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箴呢嗚嗚,”她哭得厲害,仍記得那人的話,說馬上就來找自己,“慕箴來了嗎?”


    劉鳶轉頭,看見屏風外影影綽綽的人影,聽到聲音,也沒有動作,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屏風外,聽著明熙的哭聲,一言不發。


    “他在,”劉鳶安慰她,“就在屏風外,明熙,一會兒你就能看見他了。”


    藥上得差不多了,為了刺激傷口盡快恢複,大夫上得都是些塗了愈發劇痛的草藥,明熙疼得意識不清,被大夫灌了一碗安神湯,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她躺在榻上,滿頭是汗,睡得極不安穩。


    慕箴這才進來,看不出他的神色,隻覺得給人的感覺壓抑極了。


    劉鳶壓低了聲音問:“剛剛怎麽不說話?”


    不進來就算了,她知道是為了避嫌,傷在腳上,看到了也確實不好。


    但是方才明熙問的時候,他就在屏風之外,二人就隔著一盞屏風,他隻要回話,明熙一定聽得見。


    聽到她的問話,慕箴隻是搖頭。


    他也想回話,但他哪裏能說呢?


    總不能說他因為被明熙嚇得狠了,到現在都說不了話吧。


    狂跳的心髒一下比一下劇烈,讓慕箴幾欲想吐,好像一張嘴心髒就能跳出來。額角滲出點點薄汗,他的麵色也不好,蒼白如紙,他望著在睡夢中仍舊皺眉的明熙,情不自禁走上前,指尖極輕地按揉她眉心,動作輕微的就像是春日湖畔掠過的清風一席。


    好在,好在是沒出什麽大事。


    慕箴在心底喟歎著,輕輕拭去了明熙眼角愈掉不掉的一滴淚。


    似是感受到慕箴的存在,明熙緊皺的眉頭也漸漸鬆開,睡得沉穩了。


    每次見到他們二人,便總有一種莫名的氛圍,誰也插不進去的感覺。


    劉鳶站在一旁,安靜地注視了一會,見自己站在這實在是多餘,笑笑離開了。


    明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昏昏日暮了。


    安神湯的作用在殘留著,她有些暈乎乎,看半天才看出自己已經回了房間中。


    聞冬坐在腳榻邊,見她醒了,趕忙湊上前:“姑娘醒了?餓不餓?身上還疼不疼?”


    品秋聽見屋子裏的動靜,也推門進來,見到她後鬆了口氣:“姑娘總算醒了,靠,要我說你攔著我幹嘛,我今夜就能把那個混賬剁成肉泥!”


    聞冬正給明熙喂水,聞言揚眉厲聲:“姑娘還在這,說的什麽渾話?!”


    見明熙不喝了,又問:“想吃些什麽?我吩咐小廚房去做?”


    明熙搖頭:“不餓,別準備了,我想泡個澡。”


    聞冬有些為難:“大夫說了不能碰水,去浴房坐著,我給姑娘擦擦吧?”


    明熙點頭。


    品秋問:“老夫人讓醒了給她回個話,那我去了?”


    “別去,”明熙喊她,“我好累,擦擦就要睡了,別再驚動祖母。”


    她這麽說,品秋自然沒再去,隻是看著姑娘眉間橫亙的鬱色,恨得牙癢癢。


    那個勞什子程興,明麵上不讓動,自己私下還不能揍一頓嗎。


    說幹就幹。


    見浴房的門緊鎖著,品秋滿臉狠色的翻牆出去,一路問著程興今夜的行程就去了。


    廣豔欄今夜沒多少客人,中秋剛過,費錢的地方不少,不是人人都有閑錢來喝花酒。


    品秋到的時候,隻聽聞樓下大堂的三兩閑人說著今日程家公子包了十幾個姑娘的事。


    他們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姑娘們跳豔舞,酒色上頭之際,大肆談論著今日的八卦。


    程興被盧山交給了張山長,張衡聽聞後勃然大怒,當即將程興趕出了書院,還揚言決不許他再來聽課。


    被當街逐出書院,漁陽百姓都看得真切,加上明熙當時看傷,百姓心裏都有數。


    紛紛在心中唾罵這個寡廉鮮恥的貨色,丟盡了漁陽的臉。


    不過程家畢竟是富商,程家家主雖氣惱他沒有規矩,畢竟是親兒子,還受了些傷,請了名醫替他上好藥後,就隻是口頭上罵了幾句,罰了點零花錢,這事兒竟也輕飄飄揭過。


    程興白日丟了麵子,還被踹了一腳,回家又被老頭子教訓了一番,心裏悶著口氣,大晚上跑來喝花酒。


    品秋麵無表情聽完,從袖裏掏出一支短劍,身形鬼魅地就要往樓裏去,找到那個混球,好好為自家姑娘出氣。


    誰知剛走到二樓,一扇廂房的門悄無聲息打開。


    從裏麵出來個清秀的姑娘。


    品秋隱在暗處,沒有露頭,她快速瞟了一眼,發現竟認識這人。


    令安就站在門口,明明沒看到她人,卻依舊朗聲喊道:“品秋姑娘,我家主子邀你喝一杯茶。”


    品秋被嚇了一身冷汗,她走出來,狐疑地看她:“你看到我了?”


    令安,正是羅玉杉的貼身女使。


    她笑著搖頭:“是有人猜到你今夜會來。”


    她這麽說,品秋下意識以為是羅玉杉。那姑娘極為聰明,卻竟是連自己的性子都清楚。


    於是她頓了頓:“既猜得到我今夜是來做什麽的,你攔我做什麽?”


    “姑娘說笑,今日廂房內的主子們,都是為了替葉姑娘做主而來,”令安側了側身子,“姑娘也進來,一起聽聽吧?”


    主……?


    品秋進門,看了一眼,詫異道:“慕公子。”


    不大的廂房內,一張方桌的主位上,正坐著慕箴,兩邊還有劉澈和羅玉杉。


    劉澈見到她,一臉驚奇地看著慕箴:“還真被你說準了。”


    玉杉也笑:“過來吧品秋,來聽聽這位慕大佬今夜的計劃。”


    見到這麽多人,品秋也沒怯,隻是跟令安一起站到了玉杉身旁:“什麽意思?”


    羅玉杉看著手中的茶水:“咱們都是準備今夜來這給程興些教訓的,但都被慕二攔住了,方才他說你也會來,澈哥還不信呢。”


    劉澈坐不住:“所以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麽?”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匯聚在了慕箴身上,而他依舊隻是雲淡風輕地為在座的每一個人倒茶。


    見眾人著急,也隻是輕笑:“靜觀其變吧。”


    等了沒一會兒,便聽得外頭一陣喧嘩。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打鬥聲,叫喊聲,還……興的哀嚎聲。


    “什麽動靜?”


    劉澈正欲出去查看,被羅玉杉一把按住,她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房內眾人皆噤聲,唯有慕箴仍舊淡定如初地在喝茶,神色淡淡的模樣,就像聽不見那慘絕人寰的叫喊聲一般。


    濃烈的血腥味彌漫,被五感敏銳的品秋捕捉。


    她神色凝滯地捂住了鼻子,心中有了可怕的猜想。


    這不會……興的血吧?


    但是他們的人都被慕箴攔在了這裏,是誰?


    咚、


    一片凝固的肅靜中,慕箴擱下杯盞的聲音格外清晰。


    血腥味已經足夠濃烈,讓在場人的每一個人都神色凝重。


    隻有慕箴仍舊平靜,恍若此刻不是在混亂無比的花樓,而是身在江邊雅致的詩會上。


    “劉澈,應當帶了官府的人吧?”


    被喊到名的劉澈詭異地沉默了一會:“你怎麽知道,算了這不重要,你要做什麽?”


    “還不快點出兵平亂?”慕箴淺笑,就像是個在為漁陽平靜的生活擔憂的普通百姓,“程家的公子,可不能出事啊。”


    廣豔欄一片血腥與混亂之中,唯有慕箴神色淺淡,反倒叫品秋遠遠看了,有些膽戰心驚。


    第38章 背她


    劉澈帶人進去的時候, 整個人愣在了門口。


    廂房內遍地是血,程興早已昏死在桌前。


    角落一個衣著白衣的姑娘哭得瑟瑟發抖,而她身前的男人手持長刀, 正淚淚滴血。


    官兵將二人帶了回去,程興也被送去了醫館,發生了這麽嚴重的事故,廣豔欄也被查封停業。


    劉澈站在門口,見手下的人有條不紊地貼著封條,神色複雜。


    羅玉杉幾人早便離開, 此刻正坐在廣豔欄對麵的茶館中, 她收回窺視的視線, 歎了口氣:“這一切都是你預料好的?”


    她看向慕箴:“你知道我會在程興的酒裏下軟筋散,讓他失去力氣。知道劉澈會帶兵來, 想帶他回官府。你甚至知道程興點的這個琴女是被流放到廣豔欄, 還有個學武的未婚夫郎找來了漁陽。”


    然後就在今日, 程興中了玉杉下的軟筋散, 再被琴女的未婚夫郎痛下殺手,最後劉澈帶著官兵衝了進去。


    巧合?


    羅玉杉可不這麽認為, 這一係列巧合撞在一起,就有一種荒唐的合理。


    “為什麽不幹脆殺了程興?”


    品秋適時開口, 小心地問。


    玉杉隻笑笑:“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但既然讓他活著, 想必程家這段時日還有作用吧。”


    慕箴沒有回答, 隻是見劉澈將人帶走後,準備起身離開。


    動作一頓, 望了眼品秋。


    “今夜的事,別告訴你家姑娘。”


    氣場強到讓人無法忽視, 就像是一堵看不見的承重牆,沉沉將她整個人壓倒,就連小腿肚都在止不住地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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