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和迷藥差不多,但又比那更詭異,以前常被邪修用來窺探旁人的識海。


    早些年太陰門就下了禁令,不允許使用此物。


    月楚臨將那冊子粗略翻了一陣,又遞還給他。


    “繼續查,若查出暗市有此物流通,一並拔除了去。”


    “好。”月郤接過冊子,麵露猶疑。


    從小到大,他慣常依賴兄長。


    兄長與他眉眼相似,卻又像是蘊藏著潺潺春水,透出不疾不徐的溫情。


    正因性情平和,偶爾一點波動就也會更為明顯。


    故而現下不消細看,他就能瞧出兄長心有怒意。


    沒有疾言厲色,而是將一切忿然半掩在那雙溫和眼眸底下。仿佛隻待一個節點挑明,便會俱都傾瀉而出。


    他躊躇一陣,終還是問出了口:“兄長緣何要找這香,是什麽人拿來行了壞事?”


    “尚未查明之前,難作定論。”月楚臨話鋒一轉,“阿郤,方才我去第二院找你,管家說你不在,故此來了此處。”


    月郤知曉他這是在問剛去了哪兒,便說:“我查完了用度,本想直接去找兄長。中途碰見秋木,就順道去看了眼綏綏。這不剛給她送去吃食,鶴童就叫我來了。”


    往常他這麽說,月楚臨多半要順口關心送了什麽早飯,奚昭又吃得如何。


    可現下他卻問道:“隻看見昭昭一人?”


    月郤一愣:“什麽?”


    月楚臨麵含輕笑,問他:“昭昭院子裏,僅她一人麽?”


    月郤總覺得他這笑有些古怪,但又說不出怪在何處。


    他猶豫著說:“不還有兩個隨侍嗎?施白樹照常守在外麵,那叫緋潛的在掃地,不過我覺得他做事不太利索,還是得把他換下來。”


    “再無其他人麽?”月楚臨道。


    其他人……


    月郤蹙眉。


    想著藺岐出現在那兒也不是什麽怪事,他便順口應了句:“那姓藺的道人也在,說什麽太崖養的靈果熟了,要給綏綏送去。”


    “靈果吃了確有好處,改日我讓人再去采買一些。”月楚臨稍頓,神情未變,“阿郤,那緋潛做事既不利索,合該是引薦人的不當——你再去查一查,此人與太崖到底是什麽關係,又是何處來的妖獸。”


    “可籍盤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麽。”


    “那是籍盤上所寫。”月楚臨說,“為兄是要你親自去查,既然是從府外來,總該有條進府的路。”


    月郤遲疑應下,又道:“那我繼續去查這迷香了?”


    “還有……”在他轉身離開之際,月楚臨忽開口叫住他。


    “還有什麽?”


    “阿郤,若從暗市都沒查出,便再換條路。”


    “換哪兒?”


    月楚臨稍舒了口氣,等緩和下略顯僵硬的神情,才一字一句地開口。


    “去寧遠小築。”他垂下眼簾,溫聲細語地說,“便是將瓦片掀了,廊道拆了,也要仔仔細細地查清楚。”


    第85章 (二更)


    兩日後。


    從暗市裏沒搜到什麽線索, 月郤便按月楚臨所說,去了寧遠小築。


    三伏已過,這兩天又有回溫的意思。偶爾曬一陣, 比夏日涼快不到哪裏去。


    頂著烈日從屋簷潛入寧遠小築, 月郤卻在院子裏看見了奚昭。


    院中栽了不少樹, 不知誰打了一架秋千。秋千慢慢悠悠地晃著, 她正歪躺在上麵小憩。


    她怎麽在這兒?


    月郤腳步一轉, 輕巧躍至院中。


    他雙手撐膝,躬了身看她。高馬尾順著側頸滑落, 發尖兒輕掃在她臉上。


    許是感覺到了癢意, 奚昭微聳了下鼻子, 稍別開臉。


    但沒醒。


    月郤輕笑, 脖頸稍抬, 那發尖兒便晃蕩著離她遠了點兒。


    他沒打算叫醒她, 但許是感覺到動靜, 沒過多久, 奚昭便自個兒迷迷蒙蒙地睜開眼。


    渙散的視線逐漸定焦,她恍若囈語道:“月郤……?”


    “是我。”月郤眉眼挑笑,“綏綏, 你正做夢呢。怎就夢見了我?”


    做夢……


    奚昭還處在半夢半醒間,當真以為是夢。她又緩了會兒, 忽回過神,抬起手就往他頸上打去, 然後一陣狠捏。


    她使的勁兒不小, 月郤卻朗笑出聲。


    他捉住她兩條胳膊, 隻道:“綏綏,我在你夢裏是麵團不成, 揉扁了要做成何物吃?”


    奚昭就著他的力道坐起,乜他:“誰叫你愛拿這種東西唬人。”


    月郤坐在她旁邊,有一陣沒一陣地晃蕩著秋千。


    他問:“綏綏,你跑到到這兒來做什麽?這荒院子又沒個人,也端的無聊不是。”


    ……


    荒院子。


    沒個人。


    合著太崖師徒都成了空氣了。


    奚昭瞟了眼桌上,說:“我來還果籃子,藺道長不在,便想著在這兒等他。日頭太曬,覺得有些困便睡會兒。”


    “讓人送一趟不就完了。我看那姓藺的總冷著張臉,也不好打交道。跟他來往太多,敗壞你心情。”


    月郤停住,躬著背,雙臂搭在膝上。


    他盯著地麵的一簇荒草,語氣變得有些不自在。


    “那什麽,綏綏……你是不是在天水閣做了支命印筆?”他忽抬頭,慌道,“我並不是有意打探,隻不過這兩天在檢查府中用度進出的情況,恰巧發現秋木和天水閣的人有過來往,這才知道。”


    “沒事,我知曉你不會故意打聽這些。”奚昭斜靠在秋千繩上,“是做了支命印筆。之前看話本總覺得這東西挺有趣,便托人打了支來。玩了兩回也沒什麽意思,早擱置起來了。”


    “原是這樣。”月郤鬆了口氣,但又莫名有些失望。


    他還以為……


    “不過——”奚昭撐著秋千板,傾過身看他,“阿兄,府中用度不都是大管家負責嗎?為何還要麻煩你去檢查,可是出了什麽問題?”


    她陡然靠近,月郤不由有些意亂。


    他佯作無事道:“哦,大哥讓我查查有沒有人用什麽禁物。你放心,沒什麽大事。”


    奚昭點點頭,又笑:“那你現下是來做什麽的,不說這兒是沒人的荒院子麽,怎的你也要來?”


    月楚臨雖沒透出什麽消息,月郤卻已大致摸清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他心知此事危險,不願讓她也攪進來,便說:“之前得了信,說是太崖要回來了。我找他有事,就來碰碰運氣。”


    奚昭一怔:“他要回來了?這麽快。”


    起先聽他說要去赤烏送劍,她以為要花上不少時間。哪怕他說會盡快,她也隻當他是和平時一樣,在唬她。


    “這兩天外麵不太平,也說不準究竟何時到。”月郤估摸著說,“要是今天沒回來,那就明日或者後日,總歸再晚不了了。”


    奚昭起身:“那你在這兒慢慢等吧,左右東西也送到了,我便先走了。”


    月郤跟著站起來。眼見著她走出院子,這才四下張望一陣,又躍上屋簷,尋著空隙潛進房中。


    -


    翌日,照樣是個晴天。


    月府外的巷子離主街太遠,鮮少有人打這兒經過。要順著巷子往外望數十丈,才能窺見些模糊人影。


    太崖頭戴麵紗鬥笠,一派閑散地穿行在熙攘人群中。


    迎麵走來幾個戴麵具的閑散人士。


    那麵具做得稀奇,幾乎將整個腦袋都罩了起來,根本看不見底下的人長何模樣。


    隔著麵紗,太崖忽和最前麵那人對上視線。


    是一雙圓眼,眼尾微向下垂著,形似犬瞳——和他戴的惡犬麵具一樣。


    這雙眼算不得稀奇。


    太崖卻多停頓了一瞬。


    卻因那眼角周圍,隱約可見纏裹著白色紗布。


    這等奇怪打扮,他隻在一人身上見過。


    一瞬過後,他移開視線。


    那幾人恰好打他旁邊經過。


    領頭的人低聲說:“閣下可要看樣稀罕玩意兒?”


    “不了。”太崖推拒。


    “當真是有趣兒的稀罕好物。”


    “嗯。”太崖低笑,語調懶散,“怕是比不得你等這身打扮稀奇。”


    那人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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