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做得不錯,甚至他的父親都會將一些棘手的地方性債務問題,私下拜托了他去處理。他能遊走於各方關係中,最切實際的將事情落地執行。這不是個容易的活,外人看著光鮮,身在各個利益群體之間,端著架子可不行。


    時間總是公平的,他沒有去接近權力,就不會得到權力。


    就算有他的父親在,他沒有過努力,也不能平白無故得到那些旁人數年如一日積累的政治資源。


    這樣未必不好,各人有各路。


    但此時,無疑是他弱點展現之時。如果他擁有那些資源,根本無需來請教他。


    在那張牌桌上,他是個新手。


    這些話,李秘書不用講。來找自己之前,他就應該想得很清楚了。


    第51章


    關於京州一行,陳岩回了家,向父親匯報結果。


    他到時,家庭醫生正離開,陳誌雲前幾天有點咳嗽,已經差不多好了,但還是讓人過來照例檢查下。


    陳誌雲坐在了書房的沙發上,明明沒了痰,還習慣性地清了下嗓子,“這趟怎麽樣?還順利嗎?”


    陳岩點了頭,“有您的聖旨在,能不順利嗎?”


    陳誌雲笑了,他倒是難得開個玩笑,“看樣子是辦得不錯,這些人你都許久不見了吧。這次見麵,有什麽想法?”


    對於這個問題,陳岩並不陌生。從記事起,若是跟著父親去一些場合,有旁觀的機會,父親回家會問他對場麵上重要人物的看法。會被這麽問,在聽那些人講話時,他就得去觀察他們的細微表情。再從對話中,揣測著彼此間的關係,與說話的目的。


    剛開始,他總猜錯。


    那些場麵上的話,很少是直接表達的,是說出口讓人去琢磨的。再根據場合和語境的不同,同一句話,意思都可能大相徑庭。


    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這種說話方式。


    但他明白,這不是正常的表達。


    他的一大部分工作中,都需要明確地給出指令,用最高效的表達方式進行著溝通。他如果表達含糊,下屬領會錯,那就會造成損失與延誤。


    直到現在,他有時都會想,如果那些人,能用更直接的方式進行自我表達,再用明確的規則框定表達的界限,整體的效率會不會更高些。


    當然,效率不是他們需要追求的。


    “王誌中的胃口有點大。”


    “他很忠誠。”


    “忠誠,在您這的排位是第一嗎?”


    旁人不會這麽問,隻有他,陳誌雲才會回答,“某種意義上是。”


    “需要用利益的綁定,來保證對方的忠誠嗎?”


    “這是最基礎的方式。”陳誌雲反問了他,“你是有什麽意見嗎?說說看。”


    “沒有意見。”陳岩搖了頭,“對方胃口這麽大,為什麽不用更簡單的方式?”


    “怎麽更簡單?”


    “利益能讓人聽話,恐懼更能讓人聽話。”


    陳誌雲看著兒子,內心是讚賞的,從不怕他太過鋒利,然而他總在浪費,“這樣會破壞規則。”


    “破壞之後,再重建。”


    陳誌雲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笑了,“你要來幫我做事嗎?”


    陳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馮超可以重用,您這是壓著嗎?”


    沒有意外的拒絕,陳誌雲沒說什麽,回答了他的問題,“在一些事情上,他的解決方法太過僵硬,不懂必要的妥協。”


    “京州那些人之間,都已經快有了派係。多個中立的,未必是缺點。”


    “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不過陳誌雲還是點了頭,讓他親自跑京州一趟,另一個作用也是這個。山高皇帝遠,還是會聽下他的建議,“我考慮下。”


    陳岩想了想,忽然問了他,“在利益分配上,他們不需要避嫌嗎?”


    陳誌雲到底對他剛才的拒絕不滿,直接回了他,“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


    語氣雖有點衝,但這也是陳誌雲的本意。那個商人,背後的交易牽扯了太多人與勢力,甚至有些他現在都不能去碰。隻能是,點到即止,用他能用的部分。陳岩到底根基淺,陳誌雲不會讓他貿然進入。


    麵對難得回來的兒子,陳誌雲還是解釋了句,“你專心搞重組的事,那不簡單。一會兒留下吃個飯。”


    “我晚上有個飯局。”陳岩站起了身,“爸,沒事我先走了。”


    “行,別太累著。”


    陳岩走到客廳時,周瑞霞正回到家。


    “媽。”


    周瑞霞摘下了圍巾,“我這剛到家,你就要走,一杯熱茶都不幫忙倒嗎?”


    話音剛落,家中阿姨就端了杯紅棗茶上來。


    “剛想去倒茶,您這不是沒給我表現的機會嗎?”


    周瑞霞捧了茶杯在手裏,瞪了貧嘴的兒子一眼,“坐下陪我喝杯茶。”


    陳岩坐下了身,“您有何指教?”


    “對你哪裏敢有指教?”周瑞霞喝了口茶暖了身,“昨天和陳婧打了電話,她準備畢業後回來做事。”


    回來做事,自然不是進什麽私企,陳岩皺了眉,“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嗎?”


    “你舍得她在國外呆著?外邊那麽亂,哪兒能有家裏舒服?”


    當年周瑞霞送女兒出國讀書時,不是沒有過擔心。他們這種背景的孩子,要麽不犯錯,要犯就是個大錯。多花點錢不算什麽,就怕玩到把命搭進去。她對女兒就兩個底線要求,不碰毒,要戴套。


    陳婧愛談戀愛,愛到處玩,失戀時花錢如流水。也沒做出過什麽出格的事,估計是小時候都被她修剪得差不多。


    周瑞霞出身於軍人家庭,在大院裏長大,從小家教嚴苛,她對女兒也是如此。女兒生活有阿姨照料著,小事上她也不必管。初中時談戀愛、化妝染頭發,她也懶得管。要是成績考的太爛了,她直接一個巴掌。一個巴掌,就能老實半個學期。


    “你應該讓她自己選,而不是替她做選擇。”


    “你怎麽知道這不是她自己選的?”周瑞霞放下了杯子,“陳岩,你自己抗拒的,別強加在她頭上。”


    “當然,無論何時,我都尊重她的選擇,我也幹涉不了。離畢業還早,讓她慢慢想。她這麽年輕,想法有反複,也很正常。”


    周瑞霞知道自己性格算得上強勢,子女們也都不會跟她起正麵衝突。特別是兒子,說話滴水不漏,正確到沒有反駁的餘地,“嗯,是該讓她慢慢想。”


    陳岩站起了身,不願再呆在這,“晚上有事,我先走了。”


    “好。”


    周瑞霞端了杯參茶到書房,“咳嗽好了吧。”


    “差不多了。”陳誌雲接過了茶杯,“謝謝夫人了。”


    周瑞霞笑了,“你兒子說話有這麽客氣就好了。”


    “他怎麽了?”


    “沒什麽。他來找你幹什麽?”


    “京州的一點事,讓他幫忙跑了一趟。”陳誌雲歎了口氣,“你說,他像誰?”


    “外甥像舅。”周瑞霞笑了聲,“怎麽,你這是在他那吃癟了?”


    “他這人,術有了,沒這個道心。”


    “不是沒這個道心,是他的心不夠狠。”


    “他就這個性子,誰讓他命好。”周瑞霞將手搭在了丈夫的肩膀上,“有你在,他也用不著改變什麽。”


    陳誌雲抬頭看了她,輕拍了她的手背,“當然。”


    周瑞霞笑了,“別太累著了,身體最重要。”


    許嘉茗收到了一個快遞,很大的盒子。但不重,搬回家時還在想最近網購了什麽。


    她到家拆開時,發現是衣服。一套正裝,還有兩條連衣裙,一黑一白,dior的。


    毫無疑問,這是他買的。


    這真的很貴重,現在的她,也根本沒辦法給他買如此奢侈的衣物。


    她有點不知道該不該收,他不像是被她拒收後會去退貨的人。


    她也明白,如果跑去跟他說,太貴了,我不接受。不論結果是什麽,總要有一個人不高興。


    收到裙子,她打開時,是開心的,與品牌無關。


    她去試穿了正裝,剪裁還挺適合她的。沒什麽logo,不然她也不敢穿去麵試啊。


    裙子更是美麗,跟她之前在店裏試的款式差不多。由於價格的心理作用在,她覺得這件更好看,不過麵料是舒服很多的。


    她很喜歡,也沒有扭捏,發了信息跟他道謝,多說了一句,下次你要買東西給我,先跟我講一聲。


    他回,是實習禮物。


    她笑了,說我這實習都沒找到呢,你就先給買了禮物。你可以先告訴我,延遲滿足下,讓我更努力呢。


    結果他回了句,你又不是魚丸。還附帶了一個魚丸的表情包。


    她又氣又笑,感覺他在罵她想成為巴普洛夫的狗。


    許嘉茗真是難得這麽忙,以前周卓說她這人悠哉悠哉的,一點也不知道緊迫感,她那時還不信。


    現在忙到茫然,她不是金融科班出身,很多知識要迅速惡補下。算法題,她倒是上手快一點,但麵試時光有思路沒有用,要的是零差錯,還是要多練習。


    不過她這人優點之一是,不怎麽焦慮,也不會因為學習壓力過大。每天列個計劃表一項項做著,麵試被拒了也不太傷心。她明白,這就是個概率問題,且必然發生。就算被拒絕多了,但隻要有一家,雙方都互相滿意,就行了。


    她甚至還會發郵件追問下,她在麵試中表現,哪一部分不太好。但回複都太過官方,沒什麽信息量。


    她就這麽手緊心鬆地刷題和準備麵試,談戀愛也很開心。就算他不在身邊,打視頻和發信息,都讓她覺得有陪伴感。


    她甚至覺得這樣還挺好,一個月見一次,見麵時時間都給對方,分開時各自做著自己的事。然而她這麽跟他講時,被他陰陽怪氣地說,你以為你牛郎織女呢?你這人就沒什麽心。


    她閉了嘴,看來人不能太誠實,也不能什麽話都跟他講。


    直到有一天晚上,周卓打了電話給她。他告訴了她,下個禮拜,某官員的庭審上,她爸爸會出庭作證,作為對方受賄的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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