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好黑,我睜開了雙眼,看到的還是黑暗,河水輪洗著我的眼睛,我覺得自己快死了。


    噗的一聲,破出水麵,茫然得忘記呼吸空氣,大腦一片空白,等閔娘把我放到大槐樹下,我咳了兩聲,吐出了肚子裏的水,才感覺到空氣的存在。


    躺在地上,胸口貪婪的起伏,留戀這身體的感覺,黑乎乎的槐樹像個路過的死神一般,盯著我,我也恨著它。


    黑貓在我旁邊搖著尾巴,閔娘輕喚著我,等我回過神來,幽怨的詢問閔娘,才知道我差點兒死在自己和古人的時間觀念差別中!


    我說了最多過三十秒就需要換氣,她根本沒理解我所說的三十秒是什麽概念!但是,她卻裝得自己好像懂了,我也以為她知道。


    “差點兒被你害死了。”


    “是閔娘的錯。”閔娘歉疚的看著我。


    我受不了她這眼神,擺了擺手製止。“算了,算了,也不全是你的錯。”


    本來,這事,也是我自己疏忽了,去怪她,稍顯不講理。


    “對了,閔娘,剛才在水裏的時候,有那麽一個瞬間,你放開了我,怎麽回事?”


    “可是老娘板在觸摸墓門之時?”


    “嗯。”


    閔娘見我點頭,有些詫異:“你感覺不到?”


    “感覺不到什麽?”我問出了口,才覺得自己白癡。“難道……,當時,護墓的道法將你彈開了?”


    “道法太強,閔娘根本近不得。”


    我坐起身來,河水從發絲順著臉往下滴落,我的心裏沉澱出一個答案,設法的道士果然有問題,防鬼不防人,那個道士是什麽居心!這不等於給裏麵的僵屍送菜?


    道法結界到底是什麽時候設下的呢?我有些想不明白,扭頭看向閔娘。


    “你丈夫下葬的時候有請過道士?”


    “嗯。”閔娘點頭。


    “那個時候就設了這結界?”我心裏開始打邊鼓,如果是那個時代設下的結界,設法的人早死了,這道法結界還這麽強悍,那個人的道法到底是有多深,隻怕沒有人知道。


    閔娘搖頭,歎道:“閔娘不知,當年是陳家人找的道士,這方麵,閔娘也不懂,未死之時,哪信鬼神,我原本也以為這個世界上,鬼神之說隻是糊弄人罷了,要真知有報應,我何至犯錯,頂多一條白綾了卻此生,至少還有來世一個念想。”


    她的話說得沒錯,我沒遇到之前,也以為鬼神不過迷信,人,大多如此,不然怎麽會有那句古語:不信邪的張天師也會遇到鬼。


    我不知道那個道法結界是何時設下,那麽現在就有一個問題,我找誰那麽能耐,能幹掉這道法結界?!這個時代的道士多的是欺世盜名,有真本事的人不說能不能破了這結界,光是在大隱之世找這樣的人,恐怕也要用盡半生。


    幻想著自己白發蒼蒼,像個瘋婆子一樣尋找得道高人的情形,我忍不住覺得晚景淒涼,打了個冷顫。


    今天在這水銀河是找不出一個結果了,隻能日後再說,我擰了擰衣服上的水,走在前頭,黑貓和閔娘跟在我的身後。


    快到家門口,遠遠的看見一個身影,那人站在客棧門前的白燈籠下,穿著一件藍色的牛仔休閑服和一條灰白的破洞牛仔褲,懷抱著一把吉他。


    他不是鬼!


    但我比見了鬼更驚訝!


    他突然笑了,用手拔動了吉他弦。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


    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明夜我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


    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我會珍惜你給的思念……。”


    張震嶽的《再見》,我以前很喜歡的一首曲子,眼前的男人當然不是張震嶽,那他是誰?我認識?不,從未見過。


    回頭看了看閔娘,她比我更莫名其妙,她肯定是聽不懂這歌的,以她活著的年代來看,這歌跟鬼哭狼嚎應該沒區別,可她的表情不隻是不懂欣賞這歌這麽簡單,她好像隨時準備上前把那男人掐死。


    看來,人死了跟活著還是不同,人活著,雖然時不時就有想掐死別人的心,但至少不會這麽做,閔娘不同,我深知這一點,於是輕咳一聲,暗示了一下閔娘。


    就在我咳這一聲的時候,吉他聲停了,歌也停了,男人複看著我玩世不恭的笑。


    “你好。”


    “你……好。”往前走了幾步,把男人的樣貌收入眼簾,發現這男人長得還不錯,一雙眼睛好看,睫毛也好長,嘴邊的幾絡短胡須並不顯老,總的來說,男人中,算是七分以上的長相。“請問,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男人笑著聳了聳肩,回答我:“一個流浪歌手,迷路了,今天想在這裏投宿。”


    嗬嗬,我嘴角起了尷尬,活人住鬼店?他瘋了,還是我活久了見到的怪事多?我也沒多老啊,怎麽怪事一樁接一樁。


    “對不起,這裏不是旅館。”


    “可你上麵明明寫的是客棧。”男人用手指了指門前的牌匾。


    啞口無言是我的神情,這牌匾我來時便有,也不知道哪個神經病搞的這個,生怕別人,不,別的鬼不知道這是陰緣客棧一樣,非要搞個牌匾在上麵掛著。


    “那你就當客滿了吧,山下有村莊,你可以去那裏投宿。”男人再好看,現在我也沒心情欣賞,能快點兒將他打發,我才能回屋換上幹淨的衣服,身上這衣服濕嗒嗒的貼著我,我就快被冷死了。


    說著,我的前腳已經跨入客棧門檻,後腳正要邁進,身後之人的話,卻讓我把前腳收了回來。


    “客棧無窮大,能滿是何時?”


    世人看來,陰緣客棧不過小小一間不足三十平方的木板房,然而,內裏的空間卻是大到近乎遠窮,就拿我所住的二樓來說,我從未走到過盡頭,試了幾次,都累得半死,中途折返,所以,我一直住的就是二樓的第一間。


    這種事情,外人怎麽知道?莫要說是一個活人,就算是那些飄起來不費勁兒的死鬼們也未將這客棧走到盡頭過,新鬼來時還想嚐試,最終在老鬼們的譏笑中放棄,我也早不去理會他們對這方麵的好奇。


    “你到底是誰?”我應該早覺得奇怪的,陰緣客棧外站了個活人,那些不甘寂寞的死鬼們怎麽沒出門來鬧騰,安靜,太安靜,就連剛進了客棧去的閔娘都安靜的消失了,不是客棧裏出了事,就是這客棧外的人有問題。


    男人笑得像看不見我的戒備,還是剛才的語氣:“我說了啊,一個流浪歌手。”


    “希望你說實話,不要逼我。”我的手伸向懷裏,準備萬一。


    男人卻笑得更開心了:“怎麽?老板娘準備不守規矩了?”


    擦,他也知道得太多了,還知道陰緣客棧老板娘的規矩,一個活人站在麵前就這麽跟我嗆聲,如果不回敬他,我在那些鬼麵前還有什麽顏麵!


    “知道我是老板娘就好,客棧的規矩,我說了算!”


    “哇,這麽凶!”男人壞笑著在我身邊轉了一圈兒,害我緊張得控製住呼吸的頻率,以靜製動的防著,結果,他什麽也沒幹,又站到了我的麵前。“我想試試,怎麽辦?”


    一股火,燒遍全身,直衝頭頂!


    左手執算盤,右手拔響算盤珠子,估計這個世界上的算盤高手沒有一個有我的手法快!


    嗒嗒,嗒嗒嗒……。


    聲畢,我腿有些軟,往後退了一步,他到底是什麽怪物?!一個人,怎麽可能還有四百多年的壽命!坑我呢?!我剛才還想,他是不是那個拉我進火坑的神秘人,因為,除了那個人,我不知還有誰能知道陰緣客棧這麽深的底細,可是,如果是那個神秘人,應該屬於地府,地府的列位是沒有陽壽的。


    “你想幹什麽?”我的臉有多蒼白,心裏有數。


    男人笑著輕叩了一下吉他,完全不給我時間退讓,鞋尖觸到了我的腳尖,麵對麵,他比我高一個頭,低頭看著我迎向他的目光。“是你想幹什麽才對,剛才你不是想扣光我的陽壽嗎?怎麽不下手?”


    “不管你是什麽人,要硬闖陰緣客棧,身為老板娘,難道我不該製止嗎?”牙齒緊咬著牙齒,我不敢再多用力一分,怕多使點兒勁,我得換上一副假牙才能吃東西。


    “我不是還沒進去,在等你同意嗎?”


    “我不同意呢?你想怎麽樣?”


    “那我就等你同意啊。”


    “我不可能同意!”


    “也許你會改變主意。”


    男人與我恨恨的目光交織在一起,沒有擦出什麽其他的火花,火藥味十足。


    消失了半天的黑貓似乎終於有了護主的念頭,優雅的搖著尾巴從客棧裏走出來,離我一米遠的地方停下,望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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