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


    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裏一枝開。”


    前麵說一首,往裏進一步,晚霞燒起來時,穿戴整齊的阿芙已經能聽見外麵秦放鶴的聲音。


    咚!


    咚!


    咚!


    她的視線被蓋頭擋住,聽覺無限放大,仿佛這聲音在?耳畔炸開似的。


    稍後有人扶著阿芙出去,四?周也不知?誰開始起哄,阿芙能聽見秦放鶴的聲音,緊張之餘,也多?了幾?分?期待。


    新人拜別了女方父母,又有宋氏族人將?阿芙背上花轎,轎簾落下來的瞬間,阿芷憋了一日的眼?淚終於憋不住了。


    姐姐嫁人了!


    花轎要先繞城,再行回新房,搖搖晃晃間,阿芙好像又聽到了秦放鶴的聲音,“別怕。”


    別怕。


    她隱約記得,當日二人偷偷下船時,他?就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稍後拜過高堂,到了新房,阿芙先在?屋裏安置,秦放鶴與?她行了禮,自去前頭陪客。


    眾人一窩蜂的來灌酒,秦放鶴……的朋友們來者不拒,直鬧到深夜方畢。


    秦放鶴趁機提前溜走,先去刷牙漱口洗手洗臉,待身上酒氣?散了些,這才進去。


    這年頭酒的度數普遍不高,今天席上的也多?在?十度以下,又有朋友們幫襯,他?的神智還算清明。


    隻也少不得吃幾?口,這會兒酒氣?上湧,腳下略有些飄飄然。


    很好的狀態。


    進了新房,就聽白露道:“老爺吃醉了。”


    成了親,自然便是老爺了。


    阿芙聽了,便叫人取醒酒湯,猶豫了下,又羞答答伸手來扶。


    來之前,母親與?她瞧過冊子了……怪羞人的。


    秦放鶴自己知?道沒醉,也不用人扶,可眼?見燈下人比花嬌,竟也有些暈乎乎的起來。


    他?作了個揖,“夫人。”


    阿芙莞爾一笑,紅著臉兒,也回了一禮,低聲道:“老爺……”


    白露等人見了,都是忍俊不禁,隻看一眼?便覺害羞,可又忍不住多?瞧,忙捂著臉退了出去。


    第93章 返鄉(一)


    時人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秦放鶴來大祿朝多年,也養成習慣,哪怕前一夜睡得再晚,也會在次日早上五點準時醒來。


    他一動,阿芙也醒了,明顯人還迷糊著,卻熟練地半閉著眼睛要往上起,“白露,倒茶來。”


    一夜纏綿,此刻她鬢發淩亂,麵若桃花,較往日大為不同,別有一番動人,秦放鶴也不叫白露進來,自己輕手輕腳撩開床帳,從床頭小桌上取了棉套包著的茶壺來,倒了小半盞溫水,遞到阿芙唇邊。


    阿芙習慣性就著吃了,吃著吃著覺得不舒坦,便睜眼來看。


    對上笑吟吟的秦放鶴的臉後,阿芙明顯愣了,顯然還沒回過?神?。


    秦放鶴笑道:“我頭回做這個,喂的不好,夫人見?諒則個。”


    頃刻間,晚霞般的豔色在他眼下迅速蔓延,燒了阿芙滿頭滿臉。


    她哎呦一聲,忙不迭往被子裏縮去?,被秦放鶴一把按住,“大熱天?的,快別躲了,我正要起來,叫白露進來伺候你。”


    說完,果然放下茶盞,自顧自穿了衣裳,又叫白露等人進來,自己則溜達達往廚房去?了。


    上輩子他偶然間得知,絕大部分?女性最初幾回,甚至一輩子,在男女情事上其實是感覺不到什麽快感的,更多的是一種心理?和情感滿足。


    就?很震驚。


    所幸他天?生擅長心靈撫慰,這個倒也不難。


    至於其他的,來日方長,兩口子慢慢研究摸索就?是了。


    阿芙出身西北,長於京城,飲食上喜好鹹辣重口,倒是與秦放鶴頗有相似之處。


    兩個人湊在一起過?日子,若飲食習慣不同,實在是很痛苦的事。


    廚房裏正忙活著,見?秦放鶴進來,紛紛行禮。


    “老爺有什麽吩咐,隻管打發?人來說一聲就?是了……”


    秦放鶴笑道:“也沒什麽事,突然想自己弄點可口的醬菜來吃,你們自忙。”


    大祿朝官員有十日婚假,但能做官的,再年輕往往也要二三十歲,孩子都滿地跑了,故而建國以?來,就?沒人用?過?。


    當日秦放鶴去?往禮部請假,那官員便拍著巴掌笑,“這條文頒布近百年,都落灰了,可算開張……”


    除此之外,根據新科進士們家鄉遠近,朝廷還會批給二到九個月不等的探親假,秦放鶴得了四個半月。


    而這會兒也沒有調休的概念,無論日常休沐、慶典也好,個人請假也罷,但凡撞上了重疊了,一律順延。


    故而秦放鶴可以?一直休息一百四十五天?。


    但秦放鶴老家沒有直係親人,走官道又快,順利的話半個月也就?家去?了,算上各處處理?的事情,大概率會提前銷假入職。


    籌備了足足十年,算上上輩子,秦放鶴還是第一次擁有這樣漫長的帶薪休假,一時間,竟有些?恍惚起來。


    唉,天?生勞累命!


    閑著便覺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想琢磨點什麽。


    算了,琢磨點吃的吧!


    他在廚房裏轉了一圈,選定幾根脆嫩胡瓜,也就?是後世的黃瓜,又用?花椒、八角等煮了料水放涼。


    這時候的瓜果蔬菜沒有經?過?後世品種改良,大多矮小,果肉也小,便如?這胡瓜,長得好的也隻成年男子手指粗細,皮也厚,便隻需用?刀背拍出裂紋,無需切開兩半。


    稍後料水不那麽燙了,秦放鶴才將拍裂的胡瓜丟進去?浸泡,再隔著壇子用?剛打上來的涼井水冰鎮。


    天?氣暖和,約麽兩刻鍾就?能吃了。


    稍後擺飯,一個養胃健脾的小米山藥粥,一小筐蔥油卷子並豆沙餑餑,桌子中間一個滋補燉乳鴿,又有一道撒了蔥絲的蒸魚,一盤金燦燦的香煎脆皮鴨脯,一碗燉麵筋,幾個紅的綠的清炒時蔬,外加兩樣小醬菜。


    其中一個便是秦放鶴親手做的醬瓜。


    品種豐富,不過?數量都不多,兩人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敞開了也吃得完。


    阿芙知道那醬瓜來曆後,大為驚訝,“你竟會做這個?”


    她知道的男人之中,除了正經?廚子,哪兒有下廚的?


    秦放鶴用?公筷夾了一條給她,聞言笑道:“昔日家裏隻我一人,什麽不是自己做?改日一一做給你吃。”


    “你是做大事的,怎好在灶間騰轉?”阿芙聽?了,有些?心疼,低頭吃了一口,果然鹹香清脆,喀嚓作響,又微微帶一點鮮辣,十分?下飯,也笑了,“呦,不比外頭賣的差。”


    如?今天?兒也熱了,胃口不佳,正想這些?小醬菜吃,倒比什麽大魚大肉的更可口些?。


    秦放鶴笑道:“是吧?到了冬日裏,白菜蘿卜下來,再醃小菜與你吃。”


    他還挺喜歡擺弄這些?,解壓。


    見?他神?色不似作偽,阿芙便也不勸了。


    左右不是做了出去?賣,他日常也心累,有點事情消遣也好。


    況且素日隻道女子素手做湯羹,又有幾個男子肯為妻子下廚呢?


    算來,也是她的福分?。


    家裏沒有長輩,兩人樂得自在,飯後四處逛了逛,熟悉環境。


    阿芙頭回來,也是稀罕,讚了又讚。


    稍後秦放鶴將家裏的庫房鑰匙和賬本交給她,“家裏的事,都由你做主,若有什麽不夠了,也隻管與我說。”


    阿芙接了,踟躕道:“隻怕弄不好。”


    秦放鶴便笑,“你我夫妻一體,快別說這些?見?外的客氣話,我知道你早就?學著管家了,那麽些?人那麽些?事都處理?得妥妥當當,如?今隻咱們這仨瓜倆棗,豈有弄不好的道理??”


    說得白露等人都跟著笑,阿芙也是捂嘴直樂,倒將那幾分?遲疑去?了,當場翻開賬本和庫房清單瞧,又唬了一跳。


    她是知道秦放鶴的出身的,雖說有師門,可師父師公也有兒子,想來即便能給,也有限。她都做好了精打細算的準備了,怎麽賬上這麽些?錢?


    見?她的驚訝不加掩飾,饒是沉穩如?秦放鶴,也不禁略有點得意,“我麽,多少也能賺一點。”


    過?去?十年籌謀終究沒有白費,別說日後仕途順暢與否,哪怕他來日不做官,光憑連中六元的名頭,隨便給人寫個鬥方吧,怎麽也能得個百八十兩了。


    雖不至於一字千金,但養家糊口絕對不是問題。


    這就?是含金量。


    這幾個月董春並各路親友師門給的賀喜銀子,連帶著秦放鶴寫刻本掙的一萬多兩,再算上庫房裏各色綾羅綢緞並古董擺件,若都折算成銀子,少說也有四五萬了。


    房子是禦賜的,既不用?買,也不用?租,就?省下大頭。


    銀子秦放鶴自己留了五千,其餘的都歸於公中,交給阿芙支配。


    阿芙聽?了,也覺歡喜。


    什麽是金錢如?糞土,那都是扯謊,這世上端的沒了銀子寸步難行。


    日常交際不要錢,還是請客吃飯不要錢?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便是自家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沒了銀子也是萬萬不能夠的。


    又聽?秦放鶴道:“過?兩日朝廷俸祿也就?下來了,咱倆大致一樣,我不過?多些?月雜,再者?天?熱了,也有冰敬,到時候你都收了,也歸到裏麵。”


    大祿沒有直接的白銀俸祿,都是以?米或田的形式發?放。


    但因為很繁瑣,所以?最後也常常歸結為現錢。


    如?今秦放鶴是正六品翰林院修撰,年俸祿米一百石,大祿朝一石約合後世五十千克,折算起來就?是五千公斤,也就?是足足五噸,根本吃不完。


    另有城郊祿田兩百畝,不必交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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