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方才確實調侃了一下戚楓,但根本沒?說什?麽過分的話,戚楓這樣激動,像是被觸到?了什?麽痛處。


    坐過銀脊艦船的數目多並不是什?麽難堪的事?,反倒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戚楓為什?麽這麽急著撇清?


    祝靈犀若有所思,想到?先前第一次在鎮冥關?裏見到?擺脫了神識控製的戚楓,他脫口而出就是“又?要被說紈絝了”,顯然對此有很深的心?結。


    “富泱呢?”她似乎沒?太在意方才的話題,朝戚楓點了點頭,神態自然地回過頭,在甲板上尋找。


    “剛才還在那邊。”申少揚指了個方向,“一直在推銷他的硬底雲靴,我眼看著他賣出去好多雙了,現在不知道溜達到?哪裏去了。”


    銀脊艦船上的船客多少有點身家,至少能掏得?起船票,也就更有可能花一點清靜鈔買一雙和曲仙君同款的硬底雲靴。


    這麽好的機會,富泱當然不會放過。


    祝靈犀點點頭。


    她本來也不是真?的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回過頭,目光在戚楓漲紅的臉和申少揚莫名其妙的神情上,頓了一下,望向申少揚。


    戚楓悄悄地鬆了口氣。


    他剛才還很怕祝靈犀會追問他和銀脊艦船有關?的事?,他知道她的性格比別人?更嚴謹板正,如果祝靈犀刨根究底,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咚——”


    一聲?沉悶的長吟。


    沉黯的海水一瞬掀起狂瀾,將高飛在白夜光輝中的銀脊艦船也帶了起來,在巨浪裏顛簸,一個幅度驚人?的傾身,半邊船上的修士都被甩到?了另一頭。


    申少揚在艦船震蕩的那一瞬就抓緊了欄杆,和祝靈犀、戚楓並排扒在欄杆上,扛過了傳神的幾番搖晃,在艦船平穩後第一時間探出腦袋。


    “哎呀,這是什?麽東西?”他驚叫,“居然有靈植生長在青穹屏障外?就是它?掀起南溟風波,讓我們?差點翻船?”


    祝靈犀也探出頭。


    艦船外,一株高不可攀、頂端融入冥夜難以辨別的黑色巨樹從海水中生長而出,嵌在青穹屏障中,花繁勝錦,如同一顆顆渾圓的黑珍珠。


    “不對,”她仔細觀察了一番,認真?地搖了搖頭,指著另一端,“藏在這棵樹下麵的妖獸才是罪魁禍首。”


    申少揚和戚楓朝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幽晦的海水下有一隻龐大妖獸,在海水的掩飾下若隱若現,磅礴渾厚的氣息從水麵下隱約地透露過來,直震懾住周遭的所有修士。


    “糟了,遇到?元嬰妖王了。”申少揚喃喃,“艦船上的掌舵人?,修為能比它?高嗎?”


    如果掌舵人?不敵,豈不是終歸得?勞煩曲仙君出手??


    曲仙君想白龍魚服一回,怎麽就這麽難啊?


    第55章 子規渡(五)


    當元嬰妖獸在晦暗的海水下顯露身形, 艦船正中的高樓上,一道威嚴雄渾的氣息驟然釋放,不退不避, 與元嬰妖王的威壓相?撞,明明誰都沒有動用靈力, 卻在冥冥中如有金鐵之聲,連近乎神品的銀脊艦船也發出令人背脊發寒的咯吱聲響。


    顯然, 有元嬰大修士在這艘銀脊艦船之上坐鎮,且實力並不弱於艦船外的那隻?元嬰妖獸,隔空對峙, 誰也不讓誰。


    “來?往於玄霖域的所有艦船上都有元嬰修士坐鎮, 有時候甚至不止一位。”祝靈犀解釋,“曲仙君將山海域內的元嬰妖獸全部逐走,這些大妖王在南溟和東溟中盤桓棲息,還有許多遷徙到玄霖域,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傷人。”


    玄霖域毗鄰山海域, 成了當年那些元嬰妖王遷徙的第一選擇,千百年下來?,玄霖域的妖獸便比其他?界域更多。


    申少?揚和富泱都不是?土生土長的山海域修士,他?們對界域內存在元嬰大妖的時已很習慣,隻?有戚楓聽到祝靈犀的話, 明顯地露出不適應,“既然不能保證妖獸不傷人, 為什麽還要容許元嬰大妖生活在界域內呢?”


    祝靈犀像是?早就想過這樣的問題。


    “無論妖獸還是?人, 都是?天生地養的生靈, 這方世界不止是?人類修士的世界,也是?妖獸的家園, 強行將之逐出生長之地,終歸是?違背了天地自然規律。”她正色說?,“我們上清宗的道法就是?太上無為、師法自然,因此?不會逐走妖獸。”


    “不過,域內時常有作亂的妖獸,從煉氣到元嬰都不例外,因此?我們上清宗特設鎮妖司,專門鎮壓作亂的妖獸。”祝靈犀很誠懇地說?,“對於我們玄霖域的修士來?說?,作亂的妖獸便如疥癬之疾,傷不到根本,但確實很是?煩人,有時我們也很羨慕山海域的修士,唯有曲仙君有這樣的魄力和威勢,保一域生民長寧。”


    鎮妖司在上清宗的地位極高,舉足輕重,鎮妖司司主甚至能與上清宗宗主平起平坐,隻?在名義?上低一頭。


    祝靈犀沒有說?的是?,她原本就打算在閬風之會後凝結金丹,申請進入鎮妖司。


    戚楓不是?第一次來?玄霖域,但怎麽也想不通,既然玄霖域的修士都覺得妖獸很煩,又為什麽要苦守著那太上無為的道義??


    他?性格靦腆,就算想不明白,也不好意?思追問,生怕冒犯了上清宗修士的道,隻?能在心裏想一想:上清宗修士這不是?自己為難自己嗎?


    “純粹就是?自討苦吃,你們上清宗常做這種?事。”


    戚楓嚇得差點?驚起,臉一下子就紅了,還以為自己沒過腦子,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了,然而一驚一乍之後又反應過來?,這是?一道縹緲清冽的女聲。


    三個?小修士一起回過頭,他?們身後的甲板上,曲硯濃輕嗤,神色不以為然。


    “當年我就和夏枕玉說?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她這人看上去鐵麵無私,實際上天真得要命,一味的濫好心。平時能公正公平地處事,可真正要她狠下心腸來?決斷的時候,她總是?留一手。”曲硯濃挑著眉,不掩奚落,“她幸好是?落在你們上清宗,要是?運氣不好生在了魔門,甚至活不到築基。”


    雖然曲仙君是?五域公認的第一人,也是?五域修士心中永遠的無冕至聖、唯一傳奇,但上清宗弟子天然便對自家夏枕玉仙君充滿敬仰和維護,聽到有人奚落夏仙君,就算對麵是?曲仙君,也讓人心裏不舒服。


    祝靈犀抿起唇。


    她一言不發,沒有反駁,隻?是?緊緊抿著唇,很不認同地望著曲硯濃。


    如果祝靈犀對麵站的是?個?體恤晚輩心情的人,望見她的表情,就該一笑而過,適可而止了,但偏偏她麵前的人是?曲硯濃。


    在曲仙君所有為世人所稱道傳頌的美名中,絕對不包含善解人意?,甚至還恰恰相?反。


    “千年前我逐走山海域內的元嬰妖獸,明明上清宗也飽受妖獸侵擾,但夏枕玉猶豫到最後也不曾動手,反倒默認了不少?陸地大妖遷徙到玄霖域。”曲硯濃說?,“上清宗有些道義?高高在上,沒有天道般高高在上撥弄塵世的本事,卻偏要學天道行事。”


    祝靈犀終歸是?沒能忍住,“仙君,一家有一家的傳承,我們上清宗也有化神修士,縱然您天資絕豔、高標絕世,也不必如此?貶損上清宗的道義?。許多經義?單獨拿出來?或許有些偏頗,但歸集在一起後,完整如一,上下呼應,同樣也是?直指大道的絕學。”


    曲硯濃頓住。


    她挑眉,瞥了祝靈犀一眼,似笑非笑,“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讀過上清宗的完整典籍?”


    祝靈犀微愕。


    她轉瞬想起先前在隴頭梅林上空第一次遇見曲仙君的時候,後者唇邊那一抹微妙縹緲的微笑,那時曲仙君在離去之前叫了她一聲——


    “半個?小師妹”。


    祝靈犀抬眸,望見曲硯濃半真半假的微笑凝目,她驚疑不定,平時總是?繃得很緊的神色也因驚異而舒展鬆懈下來?,有幾分呆色。


    曲仙君的意?思是?,她也曾經在上清宗求教?過,因此?翻遍了上清宗的典籍,這才對經義?不屑一顧,離開了上清宗,也正因那段經曆,才會叫她一聲“半個?小師妹”?


    可是?曲仙君也曾在上清宗求教?這樣的大事,傳出去分明是?能讓上清宗的威望更上一層樓的,以曲仙君的態度,也不像是?不願意?承認的樣子,為什麽上清宗從來?沒有宣揚過這件事,反倒把它遮了起來?,連自家弟子也半點?不知?道呢?


    曲硯濃看見祝靈犀的神色在思索中不斷變換,就知?道後者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正在苦思冥想一個?答案。


    但曲硯濃說?了七八成,偏偏不願說?到底,有些事半遮半掩的才有意?思,說?得太明白了,就容易讓人乏味,“你要是?真的好奇,等我們到了上清宗,你自己去問問那些長老前輩,為什麽上清宗的過往裏沒有我。”


    祝靈犀怔怔地點?了下頭。


    “多謝仙君指點?。”她很認真地說?,“我會去問師長的。”


    曲硯濃張張口?,笑了一笑,又閉上。


    如果祝靈犀直接去問,保不齊就要挨長輩一頓削,她的名字為什麽不曾出現在和上清宗有關的傳言中這件事,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將之視作恥辱的另有其人。


    方才從曲硯濃毫不客氣地評點?上清宗道法起,申少?揚就有種?大氣不敢喘的感覺,等到祝靈犀忍不住反駁曲硯濃的時候,他?更是?暗暗抽一口?涼氣,擔憂地望向祝靈犀,生怕後者一氣之下和曲仙君吵起來?——曲仙君可是?能把整個?五域都懟個?遍的人。


    曲仙君盛名遠播的那些軼聞事跡裏,就沒有一次是?和好脾氣、好說?話搭邊的。


    現在兩人重歸平寧,申少?揚比她們更先舒了一口?氣。


    他?唯恐這次遊曆還沒開始就要分崩離析,忙不迭地轉移話題,“幸好這些妖獸都跑到玄霖域了,好歹都能保住命,如果有妖獸不幸跑錯了方向,順著南溟往冥淵去了,那才是?真的偏向死?路行。”


    曲硯濃瞥了他?一眼。


    “去冥淵有什麽不好?”她意?味莫名地問,“還沒有人試過從南溟遊向冥淵,又或者他?們全都死?了。我倒是?真的很好奇,如果順著南溟深處一直遊,是?否能直接繞進冥淵的深處,乃至於看見冥淵的河底?”


    申少?揚撓頭,他?這樣剛剛結丹的小修士,怎麽可能答得上這麽難的問題?


    “我覺得不可以吧?”他?猶豫著說?,“冥淵底下是?乾坤塚,據說?是?萬物的起始和終結。”


    既然是?萬物的終結之地,應當沒有那麽容易進去吧?


    不然總有人進入乾坤塚,這個?世界怎麽能支撐這麽久?


    “——你剛才說?什麽?”


    曲硯濃驀然偏過頭。


    她目光灼灼地望著申少?揚,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幾乎要揪著他?的衣領和他?對話,“你剛才說?什麽?”


    申少?揚摸不著頭腦,“冥淵是?萬物的起始和終結?”


    不是?這一句。


    其實曲硯濃已經聽清了,可是?她非得再問一遍,疑心自己是?聽錯了。


    曲硯濃用力攥緊申少?揚的衣襟,指尖鬆了又緊,喉頭滾動,比平日艱澀十?倍,可她開口?時,卻依然清冽流暢,“你說?,冥淵底下是?乾坤塚?”


    申少?揚嚇一跳,愣愣地望著她,“是?的。”


    這又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明明是?前輩告訴他?的神情,應當不會搞錯的吧?


    曲仙君定定地望著他?,目光遊弋著向下挪移,最終落在申少?揚指間的那枚黑色戒指上,唇角古怪地勾起了一下,說?不清是?怎樣短暫而複雜的笑。


    “你是?怎麽知?道冥淵下藏著一個?乾坤塚的?”她一字一頓,“冥淵至暗無光,凶險之至,連我也無法深潛,從來?沒見過冥淵的底,更毋論知?道冥淵下麵的乾坤塚。”


    在衛朝榮死?後的那麽多日月,她瘋了一樣地想要潛入冥淵,探到冥淵的底,縱然要接受他?真的已經死?了的結局,至少?她要找到他?的遺骸,證明他?們的過往真的存在過,誰也不曾辜負。


    可化神修士的神通再高,人力終有窮時,在天道與自然的麵前,她也如凡人。


    她曾不止一次地幻想過潛入,可是?從來?沒能成功。


    而就在她早已放棄的一天,她忽然聽到這個?小修士說?:冥淵之下是?乾坤塚。


    申少?揚在她灼熱的目光下節節敗退:乾坤塚這種?東西是?當初在鎮冥關裏,前輩隨口?告訴他?的,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啊。


    萬一這是?錯的怎麽辦?


    他?手足無措,慌張地說?,“是?、是?我在古籍裏看來?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曲硯濃目光冷寂。


    她忽然微微地笑了一笑,不再看向申少?揚,隻?一味的盯著他?手指上的那枚漆黑戒指,“我曾經翻遍了所有關於冥淵的典籍,從古到今所有和冥淵有關的傳聞我都聽說?過。”


    她著了魔一樣地拚湊過冥淵的傳聞,可沒有一樁是?和墜入冥淵後又生還有關的。


    “你猜怎麽著?”她定定地望著那枚戒指,輕聲說?,“沒有任何一個?傳聞裏提到過這個?名字。”


    第56章 子規渡(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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