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家口多的,也就?罷了,可如?今家裏隻秦放鶴和阿芙兩個主子,撐死了也受用?不盡,便選擇隻要一小部分?,其餘的折算成銀子。


    除此之外,每月還有用?來支付米麵糧油筆墨紙硯等的月雜,差不多有個二兩。


    如?今天?熱了,又有冰敬,朝廷每年冰都不夠用?的,且許多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冰窖,也給他們折算成銀子,自己處理?,也有個二三兩。


    等天?冷了,還有炭敬,約莫也是這個數。


    阿芙乃六品命婦,正經?的政治職位,雖說旁的沒有,但俸祿上和秦放鶴齊平,也是一年一百石。


    如?今大祿朝也算風調雨順,大批量收購新糧的價格維持在約麽十二至十五文一斤。


    也就?是說,光夫妻倆一年的祿米,加起來就?能折算白銀就?有二百五十兩左右。


    再加上上述零七雜八的貼補,祿田的收成,逢年過?節、各大慶典朝廷向官員發?放的米麵魚肉並布匹等福利,明麵上家庭年收入起碼在四百兩上下。


    哪怕秦放鶴公正嚴明不貪汙受賄,隨便什麽時候與人刻個本子、寫個字卷,成千上萬的銀子也就?來了。


    而在秦放鶴曾經?生活過?的白雲村,五兩銀子就?夠一家四口過?一年。


    階級貧富差距之大,猶如?雲泥。


    阿芙飛快地在心裏盤算一回,果然年年都有剩餘,也是喜氣洋洋。


    等她算完,秦放鶴又將日常自己交際的各路親友師門等俱都說了,哪家到了什麽程度,哪家隻需要維持表麵功夫,如?此種種。


    阿芙認真記下,心裏便有了底。


    夫妻二人打開天?窗說亮話,也不是什麽扭捏的,相處倒還愉快。


    第三日回門,宋琦老爺子也在家,小兩口見?過?宋倫和趙夫人,後二者?見?女兒麵色紅潤,眼底有光,便知道她過?得不錯,再沒什麽不高興的。


    期間阿芙又第一次行使了宋夫人的權限,在禦賜宅院內舉辦了首次內部聚會,單邀請汪宋兩家並二人至交好友,全程有條不紊,十分?妥當。


    一時賓主盡歡,宋夫人端莊典雅,持家有方的名聲便漸漸傳開了。


    五月中,秦放鶴說起自己要返鄉的事,阿芙便看他。


    秦放鶴明白她的意思,笑著捏了捏她的手,“我老家也沒什麽要緊的親人,天?兒熱,你在這裏等我回來。”


    關於帶不帶阿芙回去?,他考慮良久,最終決定還是自己走,快去?快回。


    一來原身父母俱都不在了,也實在沒什麽長輩需要阿芙親自去?拜見?。


    二來動身也要五月下旬,就?是後世的六月底七月初,正是酷暑難當的時候,長途顛簸,實在不是什麽享受的事。


    他與阿芙成親以?來,夫妻生活也算和睦,既心疼,也擔心阿芙有懷孕的可能,萬一路上查出來,反倒不妥。


    現在秦放鶴有自己生錢的路子,也不打算向父老鄉親們打秋風,所以?打算處理?下白雲村的事,安排完了,再見?見?昔日朋友。


    如?今周幼青和方雲笙都不在,倒省了麻煩,最多往縣學走一遭,也就?罷了。


    五月下旬走,官道又直又快又平,滿打滿算,六月上旬也就?到了,在清河府境內待兩個月足夠了。


    這麽一來,最遲八月下旬就?能回來,假期未盡,還能陪伴家人休息兩天?,提前幾日去?翰林院報道,給大家種個好印象。


    如?今成了親,阿芙也漸漸放開,聞言點頭,“也好。”


    說老實話,大熱天?的,誰耐煩四處奔波呢?不去?最好。


    隻是有些?舍不得。


    可想想,小別勝新婚,三個月後又能再見?,倒是多些?趣味盼頭。


    “你若覺得無趣,願意動彈的,就?去?找人玩,若不愛動彈了,叫了阿芷來陪你也好。” 見?四下無人,秦放鶴牽起她的手來,飛快地親了下指尖。


    交通不便實在不美,才剛成親便要分?別數月之久,令人不快。


    時人含蓄,講究夫妻相敬如?賓,莫說親近摟抱,便是拉手都顯得狂放了,秦放鶴這一下,直叫阿芙心肝亂顫,人都快燒著了似的滾燙起來,哎呀一聲收回手,捂著臉嗔怪道:“你,你這樣……”


    這樣什麽呢?


    輕狂?輕薄?


    都不合適。


    在阿芙過?去?短暫的二十年生涯中,何曾見?識過?這個,一顆心都亂了,沁出一點不曾有過?的快活。


    秦放鶴笑著與她作揖,又賠不是,倒是逗得阿芙也跟著笑起來。


    哎呀,這人真是……


    第94章 返鄉(二)


    五月二十,秦放鶴正?式啟程,一幹親友但凡有空的,都去送了。


    以?前出門,總是秦放鶴自己收拾行囊,後來拜師,又有薑夫人關照,如今阿芙全權接手,一概飲食起居無有不周,自然另有一番滋味。


    杜文彬等人離得?遠,當日吃了秦放鶴和阿芙的喜酒就啟程了,順京杭大運河南下,倒也便宜。


    朝廷給的體麵,一路儀仗護送,立起“肅靜”“回避”的金色雲紋虎頭牌,十分莊重,沿途引來無數人看熱鬧。


    百姓們礙於威勢,不敢上前,隻在?遠處豔羨非常。


    又有人借機教導子孫,“瞧見了麽,這?便是文曲下凡,你且在?這?裏拜一拜,來日用功讀書,保不齊也有衣錦還鄉的時候……”


    官道平順寬敞,又取近取直,走起來很是順暢,遠非民道可比。


    隻木輪車子顛簸,又悶,秦放鶴不耐煩在?裏頭捂著,便時時出來騎馬,帶得?一群人越發快了。


    越走越熱,臨近六月,恨不得?是天上下火一般,空氣都被扭曲,烤得?人皮冒油。


    不下雨,曬,下了雨,悶,道路泥濘耽擱行程,總不暢快。


    秦放鶴暗道,辛虧沒帶阿芙一起回來,不然可要熱死了。


    一行人便趁夜和上午趕路,中?午熱起來便入驛站休息,雖晝夜有些顛倒,但能避開最曬最烤的時間段,大家?都受用。


    秦放鶴出發幾日後,便陸續有沿途地方聽到風聲,提前派了使者在?驛站迎接。


    品級比秦放鶴高?的,大多隻打發心腹送來土儀,品級低如一地知縣,也不乏親自過來慰問的,十分謙和。


    秦放鶴原本不想多生?枝節,奈何?大熱天的,他們也不容易,便隻撿了一應不值錢的瓜果菜蔬並易壞的酒肉等物,散與?眾人。


    至於什?麽金銀票據,一概不要。


    地方官難做,這?些秦放鶴明白。


    此舉未必全然發自真心,秦放鶴也明白。


    皆因如今明知他要從?自家?轄下過,總不好裝不知道的。若大家?都沒動靜也就罷了,偏人家?表了心意,你不動,可不就顯出來了!


    最後進入清河府地界時,秦猛照例先一步去前頭探路,回來時帶了一條消息:前年?上任的清河知府顧雲五竟親自提前在?驛站等著了,秦放鶴一聽便是警鈴大作。


    官場上有許多潛規則,其中?一項就是中?央京官高?貴,別看如今秦放鶴隻六品,然翰林院實為皇帝貼身秘書處,麵聖機會極多,地位特?殊,升官也快,便是地方上的四品知府,也未必敢在?秦放鶴跟前拿喬。


    但還真不至於大熱天的跑來迎接!


    又不是欽差。


    見顧雲五滿麵堆笑從?驛站裏出來,秦放鶴立刻滾鞍落馬,搶先一步上去見禮,寒暄道:“真是緣分,竟才到家?就遇見了大人!這?個時候外出,可是有公務在?身麽?”


    意思?是:先說到家?,表示親近,但這?會兒您可沒放假哈,千萬別說特?意來這?裏等我的,偶遇,必須是偶遇!萬一傳出去,被人說我得?誌猖狂,擾亂地方行政公務就完蛋!


    翰林院位置特?殊,他絕不能弄一個知法犯法的名聲出來。


    原本顧雲五還想著說些“到了清河府就是到家?了”之類的開場白,結果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搶了台詞,又聽出秦放鶴的弦外之音,隻好臨時改口,拉著他的手笑道:“秦大人乃清河府人士,如今我又來這?裏做官,可不正?是天定的緣分!原是麥收在?即,我怕有什?麽差池,四處看看,看看……沒想到,還真就碰上了,便是加倍的緣分!”


    懂了,不是特?地來等你,真的不是!


    我就一個勤政愛民,為了保障麥收,保障朝廷糧稅,這?才不辭勞苦,頂著大日頭出來。


    秦放鶴跟著笑,借著往裏走的動作抽手,不曾想顧雲五意外地用力,竟沒抽動!


    秦放鶴:“……”


    您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別這?麽肉麻行不行!手上全是汗!


    我可是有家?室的!


    顧雲五有點胖胖的,皮膚白,也不知在?驛站等了多久,曬得?一張大紅臉上滿是油汗,官袍的前胸後背都洇出深色痕跡,說話?呼哧帶喘。


    秦放鶴擔心他熱出毛病來,忙引著往裏走,先表明自己必然要在?這?裏休息一夜,好說歹說,才把顧雲五勸去洗漱更衣。


    顧雲五一走,秦放鶴就讓秦山叫了驛吏來,和氣問道:“顧大人什?麽時候來的?來之前可有什?麽動作?叫人準備過什?麽?”


    那驛吏老實道:“昨兒就來過一趟……五六天前就打發人來這?邊安置了屋子,又準備好各色新鮮瓜果菜蔬,另有一袋硝石,專為製冰之用。”


    秦放鶴這?才發現,自己下榻的屋子確實很舒適,雖沒有多少外露的華麗,但處處妥當。


    這?種不動聲色的,才是最費功夫的。


    桌上還擺著一大盤紅撲撲毛茸茸的鮮桃,一盤黃澄澄圓滾滾的香瓜,一小筐紫油油的飽滿桑葚,均不在?六品官接待標準之列。


    而角落裏,還有一散發著幽幽涼意的小缸。


    缸是兩層的,外頭裹著棉套子,夾層放著硝石,內中?另有一缸清水,此刻已然凍成混雜著冰碴子的冰渣水,沁涼舒適。


    驛站距離清河府府衙足有一兩個時辰的路程,縱然那邊有冰,運過來也就化?了,所以?要現場製作。


    而硝石素來管控嚴格,如果沒有地方官府的允許,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一次性拿出這?麽多。


    秦放鶴看了秦山一眼,後者會意,掏了一粒碎銀遞給那驛吏,“辛苦你跑一趟,回去歇著吧,不必對外人說。”


    驛吏隻是最底層的吏員之一,朝廷並不怎麽管,一應酬勞全看地方官府良心,日常也沒什?麽油水,故而見了這?粒銀子,頓時喜出望外,又要磕頭,被秦放鶴攔了。


    那驛吏收好銀子,悄沒聲往外退,快到門口了又道:“小人才想起來,好像知府大人有心事?的樣子,這?幾日來這?邊等您時,時常歎氣來著……”


    心事??


    歎氣?


    秦放鶴抬手拍了拍在?這?炎炎夏日越發冰涼的瓷缸,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必然有心事?,也必然有事?相求,不然怎麽會下這?麽大的功夫!


    可,他會求自己什?麽事?呢?


    雙方之前素無往來,自己區區一介六品官,縱然有個祥瑞的名頭在?,日後也時常有機會麵聖,可翰林院修撰並無執政實權,能幫人辦成什?麽事?呢?


    但他還有另一重身份:


    董春的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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