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鶴這次聽清了, 看向自己兒子的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你……腦子壞了?”


    “……沒壞。”


    袁成秀壓抑心底已久,不願說出來的隱秘講出的時候,反而覺得舒暢。


    與其和那些隻見過一兩次的世家女子結成道侶,還不如求娶方遙。


    “和她結道侶, 你想以後天天挨揍?”


    袁鶴語氣複雜, 一提到方遙, 他就想到擂台上, 他這廢物兒子被人家打得鼻青臉腫嗷嗷叫的模樣。


    就這還要上趕著求娶人家,這不是腦子壞了是什麽?


    “……”


    被父親不留情麵地揭短,袁成秀有些羞憤地臉紅。


    平時的方遙也沒擂台上那麽凶殘,她對道侶偏袒又護短, 他都是看在眼裏的。


    他忍不住道:“她其實對道侶挺好的。”


    袁鶴不信:“你又知道了?”


    “我親眼看過。”


    “?”


    “她有一個凡人道侶。”


    袁成秀永遠都記得, 她為了護那個凡人毫不猶豫地對他出劍, 簡直是往他心窩子裏紮。


    可是又忍不住抱有一絲幻想, 如果他成了她的道侶,她會不會也這麽護著他呢?


    “……有這事?”


    袁鶴不禁皺眉, 他身為一宗之主,不似弟子們那般有閑心八卦,還不知道方遙被凡人帶崽找上門的事。


    為了之後的議親順利,袁成秀決定實話實說:“她跟那凡人還有倆孩子。”


    “……”


    袁鶴一整個無語住。


    有個凡人道侶便也罷了,凡人壽數短, 說好聽點叫道侶,其實就是露水情緣, 倒也正常。


    可這連孩子都有了, 他這兒子怎麽還上趕著給人當後爹?他是想抱孫子, 可這也不能整倆現成的給他啊?


    然而袁成秀的態度很堅決:“要麽是方遙, 要麽我就不結道侶, 其他人我沒有興趣。”


    “……”


    “我想想啊。”


    袁鶴從桌上拿了杯茶盞捂在手裏,今日的信息量太大,他得喝茶緩一緩。


    袁成秀見他爹有些敷衍推諉之意,頓時有些急了:“爹,你剛才不是說,哪怕是九天玄女……”


    “得了吧,”袁鶴瞪他一眼,沒好氣道,“你這不比九天玄女還難搞?”


    前一刻,袁鶴還在想以他們金陽宗如今的名聲地位,哪怕是仙女也夠格去聯姻求娶。


    後一刻,聽到方遙的名字,袁鶴頓時就萎靡掉了。


    他知道虞望丘有多寶貝這個大弟子,幾乎是當未來掌門繼承人來培養的,他跟虞望丘既是老相識也是老對頭,倆家劍宗表麵關係不錯,實則暗地裏少不了相互攀比。


    為了兒子的終身大事,他還要舍了老臉去跟虞望丘求親,且直覺告訴他,就算有了倆孩子,人家也不看上他這兒子。


    “爹……”


    袁成秀自然也知道此事難搞,他自己搞不定,所以才憋不住說出來讓爹幫忙,他今日並非把方遙當擋箭牌,也是真動了想聯姻的念頭。


    袁鶴看到他這沒出息的兒子就一陣來氣,揮袖打發道:“你先回去,此事我再斟酌斟酌。”


    —


    方遙哪裏知道,自己都是有道侶有孩子的人了,還能成為旁人眼中的聯姻對象。


    她近日來,還在為守拙的事愁心不已。


    自從那日,守拙把景鬱趕出門後,誰來探望他都拒之不見,隻有倆崽崽能進得了他的屋門,每天雷打不動地來給他講話本子聽。


    盡管倆崽崽每次回來都說,二師叔精神挺好的,聽他們講完話本,還會笑呢。


    方遙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擔心守拙解不開心結,每日憋在屋裏心理會出問題,於是同師弟妹們商量了一番,決定派出最能言善道的蘇明畫,以來送滋養身體的丹藥為由去探望守拙。


    蘇明畫在院門口守了半天,趁倆崽崽講完話本前腳從屋裏出來,後腳快速推門進屋。


    她一進屋,就看見躺坐在床榻上的守拙神色有些慌亂,似是沒想到她突然會來,連忙掀開被子一角,似乎在藏什麽東西。


    她走上前,奇怪地問他:“二師兄,你在藏什麽?”


    “沒、沒什麽。”守拙眼神閃躲,十分緊張反常。


    蘇明畫瞳孔緊縮,莫非二師兄想不開,偷偷在服用毒藥?!


    “拿出來讓我看看。”


    “……還是別了吧。”


    守拙抗拒的反應更讓蘇明畫確定了心裏的猜測,她心緒複雜,有點哽咽地質問他:“二師兄,你怎麽這般想不開?”


    守拙:“?”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蘇明畫便探身過去,直接把被角扯開,結果被子底下隻有兩根長針,幾團毛線,還有打了一小半的毛衣。


    “……”


    蘇明畫的臉上也緩緩浮現一個問號?


    “師兄,你這是……?”


    眼見隱藏的秘密暴露,守拙黝黑的臉旁泛紅,甚是尷尬地別開眼,低聲解釋:“我這陣子又下不了地,躺在床上實在無聊,就想著給阿正阿圓他們織件毛衣……”


    蘇明畫長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有點哭笑不得:“二師兄,這冬天都過去了,你現在給他們織毛衣,得什麽時候才能穿上啊。”


    “那就明年穿嘛。”


    “小孩子個頭竄得快,明年就穿不上了。”


    “所以我刻意織得大了些。”


    蘇明畫這一扒拉,還把毛線弄亂了,守拙一邊說,手裏一邊把亂掉的毛線纏起來。


    蘇明畫看著身形魁梧的二師兄窩在床上,粗壯的手指一圈圈纏著毛線,靈活地往針上麵穿插,頗有一種“張飛繡花”的既視感。


    而且別說,他織得還挺好的。


    鬧了個大烏龍的蘇明畫默不作聲地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師兄織毛衣。


    “你還有事?”守拙問她,“擋著光了。”


    “……”


    蘇明畫隻好把袖中帶來的丹藥放在桌上,有點尷尬地撓頭說:“那師兄你織著,這丹丸能補身子,你記得吃,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你用傳音木牌叫我。”


    “嗯。”守拙悶聲答應。


    蘇明畫灰溜溜地快步走了,幫他帶上屋門。


    守拙的視線透過院落裏蘇明畫離開的背影,看到了窗外天邊如火燒雲般甚美的晚霞,手中動作一頓,眉眼間閃過說不出的落寞索然,複又低下頭,繼續專心打著毛線。


    —


    “哥哥,我們種的小土豆發芽了誒!”


    這日,倆崽崽放課回家,看到院落裏他們種的土豆種子已經破土發芽,旁邊蘇明畫交給阿圓照料的那片靈茶樹,也在倆兄妹每日澆水、施生長術的精心照料下,長到了過膝的高度。


    正好再過幾日就能收獲茶葉,拿去曬幹炒製,用來招待來參加大比的客人。


    方遙回到院落裏時,看見倆崽崽撅著屁股在花園裏研究他們的種的土豆苗和靈茶樹,弄得手上和褲腳上都是泥土。


    驚蟄過後,天氣逐漸轉暖,方遙想起倆崽崽一整個冬天,似乎就沒有洗過澡。


    不管是練劍身上出了髒汗,還是煉丹時弄到手上的爐灰,都是用淨塵術打發了事。


    於是到了晚上,她燒了兩大浴桶的熱水,準備給倆崽崽洗個澡。


    “娘親.....澡應該怎麽洗?”


    阿正撓頭看著裝著熱水的澡盆,還有旁邊的一堆不知作何用處的瓶瓶罐罐。


    爹爹大部分的時候都用術法清洗他們,沒有親手給他們洗過澡,王宮的仆人偶爾會給他們泡澡,但他們從沒有自己洗過澡。


    “這個絲瓜瓤是搓身子的,搓幹淨後用這個盒子裏的丁香澡豆塗抹身上,衝洗幹淨後,再用這香膏擦擦身子。”方遙給他講了一遍洗澡過程。


    “唔,我知道了,”阿正站在浴盆旁邊,低著頭攥著自己的衣角,有點害羞地瞥瞥她,“娘親,你出去吧,我可以自己來。”


    方遙挑眉:“你真的可以?”


    “可以的。”阿正重重點頭。


    他已經是小男子漢了,不能給娘親看光身子,自己洗澡這項任務一定可以勝任的。


    “行。”


    方遙完全尊重崽崽的羞恥心,拿來一架小屏風,把兩個浴桶隔開,阿正自己用屏風裏的浴桶,她則在外麵給阿圓洗澡。


    阿正脫光了衣服,鑽進熱氣氳氤的浴桶中,熱水包裹了全身,十分讓人放鬆。


    他聽到屏風另一邊,娘親似乎也給妹妹洗上澡了,於是悄悄地把狐耳和尾巴放了出來。


    他把沾濕了熱水的毛絨尾巴搭在木桶邊,拿起專門搓澡用的絲瓜瓤,嘿咻嘿咻、十分認真搓自己的毛絨尾巴。


    阿圓也很想把尾巴和耳朵放出來,好好地洗一洗搓一搓,但是娘親在旁邊,她又不敢,隻好強忍著。


    方遙把阿圓的小發包拆掉,她的一頭小卷毛已經恢複成原本柔順的樣子,她舀起一勺熱水,動作輕柔地幫她洗頭發。


    阿圓在熱水裏泡得臉蛋紅撲撲的,娘親的指腹在她頭皮上輕按,她咬著嘴巴,幾次差點沒忍住要彈出耳朵。


    這可真是溫柔的折磨啊……


    偏偏娘親還注意到她手腕上的菩提珠,隨口問:“洗澡還戴著這個,先摘下來吧。”


    “娘親,這個不、不能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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