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是她道:“不是,他流的血好像有點太多了——不用先給他止血嗎?”


    藺岐默了瞬,再開口時聲音更冷:“不用,死不了。”


    ?


    誰在說話?


    奚昭左右看了兩眼,見周圍沒人,才確定這話真是打藺岐口中冒出來的。


    ……


    還沒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話落的瞬間,藺岐又覺不應在她麵前如此。


    他平複下心緒,再道:“道君的傷無需擔心,不過是血流得多了些。讓他在此處歇息片刻,再來接他——這院中血跡,用淨塵訣便可。”


    奚昭:“……”


    不過是血流得多了些?


    後麵那麽長一條血跡他是真不看啊。


    人都像是剛打血池子裏撈出來的了。


    還有,歇息……


    昏死和歇息完全是兩回事吧!


    覺察出他似有不快,奚昭問:“小道長,你在和他置氣?”


    藺岐一時未應。


    半晌才道:“道君私鬥,實為不該。”


    奚昭明了。


    原來是在氣他私底下和別人打架。


    也是。


    私鬥不說,又弄出這副落魄相,還讓自家徒弟看見了。


    她想了想道:“我雖不大清楚來龍去脈,但這回是事出有因,你可以等道君醒了再問他。”


    “嗯。”藺岐看著她,雖不大明顯,眉眼間確然融出些許溫和,“待道君醒後,我再問他——奚姑娘,走罷。”


    -


    不知睡了多久,太崖才恍恍惚惚地醒來。


    頭疼得厲害,似是快要炸開。太陽穴一陣陣地跳痛,喉嚨也幹。


    還有腿,疼得動彈不得。


    一開始他還茫然於那陣劇痛,閉著眼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記起是被月楚臨的影子給捅傷了。


    記起此事,他倏然清醒過來。


    那影子如何了?


    太崖睜眼,正欲起身,餘光忽瞥見床邊坐著一人。


    那人一動不動,也無聲息。石雕般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冷冷看著他醒過來。


    “玉……”太崖張了口,聲音嘶啞破碎。


    他撐著劇痛欲裂的頭,意識不清地問:“玉衡,我睡了多久?”


    “一夜。”藺岐淡聲道。


    還不算長。


    太崖稍鬆一氣。


    卻聽藺岐又道:“另又睡了一天。”


    這麽久?


    太崖怔住,側眸看去。


    隻見外麵夕陽斜垂,已是傍晚。


    難怪頭疼得厲害。


    他又動了下,隻覺腿疼難耐。掀開被子一看,才發現被那影子刺出的傷還在緩慢往外滲血。


    若非昏迷之前使過一個止血訣,隻怕血早就流幹了。


    藺岐也看見了那傷。


    在太崖開口前,他先道:“不曉道君的傷情如何,故此不敢隨意處理。”


    “無妨,被劍刺了下而已。”太崖將手壓在傷口上,指尖漸有黑息湧出,緩慢治療著傷口。


    藺岐問道:“道君何故會被劍刺傷?”


    “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之後再與你說。”太崖稍頓,混沌的意識終於清醒過來,“玉衡,是你將我送了回來?”


    他記得自己應是在月楚臨的院子,還有奚昭。


    突然想到她,太崖臉上不由多了些輕笑。


    原來她接吻時,當真會咬人。


    藺岐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忽道:“道君暈在了月公子的院子裏,奚姑娘一人帶不走,便讓我去了。”


    想起那影子,太崖又問:“你去時可瞧見什麽異常?”


    “未曾。”藺岐話鋒一轉,喚道,“師父。”


    也是被他喚了這麽一聲,太崖才後知後覺剛剛他一直在叫他道君——放在平常,僅有生氣時,才會這麽叫他。


    他懶靠在床頭,沒什麽氣力地問:“怎的?”


    藺岐神情平靜:“我意欲與奚姑娘結契,煩請師父為我二人結成契線。”


    道侶契結成時,契印刻下的瞬間會釋放出印靈。而奚昭現下難以承受住此般強大的力量,故此,結下道契時還需要另一人來幫著疏散印靈。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太崖還虛閉著眼,以作休憩。直等聽見“結契”二字,他才抬了眼簾,斜眸瞥向藺岐。


    他問:“連功法都沒廢,怎又談到了結契的事。”


    藺岐應道:“結契在先。”


    太崖眯了眯眸子。


    自藺岐煉化內丹後,就開始修習無情功法。要是他自行廢去功法,修為定會大跌,但也不至於要他性命。他在修煉一事上天賦異稟,再花上些許心思,恢複修為並非難事。


    但若先與人結下道契,以此強行廢去功法,恐怕到時不止修為大跌,連內丹都難保住。


    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麽,竟會生出這種莽撞念頭。


    “然後?”太崖一手撐著腦袋,“結了契,再有什麽打算?”


    藺岐應道:“帶奚姑娘出府。”


    太崖輕笑:“玉衡,你若真要結什麽道契,屆時連你自己都顧不得。即便真能帶她出府,又要往何處去?是跑出幾裏地,再被月府的人抓回來,還是等著赤烏的人追蹤到你的去向,要了你二人的腦袋。又或者,要我先替你們結了契線,再護著你二人的性命?”


    藺岐垂眸,暮色下的麵容瞧不大明晰。


    “師父無需操心,我已想過。帶她出府,再與她一道去天顯境。天顯境仙門十二,其中陵光島以馭靈見長。


    “島主與我自小相識,當日逃離赤烏境時,他便寄信與我。我也……還有一物寄存在陵光島上。在修為重鑄前,足以確保安危。思來想去,此路最為合適。”


    太崖不知他竟考慮得這般周全。


    他思忖著說:“你是她何人,要替她定下去處。”


    他這話說得有些重,概有斥責之意。


    但藺岐神情未變,道:“自是要先問過奚姑娘的意願。若她另有想法,岐自會再作打算。”


    太崖歎笑一聲:“你倒是想得妥當,怎可知她出了府,不會棄你遠去?你應想得到,便是不去陵光島,她一人也活得下去。”


    藺岐沉默片刻。


    良久,他抬眸說:“是去是留,皆在奚姑娘自己。是岐心甘情願,不論結果如何,自是擔得起。”


    太崖閉了眼,壓在太陽穴處的指腹清晰感受到突突跳動。


    他竟險些忘了,這人有多執拗。


    “你急於結契,為何?”


    藺岐並未應聲。


    太崖緩抬了眼睫。


    “其實……與其讓你擔下結契之苦,也另有更好的選擇。我——”


    “師父,”藺岐冷聲打斷,“岐隻問師父願否?”


    “容我再想。”


    藺岐:“想到何時?”


    他幾乎在步步緊逼,追問一個確切的答案。


    太崖隻覺頭更疼。


    現下月府的事還沒弄明白。


    他不知道月楚臨到底在打什麽算盤,為了留下奚昭又能做到何種地步。


    還有那影子。


    萬一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哪怕出了府,怕也會想盡辦法找她。


    屆時,恐日日不得安生。


    目下最盼的,便是那月家二子早早想清楚,能與他聯手。


    樁樁件件尚不明確,他自是沒法和藺岐說得太清楚。


    但以藺岐的性情,起了什麽念頭,便不會輕易放下,三兩句話根本敷衍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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