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噠噠的黏膩感瞬間蔓延開來,顏喻隻來得及瞟見金烏撲向地上羽毛的殘影,就聽見林痕話聲響起。


    “來人,把金烏抱走,”林痕聲音不似之前陰沉,“顏大人可還好,楊喜,快帶顏大人去偏殿換身衣裳。”


    楊喜聞聲上前,道:“大人,這邊請。”


    顏喻起身,目光掃過一臉坦蕩的林痕,桃花眸閃過厲色。


    他沒有開口,跟著楊喜離開。


    從涼亭到偏殿的路並不長,可就這幾步的時間,潑到身上的茶水就已經涼透,濕衣黏在皮肉上,每走一步都會帶出一陣的不可忽視的怪異感。


    顏喻一言未發,心中卻將這幾日的異常聯係起來。


    從吳名硬闖顏府,到那日的試探,再到今日一反常態的林痕。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殿門在身後合上,顏喻把胸前濕透的衣裳往外扯了扯,待不適感降下一些,才騰出精力打量身邊。


    偏殿很空曠,沒有人居住的痕跡,顏喻大致掃了一眼,就被安置在臥榻上的衣物吸引。


    大紅色,不知是不是今早他讓人送回的那身。


    顏喻扯了下嘴角,並無意外。


    他猜,不出片刻,林痕就會趕過來。


    顏喻站在原地沒動,心裏數著數,一,二……到第十二,殿外響起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聽著有些急促。


    很快,殿門被推開,顏喻並不意外林痕連門都不敲的舉動,他默然轉過身,迎上林痕帶著緊張的視線。


    “為什麽還不換?”林痕問,氣息有些不穩。


    顏喻嗤笑一聲,聲色漠然:“這不是在等陛下嗎?陛下籌謀這麽多,不就是想親自搜我的身。”


    他雙臂展開,下頜微微抬起,向來淡然的桃花眸第一次染上諷刺,道:“我在這乖乖等著,不是正和你意嗎?”


    第48章 “若我說是呢?”


    剛說完,顏喻就注意到林痕胸膛的起伏停滯了一瞬,像是呼吸突然梗住了。


    連帶著,投過來的目光也帶了些不敢相信。


    竟然還演上癮了,顏喻想著,心中越發不屑。


    “怎麽,還需要我過去請你嗎?”他問。


    話音還沒落地,林痕就突然抬腳走到近前。


    衣擺裹挾來一陣涼風,從腳底往上鑽,顏喻有些冷,但看著已經停在麵前神色複雜的林痕,硬生生忍下一個寒戰。


    他還想再諷刺幾句,可林痕的動作太快,帶著股狠意,不待他開口,雙手就已經扣在了他腰上。


    林痕沒有搜身,而是直接扒他衣服。


    顏喻有些意外。


    腰封解開,隨後被利落抽離,衣襟散開的瞬間,林痕的胸膛貼了上來。


    屬於林痕的氣息撲麵而來,不由分說地鑽進顏喻鼻腔。


    林痕沒有燃香的習慣,即使做了皇帝,衣衫上也隻有淡淡的皂角味,和四年前一樣幹淨清冽。


    太熟悉了。


    顏喻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那些與林痕相擁纏綿的畫麵,他抗拒這些昭示著他被一個玩物背叛的事實,下意識往後撤。


    身子剛剛往後仰了些許,就被林痕突然繞到他身後的手臂攔截。


    兩人的距離還是拉開了些許,冷氣無情地灌進來,掠過衣物上的濕痕時,催生出更深的涼意。


    可偏偏,貼在後腰的手掌是溫熱的,縱使隔著層衣物,熱意還是精準地透進來,熨燙著不曾被人輕易觸及的皮肉。


    冷熱交替之下,顏喻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寒戰。


    “躲什麽?”林痕的聲音就在這時響起,直直鑽進顏喻耳朵,“不是要我親自搜身嗎?”


    說著,手掌用力,又把他壓進懷裏。


    顏喻慌張偏頭,才沒把額頭撞到林痕鼻梁上,他閉了閉眼,決定暫時忍下這股憋屈,沒應聲。


    似乎是被他的反應刺激到,林痕周身的氣場更冷了,顏喻想往後撤,奈何林痕力氣太大,根本就不給他掙脫的機會。


    相貼的胸膛傳來不可忽視的震感,他聽見林痕喊了聲“楊喜”。


    “老奴在。”


    門外的楊喜大聲回應,卻沒有推門進來。


    “為顏大人找身中衣。”


    楊喜似乎在猶豫什麽,沒有立刻應聲,過了一息,才響起試探的聲音:“陛下,老奴這就吩咐他們去取,顏府雖近,但還是免不了得一刻鍾的時間,今兒天挺冷,可需要再添置些炭火?”


    再?


    顏喻心中疑惑,又掃了眼周身,果真在臥榻不遠處找到了個裝著木炭的金盆。


    木炭緩緩燃著,升出一縷淡淡的不易察覺的白煙。


    怪不得自己雖然覺得冷,但還沒到不能忍受的程度。


    可現在莫說入冬,連霜降都還沒到,依著宮中規定,根本就沒到燒炭火的時候。


    顏喻扯了下嘴角,覺得可笑,林痕這是什麽意思?


    算計他的同時,又貼心地置辦好炭火,還指望他感恩戴德不成?


    “不用。”林痕出聲,沒有猶豫。


    顏喻思緒被打斷,他側眸看了眼林痕的後腦勺,心想要是林痕敢讓他幹等,或者直接穿著濕衣套那紅袍,他就把火盆掀了蓋林痕頭上。


    “去取朕的。”


    什麽?


    顏喻一時沒明白裏麵的意思。


    “老奴遵命。”楊喜回得幹脆,話音隱隱帶點喜氣,像是就是在等這句話。


    直到楊喜腳步聲變遠又消失,顏喻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推開林痕,第一次不知道該以何種眼神去看這人。


    林痕像是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他目光垂下去,落在顏喻側腰係得有些鬆垮的小結上,點漆似的眸子閃過陰晦的光影,指腹撚了上去。


    係帶解開,帶著病態的蒼白的皮膚暴露出來,林痕的動作頓了一瞬,接著就將其整個剝了出來。


    今日天氣還算不錯,陽光透過幹淨的窗紙,斜斜落下來,打在顏喻肩頭,像是為其鍍上一層帶著暖意的柔光。


    顏喻的皮膚是純粹的白,像是一張幹淨的白紙,本該無瑕的,可胸口處有一拇指大小的疤痕。


    疤痕經過四年的時間,已經淡下去不少,再加上顏喻本就白,並不是多麽明顯。


    可是,注意力一旦集中在此處,它的存在就格外讓人膈應。


    林痕手指發緊,他忍了又忍,才壓下撫上去的衝動。


    “看夠了嗎?”顏喻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林痕動了動眼珠,抬起有些僵硬的脖子,對上顏喻的視線。


    顏喻很冷靜,甚至有些漠然,他問:“找到你要找的東西了嗎?”


    林痕沒應聲,他出神地想,顏喻以前也是這麽不耐煩,不饒人的嗎?


    好像是的。


    隻是以前的顏喻並不吝嗇寵溺,所以即使是催促、調侃的語句,也帶著無奈的縱容。


    現在,顏喻收回了那些寵溺縱容,所以才會讓他如此難以接受。


    擁有又失去的落差,原來那麽大。


    僵持間,房門被敲響,楊喜的聲音插進來:“陛下,衣物取來了。”


    林痕“嗯”了一聲,沒讓楊喜送進來,而是親自去取。


    對於林痕親力親為的行為,顏喻饒有趣味地挑了挑眉。


    林痕很快回來,疊好的素白中衣掛在臂彎。


    觸及布料上即使熨過,也依舊留有的稠而密的褶皺,顏喻目光一頓,隨即有些不可置信得瞪大了眼睛。


    楊喜取來的不是新的,而是林痕常穿的一件。


    現在連如此沒有眼色,不懂規矩的太監都能當太監總管了嗎?


    顏喻開始懷疑是不是當初自己把宦官打壓得太厲害,以至於讓林痕找不到可用之人,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隨便找個老太監頂上來。


    林痕走到近前,不知是沒注意到,還是根本就不在意顏喻的反應,他抖開中衣,披到顏喻肩上。


    又不是沒穿過,顏喻安慰自己,吃下了這個啞巴虧。


    伺候穿衣這件事林痕可以說是得心應手,顏喻隻需要放鬆地站著,林痕就能將所有處理好。


    熟悉感又湧上來,回想起那段同睡同起的日子,顏喻忽然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他沒有感歎多久,林痕就已經幫他收拾好,腰封整理好的瞬間,林痕後退一步,目光一寸寸,用腳底慢慢往上爬,最後落在他肩頭。


    他眸光閃了閃,似乎夾雜著鈍痛。


    顏喻隻當沒看到,他拽了下赤色廣袖,道:“陛下搜也搜了,臣就先告辭了。”


    林痕不答,顏喻也不在乎,繞過林痕,往外走去。


    殿門打開,天光瀉進,驅散了殘留在胸前的涼意。


    “顏喻。”


    顏喻腳還沒邁出去,林痕沉沉的聲音就追了上來。


    原本是鐵了心不理會的,可“顏喻”兩個字傳進耳朵敲動鼓膜的時候,心髒還是忍不住顫了顫,難言的酸澀順著經脈遊遍全身,讓他僵在原地。


    這是重逢以來,林痕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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