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麵,裝著放妻書,亦是秦舒寧新生的路引。


    秦舒寧抱著木盒回了秦家。


    秦家眾人看見她歸來都很高興。


    可秦舒寧如今是新喪,他們心裏高興,臉上也不敢表現的太明顯,管家翁伯滿臉激動:“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奴這就讓人把大小姐的院子再收拾收拾。”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


    雖然秦舒寧出嫁兩年了,但她的院子,依舊保持著她出嫁前的模樣,日日都有人打掃的。


    秦舒寧過去時,熏籠炭盆都已置辦妥當了。


    秦老爺親自檢查了一遍,才放心,他道:“今日天晚了,你先休息。嫁妝和隨你陪嫁過去的人,明日爹讓翁伯和張媽媽去處理。”


    今日秦舒寧離開將軍府時,隻帶了金禾銀穗姐妹,並她的乳母張媽媽。


    “今日你先將就住一晚,缺的需要換的,爹爹明日讓人送過來。”


    “好。”


    秦老爺又交代了許多,秦舒寧一一應了,秦老爺才走。


    秦舒寧目送著秦老爺走遠,才轉過身看向屋內。


    屋裏窗明幾淨,擺設如故,桌上的汝窯瓶裏,還插著一捧新折的梅花。


    外麵大雪紛飛,屋內暗香浮動。


    過去種種,仿佛隻是小憩時的一場夢。


    夢醒後,她依舊是秦家的大小姐。


    “小姐,水備好了。”


    門簾被掀開,金禾進來道。


    “哦,好。”


    秦舒寧應了聲,轉身去了。


    沐浴過後,躺到床上時,秦舒寧閉著眼睛,舒服喟歎:“還是我的床舒服呀。”


    秦舒寧喜歡睡軟床,徐展旌喜歡睡硬床。


    每次徐展旌在府裏,秦舒寧總會睡不好。


    從今以後,她不會再有這個煩惱了。


    秦舒寧翻了個身,在枕頭上蹭了蹭,很快就睡著了。


    金禾放下紗帳,熄了燈,起身去了外間。


    外麵風雪漸弱,廊下燈暈飄搖。


    秦舒寧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盯著她。


    她睡眼惺忪睜眼,這才發現,床前立著一個人。


    “金禾?”


    秦舒寧下意識叫了聲。


    可旋即,又覺得不對,金禾沒這麽高。


    “你、你是誰?”


    秦舒寧隻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形,看不見臉。


    “秦舒寧,你竟然連我都認不出來!”


    那人聲音裏,夾雜著憤怒。


    “我應該認識你?”


    秦舒寧說完,就聽見了骨節喀嚓聲。


    下一瞬間,紗帳被挑開。


    秦舒寧看見了一雙幽深冷冽的眼睛。


    “你不應該認識我嗎?”


    那人的聲音,冷的像冰碴子。


    孀居那十三年,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去佛寺外,秦舒寧就沒出過將軍府。


    此時看這人,秦舒寧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他是誰。


    “秦舒寧,我屍骨未寒,你就急不可耐回了秦家,你對得起我嗎?”


    這話仿若驚雷,在秦舒寧耳邊炸開。


    秦舒寧雙目撐圓,驚愕看著麵前的人。


    徐展旌?!


    竟然是徐展旌?!


    他不是戰死了嗎?


    他怎麽、怎麽……


    秦舒寧目光下移。


    外麵寒風呼嘯,燈籠被吹的來回晃蕩,橘紅色的光暈滑過徐展旌身上時,秦舒寧清楚的看見,徐展旌沒有影子。


    他,他是鬼!


    倏忽間,一隻冰冷的手,撫上了秦舒寧的臉。


    秦舒寧又驚又怕,卻動彈不得。


    徐展旌在床邊坐下,他微微俯身過來,粗糲冰冷的指尖,在秦舒寧臉上,一寸一寸劃過。


    他動作溫柔繾綣,秦舒寧卻隻覺芒刺在背。


    “秦舒寧,你既入了我徐家門,便是我徐展旌的妻子。我們合該生同衾,死同穴才是。”


    “誰要跟你……唔……”


    徐展旌掐住了秦舒寧的脖子,秦舒寧頓時說不出話了。


    徐展旌湊過來,聲色幽冷:“秦舒寧,我一個人在下麵,太冷太孤寂了,你來陪我吧。”


    不!她不要!


    上輩子,她為他守了十三年。


    這輩子,她想為自己活一次。


    秦舒寧拚命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小姐,小姐……”


    秦舒寧嗚咽道:“不!我不要,不……”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徐展旌麵容猙獰似厲鬼,手中力道加大。


    “小姐,您醒醒,小姐!”


    “下麵太冷了,秦舒寧,你來陪我。”


    “不!不要!走開!!!”


    “小姐,您醒醒,小姐!”


    秦舒寧驚叫一聲,猛地坐起來。


    亮光驅散了黑暗。


    麵目猙獰的徐展旌不見了,床前隻有神色焦急的張媽媽,並金禾銀穗兩姐妹。


    看見她們,秦舒寧才覺得,自己回到了人間。


    “銀穗,快給小姐端盞溫水來。”


    張媽媽一麵說著,一麵拍著秦舒寧的背心,輕聲哄道:“小姐別怕,夢都是反的,沒事了啊!”


    秦舒寧捂著胸口,不住喘息著。


    上輩子,她為徐展旌守了十三年的寡,徐展旌一次都未曾入過她的夢。


    怎麽今日她一回秦家,他就來了呢!


    秦舒寧急急問:“我的放妻書呢!我的放妻書呢!”


    “奴婢收著呢!奴婢這就去取來。”


    金禾忙走到櫃子旁,將裝著放妻書的木匣子拿來。


    秦舒寧接過打開,看到裏麵的放妻書時,這才覺得恐懼散了些。


    夫妻才生同衾,死同穴呢!


    他們現在已經不是夫妻了,徐展旌憑什麽要與她死同穴。


    喝了一盞溫水,又換了身寢衣過後,秦舒寧才覺得好些。


    但她還是有些怕。


    秦舒寧裹著被子,臉上驚魂未定:“張媽媽,你同銀穗回去睡吧,讓金禾今晚陪我睡。”


    金禾向來穩重妥協,今夜她留下來是最好的。


    張媽媽和銀穗便下去了。


    有金禾在,秦舒寧安心了不少。


    躺了一會兒之後,秦舒寧轉頭道:“金禾,我想明天去祭拜徐展旌,你幫我提前準備些東西。”


    風吹樹梢拍打在窗子上。


    聽完秦舒寧說的東西,金禾愣了下,但還是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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