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傾慕你已久,短短六個字,上天卻沒給何思安機會說話。


    “轟隆——”


    一記悶雷在頭頂炸開。


    刺目的閃電裏,年輕靦腆的公子,臉上還帶著毫不掩飾的愛慕,但眸光卻定住不動了。


    大雨瓢潑而至,夾雜著金禾的哭聲。


    秦舒寧在何思平麵前蹲了許久,才抬手替何思平將眼睛闔上,哽咽道:“嗯,我知道了,你叫何思平。”


    是那個緊張時會結巴臉紅,是明明膽子很小,卻堅定且做到了保護她的那個人。


    夜雨滂沱,霹靂啪啪的敲打著房頂的黑瓦,簷水綿延成線狠狠砸下來。


    何家的管家帶著人冒雨前來,為何思平收屍,秦舒寧起身讓到一旁,將帕子遞給哭的不能自已的金禾。


    金禾衣衫淩亂,臉上還染了血汙。


    她哭著道:“是何公子,是他救了我。”


    金禾被長鬆救出來之後,長鬆忙著要去搜捕混進城中的倭寇,便讓何思平找個靠譜的人送金禾回衙門。


    何思平安置好何老爺,便親自送金禾了。


    今夜潮州城內雞飛狗跳的,何思平和金禾在回衙門的路上,遇見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在匆匆趕路,且似乎還受了傷。


    金禾與何思平發了善心,想幫對方。


    說到這裏時,金禾眼淚落得更凶了。


    “可是我們沒想到,那老嫗竟然是倭寇假扮的。”


    等金禾和何思平察覺到時,那倭寇已抽出了身上的短刀。


    他們兩人不會武功,在窮凶極惡的倭寇麵前,隻能是任人宰割的份上,在危急關頭,是何思平衝過去,死死抱住那倭寇,將生的機會給了金禾。


    等金禾將搜尋的人再找回來時,何思平正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抱著倭寇,後背也是血跡斑駁。


    在看見士兵到來之後,他才鬆開手,仰麵跌到地上,腹部早已是血肉模糊。


    那個看見浮屍,都會嚇的暈過去的人,在那一刻,卻將生的希望留在了別人。


    夜雨蒼茫,天地間隻剩下急促的雨聲,和氤氳在水汽裏的橘紅色燈暈。


    街上紛亂的腳步聲和狗吠聲,一夜未停。


    直到天色將明時,徐展旌才頂著烏青的一雙眼回來。何思平的事,早在他進府衙時,便已聽人說了。


    徐展旌擔心秦舒寧,便匆匆趕過來看她。


    秦舒寧已換了件素色的衣裙,正身姿單薄立在廊下,望著腳下的積水出神。


    “舒寧。”徐展旌走過去,沙啞叫了她一聲。


    秦舒寧轉過頭來。


    她臉上沒有淚痕,但眼底的哀傷一覽無餘,沒等徐展旌開口,她已先一步問:“抓到混進來的倭寇了?”


    徐展旌輕輕頷首。


    潮州府衙有嚴格的戶籍製度,且這裏的人大多相識,一旦官府大肆搜捕,混在其中的陌生麵孔,很容易就會被揪出來。


    “倭寇既然派人奸細混進來,便說明他們還有別的計劃,你也問出來了麽?”


    徐展旌再度頷首。


    明日是潮州城一年一度的絲綢節,按照倭寇的原計劃,潛進來的奸細,明日會在人多時製造混亂,然後再趁機與外麵的倭寇應外合謀奪潮州城。


    縱然徐展旌提前堪破了他們的計謀,但如今潮州城兵力不足,若倭寇來襲,這一戰他們依舊很艱難。


    秦舒寧問:“有我能幫上忙的嗎?”


    上戰殺敵是男子該做的事。


    徐展旌停頓須臾,秦舒寧便懂了,她看向徐展旌,問:“那我能去何家,為何思平料理後事麽?”


    何老爺現在神智不清,何家無人做主。


    不論是長輩之間的友誼,還是何思平對秦舒寧的相護之舉,秦舒寧幫襯著何家料理何思平的後事都是能說得通的。


    徐展旌應了:“好。”


    兩人靜默立了片刻,秦舒寧便要抬腳往外走,隻是剛走了一步,手腕便被人握住了。


    秦舒寧側眸。


    徐展旌握著她的手腕停頓了兩個彈指間,驀的又鬆手了,他道:“我讓人送你過去。”


    “不用,秦家的護衛會保護我。”


    徐展旌沒再堅持,他站在原地,目送著秦舒寧離開。


    “你自己當心。”


    驀的,風送來一道極輕的聲音。


    徐展旌眸光猛地頓住。


    那句話既輕且快,像是他幻聽了一般。


    徐展旌目光緊緊盯著秦舒寧,秦舒寧從始至終都未回過頭,但徐展旌知道,他沒有幻聽,秦舒寧讓他當心。


    “好。”徐展旌唇角翹了翹,大步流星追著秦舒寧,


    將秦舒寧送出府衙,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才瞬間將臉上的笑容斂了個幹幹淨淨,而後冷聲道:“讓城中的副將全都過來。”


    上輩子,倭寇能攻陷潮州城,除了內應之外,倭寇攻城的兵力應該不少。


    徐展旌之前便已向鎮守南嶼的胡總兵去了信,但倭寇定然會比胡總兵先到,所以他們必須在援軍到來之前,守住潮州城。


    可眼下潮州兵力不足,且懶散成性疏於練習,若以現在的狀態去殺敵,隻會讓他們白白葬送性命。


    秦舒寧從街上走過,街上行人寥寥無幾,且個個都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們到何家時,何家已掛起了白燈籠。


    老管家正在張羅著何思平的後事。


    如今潮州人人自危,大家皆躲在府中,更別說有人會冒險來吊唁了,而且何家父子的所做作為,老管家是全知道的,眼下看到秦舒寧來,老管家半是欣慰半是愧疚。


    秦舒寧道:“我過來看看,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哎,好。”


    老管家抹了抹眼淚,將秦舒寧迎進去。


    眼下城中的店鋪許多都關門了,再加上何老爺尚在,是以何思平的後事辦的十分簡陋,府中除了白燈籠之外,就隻剩下靈堂略微布置了一下。


    秦舒寧過去時,何老爺正坐在蒲團上嚎啕大哭:“思平啊,我的兒,你怎麽忍心,就這麽丟下爹去了呢!”


    秦舒寧腳步頓了頓。


    她的目光,落在何思平的靈位上。


    何思平一直活在他兄長何思安的光環之下,甚至在何思安出事後,他還被迫以何思安的身份在潮州城行走。


    如今他死了,何老爺才會叫他的名字。


    多諷刺。


    秦舒寧說是過去幫忙,但老管家已將諸事準備妥當了,不過這個時候,秦舒寧能來,老管家還是很高興的。


    這天夜裏,秦舒寧剛從靈堂出來,外麵突然就響起號角聲。


    秦舒寧心下驀的一緊。


    倭寇來了。


    第40章


    這一場仗, 潮州打的十分艱難。


    倭寇來勢洶洶,無論是兵力還是人數,皆是潮州數十倍。


    上輩子,倭寇猝不及防攻城, 再加上有奸細與之裏應外合, 潮州才會被攻破。


    但這輩子不同, 早在處理奸細時,徐展旌便已經著手在研究作戰方略了,倭寇攻來的那天,全潮州城百姓都看見了衝天的火光。


    不過那火光來自城外,其中還夾雜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那是個大晴天, 但火光和爆炸聲卻響徹雲霄。


    夏風吹進城中時, 帶了濃濃的灰燼。


    倭寇戰船高大,且首尾相連。


    徐展旌發現這一點後, 便從潮州的士兵裏,挑出了三十個水性好的,讓他們帶著油桶,埋伏在城外的蘆葦蕩裏,趁著倭寇不注意, 帶著油桶上船縱火。


    倭寇的戰船都用鐵索連在一起,一旦起火,便是牽五掛六, 一時間火光衝天。


    因著奸細一事,潮州百姓皆是驚惶不安。


    但兩軍剛對上, 潮州士兵就給了倭寇這麽大一個下馬威之後, 軍民上下頓時一掃之前的低迷, 紛紛熱血沸騰共同抗倭。


    潮州城的男丁皆去幫忙, 秦舒寧也想盡一份綿薄之力,便帶著金禾銀穗一同幫傷兵包紮傷口,以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首戰告捷後,潮州城上下都很激動。


    秦舒寧忙完見徐展旌立在不遠處,盯著黑沉沉的夜空皺眉沉思,頓了須臾,從旁邊倒了碗茶端過去了。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徐展旌回頭看見秦舒寧,緊蹙的眉頭這才鬆開。


    秦舒寧將茶盞遞過去。


    自打知道潮州城會出事後,徐展旌便不眠不休,整日忙著排兵布陣,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軍民都在為首戰告捷而高興。


    但秦舒寧明白,首戰告捷,他們是占了出其不意,以及天時地利的優勢。雖然這次,倭寇損失慘重,但他們剩餘的人數,也是潮州城的守兵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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