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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大半個月的休養,守拙已經能勉強下地了,他也從虞望丘的府院,搬回了自己的院落中休養。


    這日晌午,守拙服用過湯藥,看著院裏日頭甚好,忍不住從榻上起身。他望向角落裏快要落灰的萬鈞劍,扶著牆邊緩緩地走過去。


    他雙手緊握住劍柄,手臂繃緊,想要把劍提起來。


    沒了靈氣的加持,平日裏毫不費力就能扛起的萬鈞劍,如今卻似釘在了牆根似的,沉重如山。


    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剛把劍尖提起離地一寸,便已是手腕打顫,氣血翻湧,接著喉頭腥甜,嘔出好大一口血來。


    他伏在劍柄上大口喘氣,雙目通紅。


    他怎麽這般沒用!連本命劍都提不起來的劍修,與廢人何異?!


    院門開合,院子裏響起腳步聲,守拙就這麽木然地弓腰伏在劍上,毫無反應。


    直到方遙關切的責問聲傳來:“二師弟,不是說要你好好修養?”


    倆崽崽跟著娘親來看二師叔,一進院子裏就看到他因為拎不起劍而吐血,見狀連忙過去攙扶守拙。


    “二師叔,你怎麽吐血了……”


    守拙被扶到床榻上躺下,他抬眼看到方遙一臉擔心,以及圍在他床榻前,同樣關切地盯著他瞧的倆孩子,勉強扯出一絲笑:“我沒事。”


    “師弟,你現在首要的是把身體養好,你再亂動用靈氣,隻會讓傷口更難痊愈。”


    “靈氣?我現在身體裏哪裏還有什麽靈氣……”


    守拙苦笑一聲,他自知他的經脈如今就像千瘡百孔的破布條子,哪裏還能吸得了靈氣?存得住靈氣?


    就算師父和他們都不願告訴他傷勢實情,他自己也感覺得出來,他的求仙問道之路已經走到頭了。


    他應當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可是在床上活死人一樣躺了這麽些天,守拙又覺得活著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若早知是這樣的結果,他還不如直接死在那頭妖手裏來得痛快。


    看著守拙痛苦的樣子,方遙動了動唇,她實在不擅長安慰人,而且此事也並非安慰兩句,就能開解得了的。


    “二師叔,你別傷心,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阿圓拿出幹淨的小帕子,趴在床邊,一點點擦去守拙嘴角的殘血,隨後又從懷裏拿出一本小薄冊子。


    “二師叔,你天天在床上躺著肯定很無聊,我給你講話本子聽吧。”


    在家的時候,阿圓就一直嚷著說,擔心二師叔養病無聊,要帶話本子過來跟他講故事聽。


    見床上的二師叔虛弱地點了點頭,小姑娘便翻開一頁,奶聲奶氣地講了起來。


    “這個故事叫小蝌蚪找媽媽……”


    這是阿圓最喜歡的故事了,在來靈霄宗以前,經常會纏著爹爹給他們講這個故事。


    對於故事情節,她已經熟悉到能背下來,但還是擔心忘詞,所以還是照著話本上的字,一行行地念。


    “春日來臨,冰雪融化,綠樹發了新芽。”


    “池塘底下,有一群小蝌蚪快樂地在水裏遊來遊去。鴨媽媽帶著一群小鴨子從它們身邊遊過去,小蝌蚪就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很是羨慕,於是便遊過去,問鴨媽媽:鴨媽媽,你有見過我的媽媽嗎?快告訴我們,她在哪裏?”


    “鴨媽媽回答說,看見過,你們的媽媽有兩隻很大的眼睛,嘴巴又闊又大,就在前麵不遠,你們去找她吧……”


    阿圓講起故事來,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學小蝌蚪的語氣時,細聲細氣,說起鴨媽媽的台詞來,又會刻意壓低嗓音,讓人忍俊不禁。


    隨著阿圓軟和稚氣的童音在屋內響起,守拙的心竟也慢慢靜了下來。


    “娘親,我出去一下……”


    趁著妹妹在講故事,阿正悄悄對方遙說。


    方遙以為他是去小解之類,沒在意地點點頭。


    “我們終於找到媽媽了!小蝌蚪高興地在水裏翻起了跟頭,青蛙媽媽隨即跳入水中,向小蝌蚪們遊去……”


    阿正回來的時候,阿圓正好講完了故事,方遙遂起身牽起倆崽崽的手:“好了,你們二師叔還要休養,我們該回去了。”


    “二師叔,那我明天再來給你講話本聽。”阿圓收起話本,甜甜地笑。


    榻上的守拙啞聲答應:“好。”


    “二師叔,等你身體好一些了,再去練劍,說不定你就能拎起來了。”阿正臨走前,也不忘安慰他。


    方遙帶著倆崽崽離開後,屋子又再度清冷起來。


    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守拙睡也睡不著,近乎是睜著眼從黃昏挨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晨,小弟子送來湯藥,他服下後,感覺精神好了一些。


    他看著角落裏萬鈞劍,心頭再次浮上不甘,想到阿正的話,試著再次下榻,沿著牆摸到角落。


    他伸手摸了摸那把跟隨了自己百餘年的劍,就像撫摸著自己心愛的孩子,他伸出手握住劍柄,深吸一口氣,嚐試著手臂運力。


    然而這次,他剛用上力道,卻詫異地看見那劍尖竟然動了,隨著他力道加深,劍尖從離地一寸再到離地一尺,直至被他扛在了肩上。


    守拙大喜過望,近乎流下熱淚來,老天佑他,竟然還能讓他拎得起萬鈞劍!


    此時景鬱正好來院中探望他,見守拙竟然能單手提起那重逾萬斤的萬鈞劍,一時更是驚詫萬分,大步走來:“二師兄,你、你竟然能提得動劍了?”


    守拙笑著點頭,嚐試著單手舉著萬鈞劍揮了幾下,甚至比受傷前還要輕鬆。


    景鬱看著他過於輕鬆的動作,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對他道:“二師兄,你先放下……”


    “怎麽了?”


    守拙將劍放下立在牆根,景鬱俯身查看,發現那劍身之處竟然貼著一張減重陣符。


    守拙也看到了那陣符,愣了半晌,滿腔的興奮瞬間被澆了涼水般冷卻下來,怒瞪著他道:“景鬱,你捉弄我是不是?”


    “這……不是我貼的,”


    景鬱滿臉無辜,隨即伸手將那陣符撕下,仔細看了看,認出字跡,“這是阿正畫的。”


    他看向守拙,神色複雜:“這孩子肯定是不想你難過,所以才……”


    守拙握緊拳頭又鬆開,整個人肉眼可見地頹喪下來,丟魂落魄地轉身扶牆回屋,景鬱想要來攙扶他,被他一把推開,隨之緊緊關上了屋門。


    “你們都別管我了,讓我靜一靜。”


    —


    宗門大比在即,靈霄宗每日的信件如同雪花般,向各大宗門散去。


    有些消息靈通的宗門早就知道這屆大比的承辦方是靈霄宗了,但是這正式的邀請函必不可少。


    作為虞望丘的老朋友,金陽宗宗主袁鶴就收到一封掌門親筆信。


    看完信後,他把幾個親傳弟子叫到跟前來。


    “成秀,雯月,唐岐,還有長陵,你們四人準備準備,過幾日隨為師去靈霄宗,參加百宗大比。”


    “是,師父。”


    袁鶴看向眾弟子中,年級最小、個頭最矮的曲長陵,眼神慈愛,怎麽看怎麽滿意。


    這次大比設有煉氣境弟子的擂台,魁首非他這天賦卓絕的小徒弟莫屬。


    他轉而看向袁成秀等人,又不由得心下歎氣。


    反而是他這些年長的徒弟,年年參選,年年落敗,把他的老臉都丟盡了。


    “靈霄宗有位掌門弟子受重傷,你們的對手又少了一個,這回總能拿個好名次回來了吧。”袁鶴道。


    說起掌門弟子,袁成秀立刻就想到了方遙,他心下一緊,還沒來及問,師弟唐岐搶他一步。


    “師父……是誰重傷了?”


    袁成秀看了眼神色頗有些惶恐緊張的師弟,想起來蘇明畫也是掌門弟子。


    “是虞望丘的二弟子,守拙。”


    袁鶴話音落,唐岐和袁成秀雙雙鬆了口氣。


    跟幾個弟子又交代了些瑣事之後,袁鶴又把袁成秀單獨留了下來。


    “成秀,上回我跟你提過的洛家千金,還有萬法門掌門閨女,趁著這次宗門大比,你去和人家多接觸接觸。”袁鶴語重心長地叮囑。


    每屆的百宗大比,各家都會選出最出色的弟子參選,除了切磋論道,在各大宗門前露臉外,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給宗門裏的適齡弟子相親。


    “師父……爹,我還不想找道侶,你就別操心這個了。”袁成秀皺起眉頭,一聽到他提起此事就頭大。


    一聽這話,袁鶴立馬吹胡子瞪眼:“你也知道我是你爹,我不操心誰操心?都已經是元嬰的人了,還不找個道侶雙修,你不急,我還想抱孫子呢!這次洛家千金和萬宗主的閨女,你得給我選一個!”


    “我都不想選。”袁成秀悶聲道。


    袁鶴一拍桌子,震得桌麵上的茶具都在抖:“你是不是想造反?”


    自從上次順梁除妖回來,袁成秀不管是對修煉還是對其他,都提不起什麽興致。


    尤其,每每想到方遙對她那凡人道侶,和對待自己態度的天差地別,就氣得靜不下心,睡不著覺。


    袁成秀覺得師妹的那句話,或許真沒說錯,他莫非因為總被方遙在擂台上虐,被虐出感情了。


    他騰地站起身來:“爹,我找道侶就要找自己心儀的,我不要相親。”


    “你別想再拿這借口搪塞我,你倒是給我說說你心儀誰?也別拿什麽張三李四的人名來搪塞我,你就隻管說哪家宗門,姓甚名誰,想我金陽宗天下一劍宗,即便是什麽九天玄女……”


    “方遙。”


    “什麽?你說誰?”袁鶴剛才太激動了,聽到袁成秀好像說了一個名字,但沒有聽清。


    袁成秀索性破罐破摔,撇開臉咬牙道:“靈霄宗掌門大弟子方遙。”


    “…………”


    【??作者有話說】


    阿正&阿圓:?怎麽都想當我後爹?


    ——


    第46章 羞恥


    ◎一方死亡,一方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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