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色眯眯的眼神,沒有一絲悲傷。至於屋內人在說些什麽,她根本聽不見,隻在回憶過往,順便幻想將來。


    “何護衛說得對,戶兒死得蹊蹺,給我查!”刁當當立即起身,吩咐眾人收了哭聲,“邵管家,去報官。”


    邵剛應聲,便轉身出門。


    經過關婮身邊時,她下意識看了眼,見他麵相溫和,慈眉善目的,背影與神態的確與那晚的歹徒相差甚遠。


    屋內人都被打發到院中哭喪,隻留刁當當和何之州在房中。


    出了門,便有家中下人的婆娘們不知死活地小聲探討。


    “老爺來姚娘子房中度春宵,為什麽又和高煙死在床上呢?還赤裸……老爺胸口的匕首難道是高煙刺的?”


    “她可真下得去手。愛得死去活來,到頭來死在一張床上。”


    “兩人生前不知怎樣快活呢。”


    “老爺也真是的。身子那樣,還和高煙睡覺。再說,今晚不是有兩位新娘子嗎,幹什麽要和高煙做呢?”


    “青梅竹馬還能賽不過今晚那兩貨色。”


    “高煙畢生夢想就是嫁給我們老爺,老爺背信棄義,一娶再娶,她哪裏願意,自然恨毒了老爺。”


    自古以來,愛嚼舌根的人都沒好下場。


    這不,萬家大姑娘萬綿陽耳邊飄過這陣風,心中怒火燃起,正愁悲傷心情沒處發泄,當即讓人把嚼舌根的婦人們拖下去杖刑。


    “誰敢再胡說八道,立刻拖出去杖責。”萬綿陽氣勢逼人。


    這時,儒雅的萬荇之走上前勸道:“綿陽,你爹死於非命,屍骨未寒,暫且別管下人們說什麽……”


    他話還未說完,萬綿陽立即打斷,且毫無尊重之意:“二叔還是管好自家的事!爹死了,我瞧你最快活,指不定是你策劃的。”


    萬荇之瞥她一眼,拂袖離開。


    第六章 同居室友


    不時,衙門來人了,領頭的捕快嘴裏嘟囔著兩句不爽的話,剛巧被夜風吹進關婮耳朵裏,她偷瞟。


    “大晚上的,出什麽命案,真煩人。”這話定是為上燈後出門辦案心裏不悅而表達的私話。


    嘀咕之人一見刁當當迎上來,立即將方才不爽神情,換為眉頭緊鎖,滿臉關愛且略顯悲傷。


    關婮鄙視地盯著他的後腦勺,不禁想:“這城裏人怎都如此?當麵一套,背後又是一套,厲害。”她性子直接,可做不來這般摸樣。


    “萬老夫人,”捕頭拱手作揖,自報姓名,“某乃鹿州衙門唯一的捕頭君子逑,特來查看案發現場。請問死者是誰?屍體呢?”


    此人語速較快,新官上任,沒幾人見過他。


    “君捕頭有禮。”刁當當正處在悲傷情緒中,但仍沒忘回禮,邵剛立即擺手請衙門人進門。


    君子逑領著兩個衙役,隨邵剛進門。


    鹿州城誰人不知今日萬家大喜,突發命案,喜事變白事,又成閑聊話題。外人進門,難免左顧右盼,暗中嘲笑。


    刁當當酷愛臉麵,見衙役們偷瞟,心中自是不滿,但此刻有求於人,隻能忍了。


    “屍體呢?”君子逑前腳剛踏進寢室,目光就停在一道筆挺的白衫背影上,緊接著那人轉過身。


    真是冤家路窄,這不是目中無人且器宇軒昂的何之州嗎?聽聞他離開大理寺後自謀生路,原來在鹿州。


    兩人飛快對視一眼,暫將往日恩怨放在一邊。


    “君捕頭”何之州作揖,語調淡淡的。


    君子逑無視,徑直走向床邊,緊鎖兩眉:“這——死的真是……”故作驚訝,實則早已知曉。


    刁當當聽了,又哭起來。


    君子逑說來驗屍,實則根本不敢靠近床沿,光是萬元戶那瘦扁且鼻孔留有血跡的臉,便能嚇住他,燈光恍惚下那腦袋像極了骷顱。


    “萬老爺怎會瘦成這樣?”


    “還是先檢查屍體吧。”邵剛輕聲提醒。


    君子逑回神,掏出手帕,捂著口鼻,有些矯情,命身旁衙役掀開尚未來得及更換的喜被。


    ——萬元戶赤露上半身,胸口插著匕首,噴出的血已經凝固。


    “萬老爺是被一刀斃命的。”君子逑說。


    這時,深知他能力的何之州說:“你再看看鼻上的血。”


    “嗯,我已經看到了。”君子逑微微頷首,“像是中毒。你們發現沒有,萬老爺的血從鼻孔裏流出來,嘴唇也有些發黑。”


    “我們能看出來。”邵剛冷著臉回答,接著擺手請衙役們看,“這邊還有具女屍,發現時躺在老爺身邊。她叫高煙,與我們老爺相識幾十載。”


    高煙身上隨意搭著一件衣服,兩條光禿禿的大腿露在外麵,瞧上去死前經曆過雲雨之歡。死相與萬元戶相同,鼻腔流血,嘴唇發黑,胸部中刀。


    “有沒有人見過凶手?”君子逑一邊查看屍體,一邊詢問,另兩個衙役跟著後麵一本正經地看,也不知是不是裝模作樣。


    邵剛上前回答:“沒有。這間房本是姚娘子與老爺的新房,但高煙坐在房中,姚娘子就被老爺安排在外間,把門閂了。”


    “所以凶手不是他人,而是他們自己。”君子逑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斷,並打算草草結案,“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報案?”


    “我兒死的這般淒慘,我自然不願放過任何可能。”刁當當情緒激動,瞪著兩隻通紅的眼睛,“你若有本事便繼續辦案,沒本事請離開。”


    君子逑新官上任,心裏自是有把火,見刁當當如此說話,他年輕氣盛,哪裏憋得住,扭著脖子便看向刁當當。


    何之州眼疾手快,一步跨上前,勸道:“老夫人,還是請君捕頭將現場一一記錄在冊吧,如此也好方便接下來的事。”


    不等刁當當同意,君子逑便自作主張,命兩名捕快將現場所有記錄入冊。字跡潦草,敷衍了事。


    “此等廢物,讓他來有什麽用,當真浪費工夫。”刁當當氣憤,等衙門人走後,便不滿地抱怨。


    邵剛為難:“衙門人也沒看出什麽,這要怎麽辦?老夫人,您看,是不是要去別處報官?”


    “依你看呢?”刁當當反問。


    邵剛望著床上屍體,良久才道:“發喪吧。”


    仍在仔細觀察現場的何之州聽了,忽就抬起眼眸,看了看邵剛。


    刁當當微微點頭,同意發喪。隨後萬家子女湧入房中,一同哀嚎,兩位新娘也被拽去哭喪。


    披麻戴孝,移至靈堂。


    此事不再通報官府,萬家擅自把萬元戶之死,釘在高煙頭上,理由是為情生恨,哄騙萬元戶喝下劇毒,同歸於盡。


    此話流出,雖有些生硬,但他們萬家如此宣告,外人也無話可說。畢竟人家家大業大,輕易不肯得罪。


    喪事結束,新娘成寡婦,兩位娘子心情複雜。這幾日忙著萬元戶的葬禮,萬家人暫時沒顧她倆。


    萬元戶與高煙死在姚淑女寢室,自那日後便有下人悄悄說此屋不潔,夜半有哭聲,鬧得姚淑女不敢獨居,要求搬離別間。


    萬家人傷心,沒人理會此事。邵剛自作主張,將姚淑女暫時安排在關婮寢室,兩人同住一間。


    姚淑女不滿,跟在邵剛後追問:“家裏這麽大,為什麽讓我們擠一間?邵管家,這是不是不太合理?”


    “姚娘子,你若是不滿意,可以搬回原來那間。”邵剛畢恭畢敬。


    關婮站在屋內,望著門外兩人。


    “那好吧。”姚淑女不情不願,站在門口目送邵剛背影,等門前空了,她才轉身,走進屋內。


    “你叫什麽名字?”


    “關婮。”


    “看萬家人的態度,往後我倆可能要長期作伴。”姚淑女邊打量屋內,邊說,“不過,我得想法子早點離開這間屋。我不可能一直和你同榻。”


    關婮笑笑:“那就暫時做室友吧。”


    “老爺剛死,你就笑,忌諱!”姚淑女批評,說完晃著臃腫的身子,坐到床沿上,霸氣地說,“我們雖說是平起平坐,但我比你年長,又有過一次婚史,所以理應做你的姐姐。這,你沒有意見吧?”


    此話關婮聽了不樂意,看她一眼,也不說話,徑自走向床邊,撅著屁股用力一擠,搶先一步爬上床。把姚淑女直接擠到地上。


    “你勁這麽大,像頭牛!”姚淑女生氣,張口就抖出關婮心中秘密,“如此粗魯,我料定何之州看不上你。”


    剛巧關婮背對著床沿,那心虛的表情,自然隱藏得好。她不搭理姚淑女,掀開棉被,睡覺。


    枕邊放著一個精致的黑色木盒,每晚睡前都要打開看看,確定寶貝在,便將手搭在木盒上安睡。


    姚淑女好奇,爬上床笑著問:“什麽呀?”


    關婮看她一眼,學她,嘲諷:“老爺剛死,你就笑這麽開心,忌諱。”


    “老爺和那個什麽煙忙著嚇唬萬家人,哪有空管我們。”姚淑女爬過來,“給我看看唄,我想看。”


    “不給。”關婮立刻將木盒抱入懷裏,說什麽也不願分享。


    兩人在床上搶奪木盒,鬧得床板吱呀吱呀響。幸而窗外沒人守夜,不然定要錯以為屋內有男人偷歡。


    夜裏,兩人搶被子,夜風陣陣,心生害怕,姚淑女膽小,背靠關婮,頭蒙在被子裏,縮成一團。


    關婮膽大,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起初入睡時躺在裏麵,後來被姚淑女擠到了床沿邊。無論她躺哪邊,姚淑女始終緊緊貼著她。


    清晨醒來,姚淑女不承認,她道:“你別胡說八道。我就算害怕,那也不可能緊靠你身上。這根本不可能!”


    關婮懶得解釋,坐在妝奩前,挽發。


    姚淑女散著長發,挑選衣服。


    “我們倆身材差不多,衣服也應該能互穿。關娘子,你這件妃色的,今日先給我穿吧,你改日再穿。”


    “不行。”


    “小心眼。”姚淑女不管,拿起妃色襦裙,徑自換了,“我膚白,穿妃色好看,你膚黑,還是灰色那件吧。”


    關婮扭頭看了一眼搭在衣架上的新衣服,這是萬家為她們準備的日常服飾,每人二十件,各樣顏色,各樣款式,都是鹿州城婦人中時新的。


    “我還是穿淺綠色的吧。”免得招人話柄,關婮其實也喜歡妃色那件,但看看淺綠色的,好像也不錯。


    收拾妥當,姚淑女對著鏡中自己,笑著誇讚:“像我們這樣如花般的娘子,成了寡婦,有點可惜。”


    “是不是寡婦,不都這樣嘛。”關婮不在意這些,寡婦才好辦事,“我在乎的,隻有錢,還有……”何之州。


    “那你可算嫁對了。”姚淑女回頭瞅瞅伺候的丫鬟,然後靠近關婮耳邊低語,“錢莊裏有的是銀子。”


    關婮抿嘴一笑,心照不宣。


    同去西圖瀾婭餐廳用朝食時,姚淑女忽然說:“你那寶貝我看了,什麽東西,黑不溜秋的,還有點惡心。我幫你扔了,免得今晚惡心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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