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冥冥裏,顧修昀一身青衫立在門口,接觸到秦舒予的視線時,他正要說什麽時,便被聞訊而來的管家打斷。


    “二夫人。”


    管家一時激動,又喊了從前的稱呼。


    秦舒寧恍若未聞,隻頭也不回的像棺旁走去,她手都已經搭上棺蓋了,身後又傳來管家的聲音:“二公子的屍體還沒運回來。”


    秦舒寧倏忽回頭。


    管家解釋:“喪報是和捷報是快馬加鞭送回來的,他們說,二公子的屍身正在回京的路上。”


    昨日禮部已經來過了,所以將軍府內才設了靈堂,擺了一口空棺。


    秦舒寧聽到這話,這才收回手,又問:“老夫人呢?”


    “老夫人聽到消息後就病倒了。”


    秦舒寧當即便轉身往外走,林走到門口時,她頓了頓,又交代:“平叔,勞煩你帶舒予和顧修昀下去歇息吧。”


    管家立刻哎了聲。


    秦舒寧輕車熟路去了徐老夫人的院子。


    自徐展旌戰死的消息傳回來之後,徐老夫人便病倒了,院子裏的下人一天分為三班,輪番值守。眼下剛上值的看見秦舒寧來,當即過來見禮。


    秦舒寧也不見外,徑自掀簾進了屋內,正好撞見滿臉疲憊的徐魏氏。


    如今徐家就剩下她們婆媳兩個人了。


    看見秦舒寧來,徐魏氏眼裏不禁泛起熱意,旋即又被她強壓下去。秦舒寧問:“老夫人怎麽樣了?”


    “太醫說是急火攻心,兼之傷心過度。”


    一年之內,兩次白發人送黑發人,是個人都受不住。


    秦舒寧又問了幾句其他的,末了衝徐魏氏道:“魏姐姐,你下去歇著吧,這邊我守著。”


    徐魏氏點頭應了,便推門出去。


    秦舒寧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徐老夫人。


    短短數月不見,徐老夫人鬢發上的霜色越來越濃了,平素慈善的臉,此時也透著灰敗。


    秦舒寧強忍了一路的眼淚,在看見徐夫人這一刻時,驟然滾了下來。


    此時天邊泛起魚肚白,正是亮光穿透黑暗的艱難時刻。


    秦舒寧怕驚擾到了徐老夫人,忙拿帕子倉惶擦了,可下一瞬間,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從帳子裏探出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秦舒寧猛地回頭,就見徐老夫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


    “老夫人。”


    秦舒寧忙回握住徐老夫人的手,關切問:“您是渴了還是有哪裏不舒服?我……”


    話沒說完已被截斷。


    徐老夫人道:“我有些話想問你。”


    亮光在天際慢慢暈開,待它徹底吞噬黑暗後,便是天光大亮時。


    誰都不知道,秦舒寧和徐老夫人說了什麽,隻是自這日之後,徐老夫人的身子愈發不好。她整日纏綿於病榻,昏昏欲睡的。而徐展旌的屍身,在歸京的路上遇到雪崩,此時還被困在禹州。


    從禹州到上京,最起碼得五日路程,可徐老夫人卻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這日,太醫為徐老夫人診過脈後,出來悄聲同徐魏氏道:“徐老夫人左右不過這幾日了,大夫人還是早些籌備起來吧。”


    徐魏氏聽到這個消息時,頓時便落淚了。


    很快,徐老夫人病重的消息便傳了出去,坊間頓時不勝唏噓。


    而與此同時,將軍府又傳來消息說,徐老夫人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後,便一直念叨著徐展旌,並且她還以血做墨,給新皇上了一封陳情書。


    徐老夫人已經握不住筆了,這封陳情書還是由人代筆的。


    徐老夫人在陳情書中說,她自己已不久於世,但如今徐展旌的屍身還困在禹州,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咽氣,便想讓人送她往禹州趕,如果來得及,她想去禹州見徐展旌最後一麵。


    那道陳情書寫的十分動人,但新皇一看見上麵的血漬,頓時眉頭皺的老高,滿臉嫌棄道:“誰要看這種礙眼的東西!趕緊給朕拿走!”


    伺候的宮人隻得將血書又還給顧修昀。


    顧修昀雙手接過後,便對上了新皇審視的目光。


    “顧愛卿,朕聽說,你與徐展旌的前妻是青梅竹馬長大的?”


    這位新皇昏庸無德,平素又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顧修昀隻得答:“回陛下,是。”


    “朕還聽說,你傾慕於她?”


    關於他傾慕秦舒寧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但唯獨秦舒寧不知道。


    顧修昀垂下眼臉:“是,陛下,臣還有一事上奏。”


    “說。”


    “徐家一門忠烈,徐將軍又是為國捐軀的,眼下徐老夫人病危想去見徐將軍,臣想向陛下告假,一同護送徐老夫人歸鄉,此舉亦可彰顯陛下對忠臣的厚愛。”


    顧修昀這話說的無可指摘。


    可新皇卻嘖了一聲,滿臉嘲諷:“說的這般大義凜然的,實則不過是想討好你那青梅罷了。說到這個,顧愛卿,朕一時竟不知,是你綠了徐愛卿,還是徐愛卿綠了你呢!”


    說完,新皇放肆大笑起來。


    顧修昀攥在袖裏的手倏忽收緊,但麵上卻沒露分毫。


    新皇笑夠了之後,才大手一揮:“行,朕準了。”


    得了這句話準話之後,顧修昀才退了出去。


    甫一出宮門口,顧修昀臉上的厭惡便瞬間浮現出來了。而後他立在宮門口吹了會兒冷風,這才上馬車往徐家去。


    秦舒予是最沉不住氣的。


    一看到顧修昀,便急急問:“顧大哥,怎麽樣,陛下同意了嗎?”


    在大衛有規定,將軍親屬若非陛下恩準,否則不得擅自離京,違令者當誅。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顧修昀。


    顧修昀輕輕頷首:“陛下答應了,但為了安全起見,最好盡快走。”


    俗話說,君無戲言,但這位新皇不是。


    他是個喜怒無常的性子,上一刻答應的好好,下一刻便反悔的事,他做了不少。


    第61章 (一更)


    在顧修昀得了新皇應允的當天, 秦舒寧一行人,便帶著徐老夫人逃離了上京。


    徐老夫人確實病了,但卻沒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出城後,見身後無人追上來, 秦舒寧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讓馬車走慢些別顛到了老夫人。叮囑完這一切, 秦舒寧掀開簾子,朝外看去。


    卻猝不及防撞上了顧修昀的目光。


    秦舒寧怔了下,顧修昀已移開目光,打馬往前走了。


    他們一行人到平川時,已是深夜了。


    秦老爺提前得了信, 早將一切都收拾妥當了。徐老夫人精神不濟, 強撐著同秦老爺說了幾句話後,便由徐魏氏陪著下去歇息了。


    大堂裏就隻剩下秦家三人並顧修昀了。


    顧修昀欲起身告辭, 卻被秦老爺叫住:“我已經讓人將你從前住的院子收拾妥當了,你今晚就在府裏歇息吧。”


    秦舒予也在一旁道:“就是啊,顧大哥,你久不在平川,你那宅子眼下也不能住的。”


    “住府裏吧。”秦舒寧也道。


    推辭不過, 顧修昀隻得同意了。


    奔波了一日,眾人早都累了,便各自回房歇息, 顧修昀轉身要走時,卻被秦舒寧叫住。


    顧修昀停下, 看向秦舒寧。


    頓了頓, 秦舒寧才開口問:“你怎麽什麽都不問?”


    其實這件事, 秦舒寧本不想將顧修昀牽扯進來的。


    可在她們商量時, 顧修昀主動提出,他願意幫徐老夫人送陳情書。放眼上京,確實找不出比顧修昀更合適的人選了。


    而顧修昀幫了她們,卻從始至終都沒問過,她們為什麽這麽做。


    顧修昀眉眼沉沉望著秦舒寧。


    夜深了,月亮躲在雲層裏,秦家的下人都歇息了,偌大的庭院裏,隻有秦舒寧和顧修昀兩個人。


    秦舒寧被顧修昀的目光看的有些想退縮時,顧修昀給了她答案:“隻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會幫你達成。”


    話落,他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顧修昀不是傻子,早在徐展旌在朝堂上指認三皇子時,他便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再到後來,從五皇子口中得知,徐展旌曾私下向他透露,永璋帝屬意的太子人選是四皇子時,顧修昀便猜,徐展旌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後來,秦舒寧離開上京一事,更是讓顧修昀確定了猜想,並且顧修昀猜,徐展旌應該還有大招。


    而徐展旌再度“戰死”的消息傳來之後,顧修昀更確定了這件事。


    這是徐展旌的機會,亦是顧修昀的機會。


    前後一聯想,顧修昀便已經猜到,徐展旌想做什麽了。


    若他此時上書,將徐展旌的籌謀悉數告訴新皇,那麽隻要扣住徐老夫人,徐展旌必敗無疑。並且在這個過程中,顧修昀有辦法將自己摘的幹幹淨淨立在秦舒寧麵前。


    隻要徐展旌不在了,他遲早能得到秦舒寧。


    這個念頭,像陰溝裏的毒蛇一樣,緊緊纏繞著顧修昀,逼迫他付諸於行動。


    顧修昀已經走出院門了,但鬼使神差又回頭看了一眼。


    秦舒寧還站在庭院裏,垂著眼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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