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硯濃剛到閬風苑,就聽見胡天蓼深情並茂的讚譽。


    她坐在首座上,幽幽說:“你知道的太多了。”


    幾人轉過頭。


    “是仙君一言一行皆有深意。”胡天蓼背後拍馬屁義正詞嚴,一見人立刻支吾起來,臉漲紅成豬肝色,勉勉強強憋出來,“我不過……嗯,解讀出來罷了。”


    哼哼唧唧,可要了老命了。


    曲硯濃含笑:“解讀得不錯。”


    “我就是打算讓五域四溟的天才修士給我搬磚。”她好整以暇。


    胡天蓼:“……”


    這話叫人不敢接啊!


    曲硯濃清風流雲般微微笑了。


    “這麽緊張做什麽?”她輕飄飄地說,“五域四溟是我一個人的?青穹屏障隻護我和滄海閣?大家都受益的東西,大家一起出力維護,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胡天蓼幹笑:這五域四溟都已經任你顛來倒去了,你說要怎麽樣大家都隻能緊跟其後,你非要說不是你的……那就不是吧!


    好歹曲硯濃不愛過問世事啊。


    要是她也像望舒域的季頌危一樣鑽錢眼裏,那這五域四溟的日子是真別過了。


    “仙君,您打算什麽時候在周天寶鑒前現身?”淳於純問。


    之前曲硯濃隻在閬風苑現身,幾乎沒人關注裁奪官坐席上多了一個身影,更不知道那就是多年不曾現身的曲仙君。


    這已經是倒數第二場比試了,前四名應賽者中角逐出兩名勝者,下一輪就該決出閬風使了。仙君若再不現身,閬風之會就要結束了。


    “不著急。”曲硯濃慢悠悠地說,“這場比試裏有個很有意思的小修士,我現在還不想讓她知道我是誰。如果她能進下一輪,我們再說吧。”


    上清宗的天才修士,應該能進決賽,不會讓她失望的吧。


    淳於純暗道“果然”。


    她之前就發現曲仙君對申少揚格外關注,暗暗疑心曲仙君是專門為了申少揚來閬風之會的,為此還想過如何牽線搭橋,如今算是終於從正主的嘴裏確定了。


    “不知仙君說的是哪個應賽者?”淳於純故作好奇,“今年的這幾個小修士確實都實力出眾,比往屆的前四強上一截。無論是咱們山海域的戚楓、上清宗的小符神祝靈犀、望舒域的富泱,還有來曆神秘的申少揚,放在往屆都是能爭頭名的。”


    “往屆應賽者的水平確實良莠不齊。”曲硯濃讚同,歎口氣,她當初就是因為這個才覺得無聊的。


    原本她籌辦閬風之會,是想看看年輕修士們能整出什麽新花樣,可等她辦了三屆,才發現都是她當年玩剩下的。


    也不強求這些應賽者比她當年更強,但也不能比她的手下敗將們還差得多吧?


    “承平日久,外無敵侮,這修仙界的年輕一輩,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曲硯濃挑剔地說,“早知這樣,當初就留著魔門了。”


    淳於純噎住。


    就,您這個前魔修第一天才帶頭把魔門連根拔起,滅得幹幹淨淨,現在又開始嫌棄修仙界承平日久外無敵侮了?


    “現在就看這個小修士怎麽樣了。”曲硯濃支頤,幽幽地說,“上清宗的功法,我可是很熟的。”


    淳於純:“?”


    等會,怎麽又扯到上清宗了?


    仙君她上次關注的不是申少揚嗎?


    第16章 鎮冥關(三)


    閬風之會進行到這一輪,已隻剩下四個應賽者,人人皆佩青鵠令。


    對於關注比試的修士們來說,這一屆閬風之會已經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個個呼朋引伴,齊聚在閬風苑外的周天寶鑒前。


    “上一場比試決出了咱們四人的排名,祝靈犀第一,滄海閣的戚楓第二,我第三,你第四。”閬風苑外,富泱侃侃而談。


    “祝靈犀被譽為上清宗這一輩中最出眾的天才,你已經打過交道了,比我更了解她。”富泱很在行地分析著,“至於戚楓,我先前沒和他打過交道,但他在山海域早有盛名,據我朋友說,他是個性格內向靦腆的人,不怎麽張揚,但實力很強。”


    富泱的圈子是個未解之謎,申少揚一方麵覺得以這家夥的性格,能和誰成為朋友都不奇怪,一方麵又深深懷疑富泱的朋友們是不是都像他一樣滿肚子生意經。


    不太敢問,感覺他們望舒域的修士在修一種很新的仙。


    “咱倆馬上就是對手了,你給我介紹其他對手的底細……”申少揚沒說下去。


    富泱明白他的意思,拉長語調:“這算什麽介紹底細啊?”


    也沒說對手的招式手段,也沒說對手的弱點長處,完全就是尋常嘮嗑嘛。


    “況且,我也沒你們那麽想贏。”富泱攤手。


    申少揚疑惑:“你不想贏?”


    這可真是奇怪,不想贏為什麽要來閬風之會?難道還真有人過五關斬六將就為了來玩的?


    “不是不想贏,是沒那麽迫切地想贏。”富泱解釋,不太在意地揮揮手,“我本來沒想參加這個閬風之會,來山海域是為了找到更多客戶老板的。沒想到今年四方盟送選參加閬風之會的應賽者實力實在不行,錢串子和四方盟都丟不起這個人,發現我在山海域,就找到我來參加了。”


    原來富泱還真不是主動參加閬風之會的。


    “那你對四方盟感情還挺深的。”申少揚感慨,他自己無門無派無父無母,是個再純粹不過的散修,修行路上全靠自己,要不是運氣好撿到了靈識戒,得到了前輩的指點,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


    富泱一擺手:“什麽呀!我是為了清靜鈔來的。”


    申少揚一愣:“閬風之會的優勝者有清靜鈔拿嗎?”


    他怎麽沒聽說過?也沒人給他發啊!


    “閬風之會是不發,但四方盟發啊。”富泱眼尾微微眯起,狡黠而精明的笑意,“四方盟讓我參加閬風之會,耽誤了我的生意,總得給我點補償吧?不然我可不幹。”


    明碼標價,闖進前六十四是一個價,闖進前十六是一個價,奪下青鵠令又是一個價。


    “走到這一輪,我已經賺了三年的收入,怎麽也夠了。”富泱語氣輕快,“我也不是什麽貪心的人,接下來的錢看緣分,能賺到最好,賺不到我就繼續做生意去。”


    申少揚歎為觀止,下巴都要掉下來。


    他由衷感慨:“你們四方盟的修士,真是上下同心啊!”


    在賺錢這件事上,默契得讓人感動。


    “前輩,一千年前的修仙界也有這樣的修士嗎?”從扶光域來的土包子申少揚不明就裏,暗暗通過靈識戒問前輩,“還是說,這一直就是咱們仙門的一種風氣?”


    衛朝榮默然。


    這個黑鍋千年前的仙修可真不能背。


    “不是。”他簡短地說。


    千年前,仙修沒有所謂的“鑽錢眼裏”,也沒有滿肚子生意經的錢串子。


    仙修更注重清心寡欲、修持道心,不談利欲。


    “唯利是圖”“利欲熏心”這樣的評價,通常是用來形容魔修的,隻有推崇欲望的魔修才會坦然且傲慢地追逐利欲。


    也許當年也有一些仙門修士致力於收斂財富,但絕不可能像四方盟一樣蔚然成風,當年的仙域也沒有那樣的條件。


    冥淵下的幽邃荒塚。


    衛朝榮默不作聲地想著:這又是當今世界和千年前截然不同的一個方麵。


    今夕的山海已不是千年前的山海,今夕的人世也不是千年前的人世。


    什麽都變了,也包括他和她。


    他抬起手,在晦暗的幽光裏望見虛幻的掌心和手臂。


    到最後,隻剩一聲幽長的歎息。


    閬風苑前,富泱忽然用手肘撞了申少揚一下:“哎,那邊走過來的就是戚楓。”


    申少揚轉過頭看去,一群身著月白製式道袍的年輕修士說說笑笑朝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他茫然:“哪個?”


    富泱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


    他罕見地用一種猶疑的語氣,慢慢地說:“應該是,中間的那個。”


    申少揚定睛望去。


    韶秀俊美的青年走在人群正中,臉上掛著和易得宜的笑容,顯得格外矜貴。


    很顯然,他是人群的核心,這群出自同門的年輕人都以他為首、熱切地同他搭話,渴望能得到他的回應,而他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申少揚也慢慢地轉回去,和富泱麵麵相覷。


    “你們望舒域的修士,管這個叫做內向靦腆?”他不確定地問。


    *


    “這個戚楓,如今倒是有點樣子了。”


    裁奪官席位上,胡天蓼感慨:“之前我也見過他,實力和天賦倒確實是不錯的,可性格太過拘謹羞澀,忸忸怩怩的,不敢和人說話,實在是小家子氣了。”


    “沒想到,不過是三五年功夫,他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如今這氣度擺在這裏,再不會有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天之驕子了。”胡天蓼說著,有些納罕,“這究竟是經曆了什麽,居然能有這驚天巨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像前魔門第一天才轉而修仙千年,到如今還是喜怒無常隨心所欲的性子,性情哪是那麽容易變的?


    曲硯濃若有所思地望著人群中的韶秀青年。


    “戚楓。”她短短地重複,望向戚長羽,“和你是一家人?”


    當初戚長羽就是被長輩引薦給她的,在滄海閣中,戚家人也算是元老肱骨了。


    戚長羽望見她臉上的神情,心頭不由一顫。


    他太熟悉她這樣的表情了。


    每當她想起那個人的時候,她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也曾望著他,有這樣一瞬凝注。


    為什麽?


    他也就罷了,為什麽戚楓也會讓她想起那個人?


    難道那個人和戚家有什麽淵源麽?


    那個人是戚家的遠親?和他們有相似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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