領先,就算跟日韓比,也不差什麽。


    他相信過了這麽幾年,自己一定能讓那機械臂有突破、飛躍!


    他對突破的定義是:硬盤從紙條打孔到軟盤;


    計算機從電子管到晶體管,再到集成電路;漢字係統的誕生;windows係統讓電腦變得可視化……


    總之,就是能讓人發出驚歎的聲音。


    當初他來麵試的時候,是安夏親自主持的終麵,他對安夏說起了這個夢想,別人都用一種「真敢吹」的眼神看著他,安夏沒有嘲笑他的不切實地,而是對他說:


    “如果是純理論的話,一個人想做到不是不可能。但是想要在落地並且能量產的工業產品上,達到讓人驚歎的效果,往往不是取決於一個人的努力,甚至不是一個公司的努力,有時候需要整個產業鏈的上遊和下遊都能支持才行……


    總之,你不要給自己壓力那麽大,就算產業鏈暫時不支持,想法是好的,也終有可以實現的一天。”


    這讓樹理化有些意外,別的單位都是領導給畫大餅,加擔子,加壓力……怎麽安夏反過來勸他不要壓力太大了??


    要不說還是剛畢業的人單純呢,如果是工作多年的老油條,領導不說,他都會自我放鬆,領導一說,那就更得從善如流,絕不給自己加壓。


    樹理化同誌居然被激發起了好勝心,他簽合同的那天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在三年內,拿出一個突破性的成果。


    不幸的是,進了紫金兩年,他也隻迭代了一版,讓機械臂能拿起更精細的東西,做更精細的操作,隻是更……


    並沒有達到他最初的夢想:讓機械臂像人手一樣靈活的工作。


    甚至沒有突破這個機械手臂最初的設計框架,以前會拿拖把,現在進化版能拿勺,連筷子都拿不了。


    最多隻能叫「機械手臂 plus版」,他都沒臉提這個算2.0。


    他很苦惱,想找當初開發的研究組聊聊,看到名單,以及名單上的人員現狀,樹理化同誌陷入自我懷疑,第一代都是什麽怪物啊。


    人員分散在美國各個頂尖大學的研究所裏,也有進了國家各種以數字為代號的研究所裏,還有幾個做生意去了,做的風生水起。


    還有一個沒有繼續搞技術,而是去了商務部,成了史上最年輕的處長……


    “有天賦的人真是幹什麽都行。”樹理化充分的認識到自己企圖三年搞出突破性的成果,完全是一種自不量力,同時又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安夏也沒指望他能有什麽質的飛躍,畢竟……這才幾年啊,摩爾定律十八個月一換,也不是這麽個換法,就連iphone都被人嘲笑一代不如一代呢。


    現在各個配套硬件都沒有什麽明顯提升,他一個人渾身是鐵,又能撚幾根釘,安夏安慰他:


    “能一步步解決問題就挺好的,你有沒有想到什麽具體需要優化的方向嗎?”


    樹理化點點頭:“腦控功能現在還在研究中,目前看比較成熟的還是改善機器視覺,無人駕駛組的激光雷達在算法方麵應該可以還能再進一步,這樣就可以對從多個方向過來的障礙物進行觀測。結合羅德裏格斯變換……”


    安夏一聽到專有名詞,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要進入聽不懂的環節了!


    果然,樹理化興衝衝地向安夏說他是如何計劃用那個什麽會變換,配合加強動作捕捉係統獲取的數據……運動學模型……坐標係轉換關係……集合參數誤差小量……關節位移……幾何參數……


    他說得是那樣自然,是那樣信手拈來,說完又說這個想法也隻是他的設想,實際操作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很多,機械臂的彎折就是一個問題。


    他想給機器人增加軸,可以擴展機械臂的應用場景。


    樹理化提出的想法都是很好很好的,就是要錢,不少錢。


    他心裏沒底,不知道能不能通過業務評估組的審核。


    於是找到安夏,是想從她這裏走個後門,他聽說安夏經常會批準一些匪夷所思、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項目。


    如果能得到她的一力支持,業務評估組也沒話說。


    “你把增加經費的理由和對項目前景的預期寫成報告,交給評估組,他們會考慮的。”


    樹理化十分為難:“我覺得多軸機器人將來一定會有非常好的發展前景。但是我不確定能獲得多少利潤,外麵其他公司都沒有可以對標的項目。”


    “你就直接說可以應用於哪些項目上不就行了,要什麽對標?”安夏對這個詞都有些生理性厭惡了。


    對標,最初的初衷完全沒有毛病,別人做了這個東西,很成功,至少說明這個套路的東西,一定是有市場的,相當於有一個背書保障。


    後來這個東西就被用濫了,有事沒事都得找對標。


    無論是劇本、技術、數值設計、操作手法……必然要找一個對標。


    有些公司喪心病狂到立項必須寫出三個對標的同款產品,否則立項就不予通過。


    導致很多人為了立項,而不得不寫出四不像的東西來。


    安夏自己就被迫寫過「殘酷浪漫風格的《三隻小豬》,唏噓哀愁的《天線寶寶》」……諸如此類的強行貼靠,尋找對標。


    史上隻有一位猛女,沒進公司前就是百萬粉絲的財務自由者,進公司完全是因為閑著也是閑著,公司要求她寫對標,她說:我的項目獨一無二,沒有對標。


    最後靠直屬上司力挺,才勉強立項。


    從頭到尾,公司都不看好,甚至下令測試之後,項目就解散吧。


    結果測試效果非常好,反而成為公司那段時間最亮眼的項目。


    樹理化覺得安夏未免過於大膽了,沒有對標的業務,怎麽保證它能達到公司的盈利目標。


    就連當初最不被看好的人工智能,也是國外已經開始在研究了,大家都覺得此事可行。


    “就算是寫論文,也得要有參考文獻的,什麽都沒有,我怕無法說服評估組。”


    “誰說了寫論文一定要參考文獻的,如果你有實際調查數據,證明你要做的東西確實是有一定的普適性,那就可以。”


    這比要找個對標的東西還難,做市場調查是一個非常講究的事情,不是在馬路上隨便攔人填填表的事情。


    選擇什麽樣的人群,選擇什麽樣的人群,選擇多少樣本才能證明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樹理化同誌隻是覺得多軸機器人一定能有廣泛的應用。


    至於還能延展多寬,沒認真考慮過。


    安夏沒打算讓他逃脫寫報告:“別偷懶,做好前期調研,後麵你才會知道你的設計方向應該往哪裏努力。總不能是隻為一個應用場景吧。”


    根據安夏多年的經驗,一個人忽然想搞出一個什麽東西,一般是受了某種刺激。


    運氣好,這個刺激能引發整個行業的變革。


    運氣不好,它可能就隻是一個小小的功能提升,類似頭疼醫頭,腳疼醫腳。


    舉手之勞的話無所謂,需要砸錢花時間的事情就不能如此草率了,這就是評估組存在的意義。


    然而,樹理化同誌天生內向,按新時代的說法,他是一個在網上指點江山,現實裏的重度社恐患者,在網上衝浪時與安夏相識,兩人聊了許多,他對自動化機械一些想法讓安夏決定把他撈進來。


    紫金可以遠程打字溝通工作的方式讓他非常喜歡。


    但是,項目立項評估會不可能通過遠程。


    有太多的東西要說,還有要展示的。


    他看到人臉就緊張,安夏說過很多次。就算是理科生,也得能表達出自己的觀點,他就是改不了。


    現在隻能在項目組裏隨時抽取一個幸運的家夥,去評審會負責張嘴,說服一眾刁鑽古怪,要求多多,意見多多的評審們。


    “樹哥,你是知道我的,除了你,我看到其他部門的領導都腿肚子轉筋,更別提開口說話了。”


    “樹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思維發散。要是說著說著,完全說跑偏了,評審會一聽,讓我們組放棄這個項目,去搞新項目,那就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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