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了她麵上總是平靜的神情,不安又?難過地去?請教,容厭為什麽會?這樣?


    她曾經察覺過容厭心神有異,為了解毒,她行針用藥暫且控製,後?來他?脈象不算太過異常,晚晚顧忌他?如今體弱,忌諱也?多,不想再為他?用旁的什麽藥。


    可她不想眼睜睜看?著容厭那麽掙紮痛苦。


    太醫令溫和地聽著她的講述,眸光慈祥,等到晚晚終於平靜下來,他?緩緩道:“陛下,隻是有心結難解。”


    晚晚道:“我知道。”


    話說出口,她又?陷入了沉默。


    是,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該如何解?


    晚晚麵前又?走入了死角。


    容厭不是不愛她,他?真?的、真?的,愛深入骨。


    太愛、太珍惜,反而又?陷入了極端。


    晚晚紅了眼眶,她嗓音透著委屈和難過,“他?讓我離開他?。”


    太醫令搖頭笑了笑。


    這宮牆之中,富貴、權勢、欲望,太迷人眼,愛恨總會?極端。就連最頂層的人也?逃不過,要麽涼薄至極、與權力?終老,要麽就這樣交出一顆心,從高台之上走下來,成為萬千紅塵中掙紮的一人,平凡反而成了最難的一件事。


    陛下終歸還是驕傲的。


    “陛下也?不想在?娘娘麵前太難看?。”


    容厭心緒陷入病態,他?說出口的不想惹她厭煩,是真?的不想讓他?這種狀態,消磨她待他?的情意。


    太醫令閑聊一般碎碎地念叨,“心事不管在?世家貴族、還是是平頭百姓之中,都難以排解,心病最難醫,人人身邊都多的是那些冗雜的機巧之事,弄得好像比人心重要多了……老夫也?曾見過一些人家,心病找來心藥去?醫,日日嗬護、陪伴,一起遊山玩水,確實大有好轉,得以安穩度日……陛下與娘娘之間,該如何解了這結,與這些人家又?有不同。”


    晚晚走後?,一直在?想。


    她一定要離開嗎?


    不能由?她陪著他?好起來嗎?


    容厭的確是算計了她的心。


    可他?能成功,是她本就對他?有心。


    夏日的陽光總是明媚又?熱烈,青翠的綠柳在?這個時節已經換了另外的麵貌,濃鬱的碧色映在?堤畔下的湖麵上,呈現次第渲染的綠意。


    在?這樣燦爛的夏日清晨,晚晚靠在?容厭肩頭,並排坐在?廊下,看?著流水中飄落的雪白梨花。


    上陵的梨花是先帝引來的特殊品種,花開如雪,能從春日一直開到夏日,長開不謝。


    梨城一年四季有三季都是滿城的霜雪色。


    容厭仰麵迎著熾烈的陽光,仿佛說著“今日陽光真?好”一般的話,含著笑意道:“都已經備好了,今日,我送你到城外。”


    晚晚倚在?他?懷抱之中,他?的心跳一下下響在?她耳邊。


    鼻端清冽的味道像是冽冽的雪,也?像是雪下埋著的幽幽的香,是他?身上幹淨又?冷冽的氣息。


    晚晚閉著眼睛,輕輕回應,“嗯。”


    長長久久的陪伴也?許可以讓他?安心,也?有可能會?讓他?更加痛苦。


    她想了好久。


    她這次會?順著他?意就此離開。


    容厭眼中映著庭中飄蕩的梨花花瓣,眼底空空蕩蕩。


    空氣中似乎出現了一根拉緊的絲線,一端係著他?,另一端係著她。


    隨著晨曦慢慢收起,日晷上的影子移動,啪一下,斷裂開來。


    痛如撕心裂肺。


    片刻後?,容厭牽動麵上的肌肉,控製著自己的神情微微笑起來,牽著晚晚的手站起身。


    白術、紫蘇等人早已做好了準備,帶著兩車的行囊,牽著綠綺,先一步出了皇宮。


    烏木的車廂掩去?了皇宮的標識,走到車下,下方明明有腳踏,容厭還是先一步將晚晚抱起,上了車廂,又?俯身理好她的裙擺,而後?才入內坐下。


    他?平靜地說著囑咐和安排,“朱纓功夫很好,也?與你相識,你出行在?外,有她在?你身邊,總能讓我放心一些。從此她便是你的人,另外還有十?幾個功夫不錯的暗衛,一並予你,上陵這邊我會?安排好,她們的親眷我都會?妥善安置,朱纓等人不會?與我再有聯係,你可以放心用人。”


    “這輛馬車是工匠最新所製,用了當世最結實的木料,尋常刀槍難破,非特製的箭矢弓|弩無法?損傷。”


    “紫蘇那裏,我已經讓她帶上了一盒商行錢莊的契書,都已經轉到你的名?下,年年有分紅,俱是新買下的,無需擔心我安插什麽眼線。”


    “朱纓那裏有一份名?單,是我讓人搜尋來的各地能人,日後?若有需要,可以自去?聯絡……”


    他?想到哪裏說到哪裏,這些時日,他?做盡了他?所能做的,周全地為她鋪好遠行的路。


    與他?不會?再有半點相關。


    ……他?是做足了,假定的她這次走是想要徹底拋下他?的準備。


    車廂內,容厭能感受到車輪一圈圈滾動,馬車緩緩駛離皇宮,緩緩接近城門。


    他?每一刻都想叫停。


    他?反複地在?想,管她日後?恨不恨他?,反正不管怎麽樣他?都會?痛苦,那為什麽還要放她走?他?就是想要她,就是不想她離開。


    晚晚握著他?的手,坐姿一點也?不端莊地倚靠在?他?身上,柔軟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到他?身上。


    那麽柔軟信任。


    容厭如墜冰火交織的深淵。


    他?說一句,她應一句。


    到了城門外,容厭看?向車窗之外的天?空。


    天?空澄明地好似一望無際的碧海,映在?他?眼底,卻一寸寸結上了寒冷的冰霜,冷得他?的心口似乎也?疼到麻木,甚至感知不到離別的悲痛。


    梨花還在?風中細碎地飄落。


    他?望著這天?這花,心裏卻出神地想,梨城,離城,果然是那麽不吉利的名?字。


    片刻之後?,他?側過身,淺淺笑著,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而後?,他?鬆開她的手,起身走出車廂。


    他?會?記得,他?最愛的人,為他?手刃過曾經的愛人,為他?甘願放棄自由?,為他?放棄堅持了十?幾年的信念。


    他?得到的也?不少。


    他?嚐過的甜不多,可這些,差不多足夠他?的餘生回味。


    “容厭。”


    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晚晚的聲?音。


    晚晚掀開車簾,起身追到了車轅處,容厭剛一回頭,就看?到晚晚從車上跳下來,飛撲入他?懷中。


    容厭張開手臂擁她入懷。


    烈陽融化在?她衣角發梢,她好像一束光,強烈地奔湧到他?身上。


    珠翠碰撞,發出的聲?響清脆悅耳,更加明晰響亮如同擂鼓的,是他?心動的心跳聲?音。


    就像一年前的嘉縣城門處,馬背上紅衣的女郎仿佛攜著漫天?的霞光,冥冥注定,落入他?懷。


    思及過往,容厭眼眶忽地發熱。


    晚晚抱緊他?,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擁抱他?,臉頰埋在?他?頸側,深深的擁抱,就好像要將對方死死黏在?自己身上,融為一體一般。


    晚晚感受著他?攬著她腰身的手越收越緊。


    準備了那麽久的分別,就這麽到了?


    她就要離開了?


    晚晚拚命地抱緊他?,湊在?他?耳邊,她想再強調。


    她會?回來的,她不是要舍棄他?,她愛他?,她可以接受分別,但不接受真?的與他?斷開。


    這些時日,吻他?,抱他?,她無時無刻不在?意識到容厭對她的吸引。


    前世不設心防輕而易舉就喜歡上他?,這一世再深的忌憚和抵觸,也?還是沒壓過源自靈魂深處的吸引。


    晚晚扯起唇角,隻輕輕道:“我好喜歡你啊。”


    她狠心地不說讓他?等她,也?不再強調她會?回來。


    痛吧。


    腐肉總要用最幹脆利落的刀去?挖幹淨。


    他?信她會?回來也?好,他?不信也?罷。


    他?不想讓她忍受他?無緣無故的不安和情緒,他?想留下最後?的驕傲。


    都可以。


    晚晚從他?頸側抬起頭,看?著他?,眼眸中是濃重的占有欲望。


    她會?在?合適的時候回來的。


    車隊、宮人分立在?官道與城門兩邊,靜靜等候這漆木馬車下緊緊擁抱的兩人分開。


    出宮來的人都身著常服,來往行人看?多了離別,在?城門處看?到這樣濃情蜜意的年輕夫妻,也?隻是因為他?們過於出眾的外貌和華貴的衣衫而多看?了幾眼。


    行人越發多了起來,馬車先駛遠了些。


    日頭也?漸漸升高。


    無人催促,可不管多麽緊密的擁抱,兩人心底都清楚。


    離別就是離別,今日就是今日。


    緩緩鬆開手,晚晚從容厭身上跳下來,紫蘇走上前,為晚晚帶上遮陽的冪籬,她正要再退開,留給?兩人難舍難分的空間,晚晚忽地握住她的手臂,微微笑著道:“時候也?不早了,走吧。”


    容厭沉默地看?著她。


    晚晚折身再次麵對著容厭,隔著半透明的薄紗,容厭看?不真?切晚晚的麵容,晚晚模糊能看?清容厭的眼睛。


    他?好平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卿卿薄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漁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漁燃並收藏卿卿薄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