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倏地一頓,“你的臉怎麽了?”


    “她在艙內睡著了。”成禮不明所以,摸了摸麵頰,“難不成是方才睡覺壓到了?”


    梅霽抬手拭去他頰邊的胭脂,“定是成素捉弄你。”


    成禮臉色漲紅,有幾分幽怨地看了眼簾後,歎了口氣。


    五師妹她……太淘氣了。


    梅霽腦海中閃過少女狡黠的神情,不禁彎了彎唇角。


    未過多時,傅綾伸著懶腰走了出來,“師父,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回客棧了。”


    “嗯。”


    三人下船上岸,回客棧歇息。


    **


    三清大會當日,傅綾等人換上了嶄新的道袍,精神煥發地去參會。


    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這麽多道士,大小老幼,俊醜皆有,她對那些道經著實不感興趣,強忍著哈欠保持端坐,一雙烏黑杏眼卻四處亂瞄。


    平心而論,有幾個年輕道士生得頗為秀氣,有那麽幾分姿色,但若與師父一比較,就太不夠看了。


    傅綾掃了一圈,得出結論,還是她家師父身姿修長挺拔,長得最為俊美。


    歇息時,傅綾湊到師父師兄麵前嘰嘰喳喳,吃一些茶點,期間有好幾個人前來搭話,口上說著討教道法,眼睛卻一直盯著傅綾不放,目光露骨又放肆。


    眼神之中透露的猥.瑣,仿佛下一瞬便要上前動手動腳。


    傅綾心裏直翻白眼,卻礙於場合不好發作,梅霽的神色一如平日,冷淡不言,成禮卻圓臉緊皺,十分不悅。


    打發走那幾人後,傅綾忍不住罵了一句:“什麽阿貓阿狗也能來參加大會!”


    成禮卻突然“咦”了一聲,指著不遠處離開的幾人,“五師妹你快看!”


    傅綾抬頭望去,便見到方才那幾人不知怎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解起了衣裳,幾個男人互相撫摸了起來,神情癡迷,一時間醜態盡出。


    眾人皆十分愕然,忍不住哄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傅綾大笑,“該!報應來得真快!”


    成禮滿臉疑惑,“師父,他們怎麽像是突然瘋了?”


    梅霽神色淡淡,“想是本來就瘋癲無常。”


    傅綾卻直覺是師父暗中做了什麽手腳,她悄悄打量,見師父負手而立,右手指尖上似乎還殘留著淺淡朱色。


    她心中一動,登時明白,是師父替她出頭教訓了那幾人。


    不遠處許多人正在指指點點嘲笑不已,有兩個年長的道士沉著臉走來,將那幾人劈頭蓋臉打了幾巴掌。


    見各人頸後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朱砂符咒,知是遭人擺弄了一遭,卻已丟人至極,難以發作,忍怒將幾個不肖徒綁了回去。


    看足了熱鬧,傅綾心情舒暢,對師父甜甜一笑:“多謝師父替徒兒出氣。”


    梅霽凝著她粲然的笑容,微微晃神,道:“不必言謝,我應當做的。”


    成禮這才反應過來:“師父,那符咒是你弄的?”


    他雙眼圓睜,顯然有些難以置信,一向嚴肅持重的師父,竟會如此戲弄他人。


    梅霽正色道:“他們方才對成素那般無禮,為師自然要懲罰他們。”


    “懲罰得好!”成禮連連點頭,“弟子還在想,待會兒有暇,去找那幾位道兄說道說道呢。”


    傅綾忍不住問:“四師兄,你準備跟那些人說什麽?”


    成禮蹙眉道:“自然是講一些為人處世、尊重他人的道理。”


    “……”


    傅綾拍了拍他的肩,歎了口氣,“四師兄,你還是太年輕,要是我,哼哼。”


    成禮趕忙問:“你待如何?”


    傅綾摩拳擦掌,唇邊露出一抹壞笑:“我就等天黑之後,尋到他們的落腳之處,捉一些……臭蟲、癩蛤蟆丟他們房裏,叫他們睡不安寧被咬一身包。”


    她原本想說毒蛇、蜈蚣之類,又怕師父責怪她心狠手辣。


    卻沒想到梅霽接口道:“隻是這些東西倒便宜了他們,哪怕是丟幾條蜈蚣也不為過。”


    成禮滿臉驚訝,心中大受震撼,他一直以為師父淡泊謙衝,早已看透世間一切,卻沒想到他竟有如此情緒外露的一麵。


    傅綾眼睛一亮,“師父也這樣覺得?”


    梅霽點了點頭,眸光柔和:“明日大會結束後,咱們一起到醉煙樓去吃飯。”


    “嗯?師父怎麽想起去那裏吃飯?”


    梅霽頓了頓,“明日是我的生辰,便由我做東,請你們吃頓便飯。”


    第20章


    傅綾愣住,“明天是師父的生辰?您怎麽不早點說呀,我們也好給師父準備賀禮。”


    成禮連聲道:“是啊是啊,師父當早些說的。”


    梅霽淡笑道:“也沒什麽,往年也不過,隻是恰巧今年在外,隨便應個景便是。”


    傅綾卻道:“那怎麽行!生辰可是個大日子,怎可隨意敷衍。”


    她想起老師父說的,當年如何在山下撿到師父,心中不禁一酸,想必師父所說的生日,便是他在山下被撿的日子吧。


    若不然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孩,如何記得自己的生辰呢?


    她想到自己每年生日如何開心熱鬧,想到師父過去二十年竟然都是悄無聲息地度過了“生日”,心中更是酸澀,當即豪氣道:“師父放心,我與四師兄定會給師父準備一份大禮!”


    梅霽眸光溫柔,“當真?”


    “當真!”


    她傅綾何時說話不算話了?


    “那就,有勞你們了。”


    當晚吃罷飯,傅綾與成禮眉頭緊蹙,大眼瞪大眼,師父的賀禮要送什麽才好?


    金銀珠寶這些俗物師父定然不喜歡,若非時間緊促,她大可親自繡一方巾帕給師父,雖然她繡工也不怎麽樣就是了,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唉……”傅綾有幾分懊悔,白日裏她不該口出豪言,還拖上了四師兄,如今一時半會兒,她上哪兒去找“大禮”送給師父啊!


    成禮支著圓臉,跟她同時歎了口氣,皺眉道:“五師妹,要不然咱們給師父買一身頂好的道袍鞋襪?”


    傅綾搖頭,“太過尋常。”


    “那請一些道友來寫一些祝福語?”


    “太過興師動眾,況且那些人與師父有什麽幹係?我想他也不在意旁人怎麽說。”


    成禮撓了撓頭,“那咱們還能送些什麽?”他小圓臉驀地一紅,赧然道,“我、我也沒什麽銀子……”


    傅綾歎了口氣,“我倒是有一遝銀票,可這不是錢的事兒,總要特別新奇,又能顯出咱們的心意才好。”


    成禮呆了呆,“這得是什麽禮物?”


    他想不出,傅綾也想不出。


    兩人大眼對大眼瞪了半晌,也沒商量個所以然來,翌日的大會開得更是神遊天際,到下午時,傅綾幹脆以身子不適為由,稟明師父後,拉著成禮提前溜了。


    兩人進了醉煙樓,找到掌櫃,傅綾拍下一張銀票,將自己的打算說了,掌櫃的雖見多識廣,但對傅綾提出的要求還是頭一回見,當即笑著將兩人引入後廚。


    不一會兒,醉煙樓後廚便一陣雞飛狗跳,炒菜鍋裏著了火,灶台上的油壺倒了,盤子碎了幾個,那位貌美豪氣的小姑娘正舉著鍋鏟捂臉亂叫。


    圓臉小道長則秀眉緊蹙。


    掌櫃:“……”


    無妨,左右他收了張五百兩的銀票,隨便折騰。


    後廚倒是有足夠的東西任她霍霍,但傅綾卻失去了耐心。


    她突然一時興起,要給師父下廚做一頓飯菜慶祝生辰,可她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裏又會廚藝?燒了兩個鍋後,傅綾決定換一個。


    給師父親手做一碗長壽麵,聽著好像也不錯?


    說幹就幹,傅綾卷起衣袖,淨手,和起麵來。


    成禮在一旁小聲道:“五師妹,要不,咱們還是出去吧?你我都不擅此事,還是請這些師傅們來掌勺的好。”


    傅綾一麵揉麵團一麵說:“菜不好做,煮碗麵總不算難吧?或者四師兄你有什麽別的禮物可以送給師父?”


    成禮抿了抿唇,不說話了,默默洗手與她一道揉起麵來。


    ……


    日暮時分,梅霽來到醉煙樓,見傅綾與成禮齊齊站在門口,滿足你的吃肉要求就來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貳滿眼期待地看著他,心中不禁一暖。


    所謂的生日,是他被師父撿來的日子,也是他被親生父母遺棄的日子。


    過去那麽多年,他都將這天與尋常沒什麽分別,從未慶祝過,昨日為何會突然提起,他一時也想不明白。


    或許,與傅綾在他身邊有關。


    他們不在道觀,在沒人認識的江州,仿佛便可短暫地拋卻師徒關係,而他也可心存幾縷奢望——


    綾兒說要為他準備一份大禮,她會為他做什麽?


    梅霽不由地緊張起來,清潤眼眸中閃過難以掩飾的期許。


    傅綾清了清嗓子,笑靨如花:“師父,請上座。”說著伸手引梅霽上樓,來到一處雅間,推開房門,桌上已然擺了幾道精致涼碟。


    “師父先坐,其他菜一會兒就上來,我點了您愛吃的糖醋魚與紅燒排骨。”


    梅霽落座,這才注意到兩人的衣衫似乎都打濕了些,“你們的衣裳……”


    成禮老實道:“我與五師妹為師父準備……”後半截話被傅綾捂住了,她笑著打哈哈,“沒什麽,就是灑了些茶水而已。一會兒就幹了。”


    說罷,她便給師父斟茶遞筷,問及大會上有沒有什麽新鮮事。


    梅霽搖了搖頭,“你想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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