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十指無法並攏成?拳,抖得握都握不牢。從頭到腳的涼意似乎能在她身上結出?冰來,醫生的話在耳邊反複徘徊,黎月箏心髒緊擰,胸腔有些透不過氣。


    周圍醫患依舊來往匆匆,鼻腔裏消毒水的味道突然讓她想要嘔吐。


    黎月箏想起黎好,也想起徐素蘭。


    也是一樣的冬天?,大雪漫漫,冷得讓人?顫栗。


    也是一樣的搶救室外,人?聲嘈雜,而她形單影隻?。


    呼吸突然有點困難,黎月箏喉嚨又鹹又痛,頭目暈眩到近乎站不穩。


    大片記憶上湧,黎月箏眼前突然一黑。


    腳步踉蹌的瞬間,有人?扶住來她的肩膀。


    視野重新清晰起來,鼻息竄入股熟悉的烏木香。


    黎月箏偏頭,就看到那張熟悉到隻?個輪廓就能認出?來的麵孔。


    賀潯就站在她眼前,目光沉沉地盯著她。


    五官冷硬未變,嘴唇緊抿,漆黑的眼睛裏情緒翻滾。和黎月箏視線對上的瞬間,眼睫似乎都顫了顫。


    眼前的人?狼狽,清瘦。許是跑得急,外套大敞著。她衣著單薄,看著沒什麽禦寒的能力。


    本就白皙的臉此刻更是被嚇得沒有血色,眼睛紅了一圈,抬眼的瞬間,淚珠就從眼角淌下來。


    見她這樣子,賀潯心髒狠狠抽痛了下。


    “賀…潯?”黎月箏聲音低弱,小心翼翼地確認著什麽。


    賀潯太陽穴狂跳,再也克製不住,他手臂一收,直接把黎月箏拽進懷裏。


    兩?具身體牢牢貼在一起,心髒跳動劇烈。


    賀潯彎下腰,背弓著,雙臂緊緊環著黎月箏,手掌用力按著她的肩臂,力度大到像是能把她揉進身體裏。


    “兩?兩?。”賀潯的聲音啞的不像話,尾音似乎都在抖。


    聽到賀潯叫自己名?字的瞬間,黎月箏身體裏緊繃的弦突然斷了。


    她的臉埋在賀潯的頸窩處,突然很不受控製地哭出?了聲。


    手指緊緊攥著賀潯的襯衫衣料,乍一眼,會讓人?以為是在擁抱他。


    醫院裏慘白的光線打過來,站在走廊裏的兩?人?竟有了幾分溫情。


    懷裏的人?在抖,哭聲仿佛慢慢撕裂著他的心髒,頸窩一片潮濕。


    “我就知?道。”賀潯嗓音沉緩,帶著厚重的喘息,“兩?兩?,你還關?心我的死活。”


    語氣聽著肯定?,卻又隱隱有種猶疑,亟待對方?確認。


    良久,黎月箏哽咽開口。聲音很悶,斷斷續續,“賀潯,你就是個神經病。”


    第29章 坦誠


    夜裏的急診廳充斥著忙碌和憂心, 護士來回奔走,患者和家屬排隊等待。時不時還有孩童收不住的哭泣,和熬夜困倦的哈欠。


    熾白燈光打亮走廊, 狹長空間有百態的人生?, 黎月箏和賀潯隻是其中的一種。


    胸腔因為哭泣還在不停地抽動, 黎月箏的眼淚都落在了賀潯的肩膀上,手指把賀潯平整高檔的襯衫衣料抓得皺巴巴的。


    要?不是黎月箏就在自己的懷中,賀潯幾乎要?聽?不清她的低訴。


    好像是句罵人的話, 但是賀潯卻莫名地笑出了聲。


    至少不再?是之前?那樣冷冰冰的, 就算是怒罵,好歹是帶了些?情緒, 能讓人體會到真情實感,而不是空洞冷漠到沒有絲毫反應的木偶人。


    黎月箏喘息著平複自己的情緒,烏木香縈繞在鼻腔揮之不去,提醒著賀潯的存在。


    肩背後擁住她的力?道太緊, 黎月箏甚至產生?了一種?會被他按碎的錯覺。


    聽?到他方才的那道帶著顫意的聲音, 黎月箏心口一股股泛出酸意, 又滲進血液裏。


    明明是事關生?死的意外, 他在意的卻是黎月箏是不是關心他的死活,好像根本?沒把自己放在心上?。


    黎月箏後知後覺一件事,說他是神經病荒謬又合理。


    “賀潯, 你是故意的。”黎月箏的語氣無?比肯定,說不上?來是不是控訴,不過怒氣倒是有一點。


    清荷路那棟筒子樓被廢棄很久,偏僻又髒亂, 流浪動物都?不會去的地方,又有什麽?人會輕易進去。


    就算發生?坍塌, 哪裏能那麽?快就會被人發現,又剛好把消息傳了出來。


    唯一的變數就是賀潯,瘋到什麽?都?敢做。


    也就是黎月箏剛聽?到消息的時候急昏頭?了,才什麽?都?沒考慮就跑過來。


    明白黎月箏的意思,賀潯沒否認,沉默片刻後開口,“是神經病也比什麽?都?不做好。”


    幾個小時前?,賀潯在黎月箏離開筒子樓後一動不動坐了很久。一直到天快黑了,他才從筒子樓裏出來。


    車子撞向車棚的時候,賀潯沒什麽?猶豫,大不了再?斷根肋骨的事兒,他不在乎。


    車棚年久失修,本?就破爛不堪,輕輕的撞擊就能讓它支離破碎。棚頂爛了大半,重量輕,賀潯沒怎麽?傷到。就是下車的時候,被鐵皮瓦刮到了手臂。


    包紮好後,他便一直在診療室等著黎月箏。


    把自己和她都?逼到了這個份上?,賀潯強迫自己不去想黎月箏不出現的可能。


    當看到飛奔向搶救室的那個熟悉身影時,賀潯很難形容當時的心情,像久旱逢甘霖,也像大難不死。


    她脫口而出那句的家屬,速度快到連賀潯都?愣了下。醫院沒給賀潯留下什麽?好的記憶,即便那時看到黎月箏也是一樣。


    來往的醫患幾乎要?把黎月箏的身影吞沒,她顫顫巍巍靠在醫院的走廊上?,神情恍惚,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賀潯突然?覺得?後悔,心髒像被刺穿了一樣疼。


    抱住黎月箏的瞬間,心髒裏空缺了十年的那塊地方好像暫時被填上?。


    可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賀潯還是害怕。他不確定這時候的溫情有多少分量,不確定黎月箏的情分還剩多少,更不確定是哪種?情分。


    黎月箏漸漸在賀潯懷中平靜下來,片刻,她推開賀潯,抬眼看向他。


    方才哭得?太厲害,現在的眼皮又熱又腫,黎月箏甚至能感覺到淚痕還掛在自己臉上?。她知道自己狼狽,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顧及那麽?多。


    眼前?的賀潯上?衣隻穿著件黑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肘的位置,手臂上?纏著顯眼的白色繃帶。注意到那傷口,黎月箏盯了幾秒,終究是無?聲歎了口氣。


    “傷口處理好了?”黎月箏聲音沉悶,沒有看賀潯的眼睛。


    賀潯答:“嗯。”


    “嚴重嗎。”


    “不嚴重。”


    “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


    “沒有。”


    男人的嗓音清冽,問什麽?答什麽?,甚至會讓人有種?他好說話的錯覺。


    片刻,黎月箏終於抬頭?看他,直視著賀潯的眼睛。嘴唇抿著,怒氣氤氳在胸口,“我看你是肋骨還沒斷夠,上?次的傷好了嗎你就——”


    黎月箏越說語氣越急促,察覺自己的失態,聲音努力?憋在喉嚨裏。她閉了閉眼,胸腔起伏不穩,“賀潯你——”


    這次,還沒等黎月箏說完,賀潯直接拉住黎月箏大敞的兩邊衣領,手臂收回,將她往自己身前?拉近了半步。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黎月箏外套的羊角扣上?,認真地給她一節節係好。


    有頭?發絲纏著扣子,他便仔細地將淩亂的發尾繞開,再?撥到肩後。


    動作間,男人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黎月箏的脖頸。和岑敘白的溫暖不同?,賀潯的手掌向來要?涼的多。


    黎月箏想退,卻被賀潯按著肩膀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今天天氣這麽?冷,別再?著涼了。”賀潯將黎月箏盡量裹得?嚴實後,才重新盯向她,“你知道我想聽?什麽?,不想聽?什麽?。”


    賀潯低著頭?,喉結上?下輕滾,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就這一次,你能不能對我好點。”


    男人的聲音低啞,背脊微彎,頭?頂慘白的燈光像有實質的力?量,一寸寸砸在他肩上?。


    那張麵孔分明沒什麽?突出的情緒,卻讓黎月箏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一點都?不像賀潯。


    那一刻,黎月箏心髒忽的一擰,突然?就沒了話。


    四目相?對,足足有半分鍾。


    放黎月箏離開前?,賀潯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黎月箏,我既然?回來了,就沒想再?走。”


    -


    從醫院離開的時候,黎月箏還有點恍惚。思緒亂的像繁雜的線頭?,一時難以開解。


    熟悉的嗓音逼停她的腳步,把她從晃神中拉了回來。


    “箏箏。”


    黎月箏抬頭?,就見岑敘白已經站在了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她有瞬間的愣怔,不過很快想到或許是林思璟和章桐告訴了他自己的去處,便也沒有那麽?驚訝。


    “章桐她們呢?”黎月箏往後看了眼,“她們沒和你一起嗎?”


    岑敘白搖了搖頭?。


    “她們去事故現場了,想著能不能拍點什麽?素材回來。”岑敘白把從旅館拿出來的圍巾繞在黎月箏的脖子上?,動作溫柔,“我擔心你一個人,就跟著過來了。”


    聞聲,黎月箏這才意識到手機一直在震動,拿出來看了眼,就見通知欄已經被他們四個人的消息群霸屏。


    [章桐:好消息,事故地點已經找到了。]


    [林思璟:壞消息,車子被拉走了,什麽?都?沒拍到。]


    [章桐:好消息,在這裏見到了來處理後續問題的人,看樣子是車主的下屬。]


    [林思璟:壞消息,是賀家人,想報道沒門兒。]


    [章桐:好消息,得?到了新的情報,清荷路這棟筒子樓被賀氏買下來了,可能是有新的商業動作,我們應該是最早知道消息的媒體。]


    [林思璟:更好的消息,那位賀氏的人同?意我們采訪!]


    兩個人一唱一和,硬邦邦的屏幕都?壓不住她們撈到寶似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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