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會做,話也不會說!”


    雖這樣說,緊繃著的身子卻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小徑盡頭就來了個邋遢道士。


    大冷的天,他卻隻披了件單褂子,走路晃蕩,頭發糟亂,看著瘋癲顛的。


    看見那道士的瞬間,奚昭就想起月郤之前說過,月府救了個道士養在家裏。


    而月問星跳湖前一晚,正是碰著了那道士。


    道士邊走邊笑,嘴裏還哼著什麽歌謠。


    走近了才聽見幾句——


    “月兒照水不見影,逢得日升任爾行。大雪吹土埋釵裙……”他笑兩聲,遠遠兒地瞥了她倆一眼,“命從極陰求。”


    那哼唱聲斷斷續續,奚昭莫名聽得心慌。


    她忙看向月問星,卻見她像是癡了般,呆呆地望著道士。


    “小姐?”奚昭喚道。


    月問星回神,斜過疲憊眼眸。


    “回去罷。”她長歎一氣,“落雪了。”


    -


    兩人回了院子,奚昭照常守在外麵。


    整整一下午,她都聽見裏麵的人咳嗽不止,藥一碗跟著一碗送,卻都被月問星給摔了,劈裏啪啦地響。


    那些奴仆也都怕她,送完藥就忙不迭往外跑,跟後麵有鬼追似的。


    但除了些奴仆,又沒別的人來看她。


    中途她似是還想找奚昭,不過兩副藥灌下去,人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到了傍晚,總算安靜下來。


    奚昭一直等到入夜。


    有丫鬟來換她,她說可以接著守,那丫鬟就跟被她救了命似的,立馬連聲道謝,中途還給她送了些吃食。


    夜色更深時,她忽聽見房間裏頭傳來響動。


    她貼在門旁喚了聲小姐。


    窸窸窣窣的動靜就沒停過,但也無人應聲。


    半晌,門從裏頭打開。


    出來的是月問星,奚昭卻恍惚以為看見了月郤。


    她披散著頭發,脫了白日裏的衣裙,換了身圓領袍,又擦去脂粉,顯得眉眼銳利許多。


    乍看之下,倒更像個小郎君。


    月問星看見她,也有些訝然:“是你?怎麽還守在外麵。”


    奚昭本要應聲,卻見她手裏拎了把鑿子。


    她忽想起什麽,眉心一跳。


    “小姐,天還沒亮,再睡會兒吧。”


    說著,又嚐試去拿過她手裏的鐵鑿子。


    月問星沒理她,惆悵抬頭。


    “落雪了。”她喃喃道,忽又癡癡笑起來,“好兆頭呢,明年應是好光景。”


    她說完,奚昭剛好碰著那鐵鑿子。


    指尖碰著鐵鑿的瞬間,又是一陣眩暈。


    奚昭緊閉起眼。


    這回才睜開,她就聽見了淒婉哭聲。


    她還是在月問星的院子外麵,冷風一陣陣地刮,房裏燭火飄搖。


    那哭聲也是從房裏傳出來的,思忖片刻,她繞至院子後麵,將窗子推開一條縫兒。


    裏頭癱坐著個麵生的女人,正淒淒哭著。


    她懷裏抱了一人——那人的臉被黃色符紙緊緊覆住,身上也貼滿了符紙,符文血紅,在搖曳燭火下顯得格外滲人。


    而女人的身邊站的則是月楚臨。


    “母親,”他垂眸看著她,辨不出神情,“問星已走了,將符撤了吧,該送他往生。”


    “不行,不行!”女人伏身痛哭,“我兒不會死,他不會死。見遠,誰都不能帶走他,絕不能!”


    月楚臨:“問星生來就是大凶入命,母親執意留他,隻會養出窮凶惡極的鬼。”


    “我顧不得了,顧不得了啊!”女人將那貼滿符紙的屍體抱得死緊,隱見瘋態,“問星有什麽錯,他何事都不知的,出去!你也出去,要奪了我兒的命,出去!”


    月楚臨沉默不語。


    良久,他折身出了房間。


    月問星已經死了?


    奚昭抿了下唇。


    八成是因為她想拿走那鑿子,所以自動跳過了她跳湖的事。


    又見那些符都大差不差,她暗將符文記下,再才離開。


    往外走了沒幾步,就見月楚臨也繞來了後院。


    且不止他一人,還有那瘋癲顛的道士。


    道士一改白日裏的瘋態,頭發也束得齊整。步子邁得沉穩,竟露出些貴相。


    奚昭躲在樹後,悄聲聽著。


    道士不似白天那般哼哼吟吟地唱了,含笑道:“見遠,你——”


    “是你和問星說了什麽?”月楚臨打斷他,語氣中透出罕見的漠然,“為何要逼我?”


    道士笑意稍斂。


    “如今你不願,也得願。我一開始就和你說過,他早晚得死,你不聽,就隻能讓我做這壞人。”他頓了頓,“但禍患沒清,你還得按卦象上說的,找到那人。再把魂取出來,將他倆的魂線連在一起,如此便成了。”


    “我——”月楚臨還想說什麽,忽住了聲。


    隨後望向奚昭站的地方。


    視線相撞。


    奚昭屏了呼吸。


    下一瞬,地麵突然開始劇烈顫動。


    眼前的畫麵像是浸入水的宣紙,被揉搓得變形、破碎。


    奚昭身形一晃,不等她站穩,地麵就變成了結了冰的湖水。


    冰層破裂,她墜入湖水中,渾身凍得骨頭疼。


    沒掙紮兩陣,她便倏然清醒。


    眼前,太崖一手扶在她肩上,正躬身看她。


    “醒了?”他收回手,“你在裏頭看見了何物,竟險被鬼氣傷著。”


    奚昭往椅背上一倚,低喘著氣。


    她恍惚片刻,低聲念道:“弄錯了……”


    太崖沒聽清:“什麽?”


    奚昭頭也沒抬,餘驚未消。


    弄錯了。


    月楚臨的確要取她的魂,可並非是讓月問星占去她的身軀。


    而是另有他用——比占去她軀殼好不到哪兒去的用處。


    久未得到回應,太崖複又躬身喚她。


    “奚姑娘,你——”


    話至一半,奚昭突然往前傾來身子,圈住了他的頸。


    “道君……”她將臉靠在他肩上,“為何有些冷?”


    冰冷冷的吐息撒在耳畔,太崖稍怔。


    他想直起身,剛有動作,奚昭就鬆開手,順勢站起。


    然後抱住了他的腰。


    不僅抱著,兩條胳膊還越收越緊。


    太崖沒和人貼得這般近過,竟不覺得排斥,嘴上卻道:“奚姑娘,不若鬆開手再說話?”


    奚昭的聲音被壓得沉悶:“可道君,我冷。”


    並非她亂說。


    方才掉進冰湖裏明明是假的,可她現在竟覺得連骨頭都被凍出了冰碴子。


    那股冷氣從最心底泛起,須臾就流入了四肢百骸,凍得她冷戰不止,連聲音都在發抖。


    往常她拿言語刺他,太崖還尋得出幾句話回諷,也算有來有回。


    目下卻說不出幾句好歹話。


    “是招魂幡所致,你先鬆手,我再幫你。”顧及著她眼下的境況,他頓了頓,又有意填補一句,“可好?”


    奚昭搖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為了活命改拿修羅場劇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山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山晝並收藏為了活命改拿修羅場劇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