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展旌道:“把賬冊拿給他們看。”


    賬冊?!什麽賬冊?!


    那些商人們麵麵相覷。


    很快,便有士兵捧著冊子過來交給他們。


    那些人疑惑翻開,有麵容震驚的,有眼神驚愕的,還有惶恐不安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像是被打翻的顏料盤一樣,五顏六色的,十分精彩。


    這些賬冊不是普通的賬冊。


    賬冊裏清楚的寫著,這些商人私自駕商船出海的時間,以及他們與倭寇的往來明細。不,更準確的來說,是他們其中有些人,單方麵被倭寇勒索的明細。


    私自駕商船出海和通倭,這兩樁都是大罪。


    一旦坐實了,那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他們誰都不肯認。


    徐展旌一看就是個惹不起的,所以有人立刻向李太守發難:“李太守,這是怎麽回事?”


    徐展旌撩起眼皮子,看過去,代替李太守答:“怎麽回事?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的,你是眼瞎還是不認識字?要不要本將軍找人來給你讀一遍?”


    那人被罵的麵紅耳赤。


    有人見狀,立刻服軟道:“徐將軍,我等冤枉啊!這是汙蔑!”


    “對!有人偽造賬本陷害我等!“


    “求徐將軍徹查,為我等做主啊!”


    ……


    冤枉聲此起彼伏。


    徐展旌掃了他們一眼,知道這些人在打什麽主意——雖然朝廷明令禁止商船出海,但潮州的商人十有八九,都私下駕船出海了,這些人無非想的是法不責眾,且他們都是潮州城的絲綢大戶,動了他們,潮州的絲綢生意都得出問題。


    若在平日裏,徐展旌還有功夫料挨個兒料理他們。


    但現在不行。


    現在潮州城危在旦夕,須得所有人齊心協力一致對敵才行。況且徐展旌今夜叫他們所來,是因為另外一樁事情——


    “夠了!”徐展旌冷喝一聲,那些人瞬間都閉嘴了,齊齊看著徐展旌。


    他們拿到的賬冊,人手一份,徐展旌手上也有一份。


    此刻,徐展旌掃了眾人一眼,然後舉起手中的賬冊,湊到燭台旁,很快火苗便舔舐上來。


    來的商人們,一時搞不懂徐展旌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他既是來拿賬冊來找他們問罪的,為何又一言不發燒了這賬冊。


    徐展旌手持賬冊,火吞噬著賬冊,火光照亮了徐展旌冷硬的臉龐。


    他道:“這賬冊是真是假,我與諸位都心知肚明。但眼下,潮州城危在旦夕,需要眾位鼎力相助方能脫困。而且我知道,諸位中,有不少人是被倭寇蒙蔽威脅,才不得與他們虛以為蛇的。是以今夜我請諸位來,隻想告訴諸位,隻要諸位能齊心協力抗倭,過去種種,既往不咎。”


    大堂裏霎時落針可聞。


    早在徐展旌拿出這本賬冊時,商人中已有人開始盤算出自己的退路來了,卻不想,徐展旌竟然來了這麽一招。


    這無異是給了他們希望。


    靜默須臾,有人不確定問:“徐將軍此話當真?”


    “若有半句虛言,猶如此發。”


    徐展旌話落,那人隻覺眼前寒光一閃,然後他就看見自己的一截斷發,被徐展旌握在了手上。


    那人嚇的臉色煞白,條件反射性後退兩步。


    徐展旌此舉,既是保證,亦是震懾。


    不過徐展旌是三軍統帥,不可能是言而無信之人,他既這麽說了,這些商人焉有不信之理,當即便有那等識趣的問:“徐將軍想讓我等如何做?”


    “第一件事,你們現在各自回府清理門戶。”


    那些商人愣了愣,徐展旌冷聲問:“怎麽著?還需要本將軍親自教你們怎麽清理門戶?”


    倭寇與大衛人長得很像,為了避免倭寇冒充大衛百姓混入潮州城,潮州城的關卡盤問很嚴格,本城百姓進城需要有姓名牌,且要與衙門的戶籍對得上才行。


    若是外來的人,則需要本城百姓做擔保才行,可即便如此,還是有倭寇混了進來。


    “不需要不需要。”


    那些商人聞言,忙不迭走了。


    等眾人散去後,李太守走到徐展旌身側,小聲問:“徐將軍,這樣能行嗎?”


    徐展旌乜了太守一眼:“你有更好的辦法?”


    太守瞬間不說話了。


    這些商人之所以畏懼聽命倭寇,是因為倭寇拿捏住了他們的把柄。


    今夜,徐展旌當著他們的麵,毀掉了他們的把柄,也就是毀掉了他們對倭寇的畏懼之心。更何況,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潮州人,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潮州城遭難。


    隻是這些倭寇太狡猾了,除了明著進城的,還有李代桃僵進城的。


    就像是那六具浮屍,他們殺了潮州城百姓,然後換成他們的衣裳,拿了他們的名牌,冒充他們的身份進城。


    這樣的人,不知道潮州城裏眼下藏了多少。一旦開戰,他們也是很大的隱患。


    “你安排人去挨家挨戶搜,身形矮小,上身短下身長,右手虎口處有繭者,全都抓回衙門。”扔下這麽一句之後,徐展旌快步往外走。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府衙後院裏,秦舒寧抱膝坐在台階上,


    屋內的燈被秦舒寧熄滅了,她坐在台階上,聽著外麵吵嚷聲一片,天上墨雲翻湧,雷聲轟鳴。


    秦舒寧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跌跌撞撞的腳步聲朝這邊奔來。


    秦舒寧猛地抬頭,就見銀穗奔起來。


    銀穗臉上染了血汙,滿臉惶然:“小姐,出事了。”


    第39章


    秦舒寧猛地站起來。


    她聲音發澀問:“是, 是誰?”


    “是何公子。”


    何思安?!


    秦舒寧腦子裏嗡的響了一聲。


    “他現在在哪兒?”


    “在前廳。”


    秦舒寧步履踉蹌朝前廳奔去。


    府衙裏的官差都上街搜人去了,眼下府衙裏的全是秦家的護衛。


    徐展旌離開府衙前,便命人將秦家的護衛,從客棧帶來了府衙。


    秦舒寧過去時, 大堂裏紅燈淒豔, 何思平被人扶著靠在廊柱上, 他掌心死死捂著下腹,有殷紅的血漬從他的指縫裏滲出來。


    “何公子!”


    秦舒寧拎著裙擺跑過來。


    金禾哭著叫了聲:“小姐”,然後又回頭去叫何思平:“何公子,我家小姐來了,您快睜眼看看吧, 我家小姐來了。”


    說著, 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何思平現在已經坐不住了,是兩個護衛從背後扶著他。


    秦舒寧轉頭吩咐道:“快去叫大夫來。”


    有護衛聞言正要去時, 一道虛弱的男聲響起:“不,不用了。”


    沒用的,他已經活不了了。


    秦舒寧猛地轉頭。


    何思平已經睜開了眼睛,他氣若遊絲道:“對不起,秦小姐, 我騙了你。”


    其實我不是何思安。


    我是何思平,那個生來平庸,被所有人都忽略的何思平。


    秦舒寧搖搖頭。


    她拚命忍住眼淚:“沒事, 我不怪你。”


    他的名字是假,但他對她的那些好都是真的, 秦舒寧知道的。


    “還有上次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可是這次, 我好像又食言了。”何思平望著秦舒寧, 歉然笑笑,“對不起啊!”


    他身側的金禾頓時泣不成聲。


    “沒有,你這次沒有食言。”


    秦舒寧飛快抹了下眼角,努力笑笑:“我都聽說了,是你主動找到徐展旌,讓他用你做人質換我的。何公子,這次你沒有食言,你做到了。”


    何思平聽到這話,又笑了笑。


    他這一輩子平庸被人忽視,就連喜歡一個姑娘,都帶著深深的自卑感。可是,他那顆想要護她安好的心卻不自卑。


    看見秦舒寧為自己掉眼淚,何思平既感動又心疼。


    他吃力抬起胳膊,想為秦舒寧擦眼淚,可手快觸碰到秦舒寧臉上時,他又覺得此舉於禮不合,便正欲怯怯收回時,驀的,他的手掌被一隻溫軟的手握住了。


    是秦舒寧。


    在他自卑怯懦想要退縮時,秦舒寧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何思平一生怯懦膽小,就連喜歡秦舒寧,都隻敢偷偷的,不敢宣之於口。


    但在秦舒寧主動握住他的手這一刻,他陡然生出了無限勇氣來:他就要死了,在臨死前,他想勇敢一回,將自己的心意告訴秦舒寧。


    “秦小姐,我不叫何思安,我叫何思平,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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