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疼得擰眉,一把推開他,連手中的鱗片都沒來得及放,便抬掌一揮——


    “啪——”一聲,分外清脆。


    幾枚鱗片在空中散開,太陽已徹底升起來,折出刺目的光。很快,那些光點便如流星般墜落,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石板地上。


    她這一下用了不小的力,好一會兒手掌心都還是麻的。


    太崖被打得朝旁歪去,許久都沒見動一下,纏在踝骨上的尾巴卻絞得更緊。


    半晌,他偏回頭。


    昳麗的臉浮出薄紅,還有黑鱗劃出的淺印兒。嘴角帶血,分不清是咬她所致,還是被她給打出來的。


    他緊緊盯著她,那條細長的蛇信子一卷,也沾上了血。殷紅的血緩緩滑過蛇信子,墜在尖兒上。


    再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每砸一下,蛇信子的尖兒便跟著一顫。


    手像過了電似的,一陣麻。等稍微好點兒了,奚昭才摸了下側頸。


    沒沾著多少血,傷口並不嚴重。


    也無其他異樣。


    應該沒毒。


    她撿起散落的鱗片,順便把那把匕首揣回芥子囊。


    這把匕首她還挺喜歡的,千萬不能丟了。


    收拾好這些了,她才看向沉默不語的太崖。


    “道君別不是想反悔?”


    太崖不應。


    良久,他才開口。


    “不……”他低笑著送出一字,聲音含糊不清,還有些作啞,“怎麽會。答應過的話,自是言出必行。”


    奚昭這才放心。


    另一邊,緋潛聽了那道士的話,又急又惱地往外跑。剛跑至大神像旁邊,就瞧見奚昭安然無恙地坐在地上,旁邊則是當日幫他療過傷的妖道。


    他鬆了口氣,往前邁了步,化成了虎崽兒模樣。


    矮墩墩的小虎崽兒“嗷”了兩聲,甩著尾巴飛快撲上前。


    隨後就撞上了淺坑周圍的鬼陣,被彈飛出去。


    “嗷——!”它痛呼出聲,在地上翻滾幾周,最後晃晃悠悠地站起。


    聽見動靜,奚昭轉身。


    “這坑邊上有結界——撞得很疼?”她問。


    虎崽兒頭暈目眩地甩甩腦袋。


    倒不疼。


    就是有點暈。


    奚昭指著角落裏的那五尊邪像,說:“看見那些小石像了嗎?想辦法把它們毀了應該就能解開這鬼陣。”


    靈虎點點頭。


    卻突然愣住。


    它盯著從始至終都沒出過聲兒的太崖,傻眼了。


    ?


    這人怎麽弄成這樣?


    似是被人打過。


    臉上浮著淡淡的紅印,嘴角和脖子都有血,氣息也短促,似還忍著痛。


    可那惡鬼不都被它咬死了麽,他從哪兒受的傷?


    還有……


    它目光一移,落在了那條長長的蛇尾巴上。


    !


    蛇妖?!


    它往旁避了兩步,同手同腳地朝前走。


    它不喜歡這類滑不溜丟的妖,而且以往遇見的蛇妖,十個裏麵有九個心都黑得很。


    還是離遠些為好。


    等它走過去拍毀了那幾尊小石像,奚昭再次嚐試著往坑外走。


    她踩上坑沿,再往前一步——


    出去了!


    她一時心喜,正要邁上另一條腿,卻沒邁動。


    奚昭一怔,垂眸看去。


    隻見那條漆黑長尾還纏在腿上,繞了四五轉,勒得死緊。


    ……


    差點忘了還有這茬了。


    奚昭轉身,看向太崖。


    “道君,你不出去嗎?”


    太崖抬了眼簾,從喉嚨裏擠出聲模糊應答,然後緩慢鬆開了蛇尾。


    踝骨還餘留著冰涼的冷濕感,裙角上也沾了些痕跡。他雖鬆開了,可奚昭仍覺得腿有些疼。她提起裙角看了眼,這才發覺腿上竟被勒出了印子。


    足見那條尾巴的勁兒有多大。


    她低聲說了句:“道君倒是不客氣,把我的腿當成樹杆子,隻當我不曉得疼。”


    太崖已出了淺坑,隨著靈力逐漸恢複,變回了人形。


    他也沒管頸上的傷,僅送出聲情緒不明的笑:“跟奚姑娘學了些皮毛,算不得什麽。”


    奚昭知曉這是在說她方才咬他,又打了他一耳光的事。


    她拿出那幾枚鱗片,好讓他看見:“作數?”


    太崖懶懶掃了眼那幾枚鱗片。


    當真不客氣。


    若再心狠些,隻怕要把他的脖子給咬斷。


    “奚姑娘想要什麽?”


    他原以為她要的是離開月府。


    現下鬼王出巡剛結束,月楚臨手中不知還有多少事。月郤遠在嶺山派,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


    而他倆已經出了府,暫時也有辦法幫她延緩禁製發作。


    種種看來,眼下正是離府的最好時機。


    至多此事過後,月楚臨那兒難處理些。


    且若能此時離府,她也無需再去找藺岐。


    不想,奚昭卻道:“我聽說,若是人族結道契,須得有人幫忙連上契線。所以……”


    太崖眼簾稍抬,所有思緒都轟然散去。


    奚昭看向他,問:“道君便幫我接了這契線吧?”


    太崖沉默未應。


    好一會兒,他的眼中沉進些許笑意,說:“我以為奚姑娘會想讓我帶你離開月府。”


    奚昭:“之前的確是這樣,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


    剛開始知道月楚臨的打算,她確然隻想著離開月府。


    但現下看來並不實際。


    這些時日,薛、月兩家的往來她皆看在眼裏。以月府在太陰城的地位,哪怕有太崖幫忙,她也很難全然脫身。


    而且隻要月楚臨一直在,就總有危險蟄伏在暗處。


    隻有徹底解決了所有隱患,她才好安心離開。


    太崖忽問:“和誰?”


    奚昭:“自然是與你那徒弟了。”


    太崖遲遲沒點頭。


    他轉而問起另一件事:“我的賭已經定了輸贏,按先前說的,合該一人一次——奚姑娘還想賭什麽?”


    奚昭:“你想岔開話題?”


    太崖卻道:“奚姑娘對玉衡一無所知,身世、過往、脾性……這些都不了解,也並非真心實意待他,本君無法幫你們結契。”


    “可你先前都沒作幹涉。”


    “先前並未涉及到結契一事。”太崖稍頓,“況且讓他在此事上摔跟頭,也算長個教訓——奚姑娘不若要些別的。”


    “沒趣,半點兒不守信。”奚昭想了想,“那我要我大哥的腦袋。”


    在旁抱著小石像亂啃的靈虎突然抬了頭。


    什麽?


    這事可以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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