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赦壓住火,麵上還帶著笑:“你這話說得未免太重,我不過恰巧從這兒過,剛好撞見罷了。至於上回,我也說過了,是我找錯了人,道君緣何還記掛在心裏?”


    “又是恰巧又是剛好。”太崖緩聲道,“薛小郎君,你概是不了解本君脾性。若再有第三回 ,隻怕輕易放過不得。”


    薛無赦笑容不改:“既是恰巧,哪能有第三回 啊?”


    刁滑奸詐的東西,他早晚得想法子將這妖道給除了。


    “沒有更好。”太崖側回身,再不看他,“告辭。”


    薛無赦看著他遠去,笑意漸斂。


    他轉身便開了鬼域大門,森冷氣撲麵而來。


    回到無常殿時,薛秉舟正在翻看無常簿。


    見薛無赦回來,他道:“兄長,你在生氣?”


    “遇著了一頗煩的人。”


    薛無赦坐下,垂眸盤算著。


    沒過多久,他便抬頭看向薛秉舟。


    “秉舟,先前查孟章龍君的事,不是發現了一樣寶物麽?”


    “兄長是說那龍珠?”


    昨天他倆連夜翻查了孟章龍君的事,發覺他當年身死時,體內龍珠沒受絲毫影響,如今仍完好無損地保存在酆都。


    “是了。”薛無赦道,“她如今已將那元闕洲的元魂收作了契靈,那龍珠對她修習馭靈術再好不過——要不去酆都一趟,將那龍珠子討。不過多與父王說兩句好話,再少給他惹兩樁麻煩——你以為如何?”


    薛秉舟思忖片刻,點頭應好。


    若是能拿到那龍珠子,對她確有好處。


    “我以為你這木頭腦袋還在思慮半天。”薛無赦起身,“你也覺得沒問題,那現下就走吧。早拿到手,也好快些送出去。”


    薛秉舟卻未動。


    “兄長……”他情緒不明道,“好似對此事很上心。”


    “那龍珠子是寶物,要去晚了,剛好被誰給討去怎麽辦?你又不是不知曉父王的脾氣,看著凶,誰說兩句好話都能答應。”


    “不是。我不是在說龍珠的事。”薛秉舟稍頓,“兄長對奚昭的事,很上心。”


    薛無赦麵色如常:“都答應過幫你了,怎能不盡心?”


    薛秉舟默不作聲。


    不是。


    不是奚昭和他的事,而是對她一人。


    但他再沒多言。


    “我會去找父王要到龍珠。”他抬眸,不動聲色地看著薛無赦,“也會親手送給她——兄長,你覺得呢?”


    薛無赦迎上那視線,半晌,應了聲好。


    -


    離開那廢棄院子後,奚昭徑直去了主寨。


    這一月裏多數是藺岐來找她,不過她也往主寨跑過兩趟,已是輕車熟路。


    到主寨後,她沒進鎮子,而是去了一石橋底下。


    這石橋就在柿子湖旁,修得頗為氣派。


    還沒到,她便遠遠看見了藺岐。


    她抬手揮了兩揮,隨後快步跑至橋下。


    “是不是等很久了?”她問。


    “剛到不久。”藺岐道,“前幾日我試過潛入他的識海,但他似用何物封住了識海。若強行闖進,很可能叫他發現。”


    “不用了。”奚昭說,“我知曉那把鑰匙藏哪兒了,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事兒。”


    藺岐:“在何處?”


    “應是藏在了他的影子裏——或是別處,不管是誰,總之肯定在影子裏頭。”


    “影子?”


    奚昭點點頭。


    按著那野道士所說的卦辭,還有他之後說的話,那把鬼鑰肯定是被月家人藏進影子裏了。


    她又道:“小道長,這兩天能不能幫著留意下,看他的影子有沒有什麽怪異之處?”


    藺岐應好。


    “我來就是為這事兒,本想用紙鶴傳書,但總不放心。”說完,奚昭便要走。


    但在她側過身的瞬間,藺岐忽聞見了一股清淺淡香。


    那淡香來得分外熟悉,令他一怔。


    隨後,他垂眸看去——


    卻見她的衣擺上沾了點血。


    零星幾點,但在淺色衣服上格外明顯。


    尚未思慮清,他便已下意識喚道:“昭昭。”


    奚昭頓住,回身看他。


    “還有什麽事麽?”


    “寨中這幾日……可否來過什麽人?”


    他問起這事,奚昭便記起了太崖。


    本打算跟他說,但又想著他倆現下還在置氣,就搖頭道:“沒什麽人——怎的了?”


    沒人麽?


    藺岐垂下眼簾,麵容冷淡。


    “那大寨主心思縝密,行事自應謹慎。”


    原是擔心大寨主發現他倆私下有聯係。


    奚昭說:“你放心,我每回來都沒叫人看見——要沒其他事,我便先走了,你也小心些。”


    “有。”藺岐卻道。


    奚昭又停下,看著他。


    “夜裏不若留在此處。”藺岐稍頓,別開眼神,“已快到傍晚,路遠難行,恐有危險。”


    第162章


    奚昭卻道:“可天還沒黑, 算起來至多申時,回去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要是這會兒走,到時差不多剛好擦黑。


    藺岐默了瞬, 又道:“看似要下雨。”


    奚昭望一眼天。


    烏雲攢聚, 的確像要落雨了。


    “沒事。”她說, “我走快些就行了, 大不了用張瞬移符。”


    她說話時, 藺岐的目光始終停駐在那幾點血跡上。


    微乎其微,她輕一動就會被衣袍遮掩。但又像是燒在視線中的幾點火星, 刺眼到令他難以忽視。


    依著那人的脾性, 他早該想到他會找到此處, 隻是比他預料的更早。


    藺岐稍握緊手, 還沒說話, 耳尖便先透出淺紅。


    他不擅長拿什麽引誘她, 眼下幾乎是強迫自己開口:“羽翼已恢複多半, 若你還想看, 可以……留下。”


    言語生澀,到最後已快要聽不清他的聲音。


    奚昭原已有些神遊了,聽了這話才將注意力移回他身上。


    “真的?”


    前兩天他來找她, 她正在看劄記本上的馭靈訣,又恰好翻到之前和他來往的書信。便問他是不是所有的羽毛都有這功效, 又問可否變出羽翼瞧瞧。


    但他說在萬魔窟時,羽翼受了不少損傷, 還未完全恢複, 不願示人。


    “嗯。”藺岐屏了呼吸, 等著她的應答。


    奚昭有些意動。


    他那羽翼,她也僅見過一回。印象不太深了, 隻模糊記得灼目又漂亮。


    要放過這次,還不知道下回在什麽時候。


    她猶疑問道:“可留在這兒,會不會叫人發現?”


    藺岐捉住了她猶豫間的那一點偏好,說:“住處偏僻,平日無人攪擾。”


    “那好!”奚昭瞬間定下主意,“可以再試試那羽毛筆的功效麽?”


    “好。”


    -


    到藺岐的住處時,天恰好開始飄雨。


    雨絲細柔,如寒霧一般冷森森落在身上。


    那大寨主確然將藺岐視作貴客,宅落都要比旁處顯眼許多。還沒進門,就已看見聳立高牆內瞧不著盡頭的回廊拱門,乍一看,奚昭竟有種置身月府的錯覺。


    藺岐解釋:“要在此處試驗符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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