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想著,在聽見人聲傳來時趕忙躲開,移到了樹後的死角處。


    來的人是方術和顏喻。


    據探子回稟,此處是顏喻近來遛彎的必經之路,他算好了時間,能正好讓顏喻遇見金烏。


    金烏也聽到了聲音,抓著樹幹喵了聲,成功引來兩人的注意。


    “呀,大人,是隻貓,看著還是異瞳,有點眼熟。”方術驚訝道。


    顏喻起先應該不大感興趣,隻懨懨地抬頭看了眼,卻在看清金烏的瞬間凝住目光。


    林痕看到顏喻先是皺了下眉,隨後才有些不太敢確定地試探出聲:“金烏?”


    “啊,金烏?”方術不解,“金烏不是被大人送到別莊去了嗎,怎麽會在這?”


    金烏聽不懂方術的疑惑,卻在聽見熟悉的字號時豎起了尾巴,三兩下蹦到地上,在顏喻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往他懷裏鑽。


    顏喻來不及驚訝,隻趕忙伸出手拖住金烏胖胖的身子。


    “你怎麽在這?”顏喻問,問完又覺得自己傻,貓又不會說話,問了也沒用。


    顏喻抱著貓,目光在四周逡巡,牆頭空蕩蕩,樹幹也光禿著,沒有人影。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鬆口氣,顏喻垂下了目光。


    他看著腳下鵝卵石鋪就的小道,邊上是厚厚的泥土,前兩天剛下過一場雨,很是泥濘。


    顏喻沒怎麽猶豫,朝牆邊走去。


    走到牆邊,他就能看到那一方小小的死角了。


    恰在這時,金烏用腦袋翻來覆去地蹭顏喻的下巴,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喉嚨裏還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方術也開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樹上的,金烏會不會餓了啊?”


    顏喻愣了下,他頓住腳步,看懷裏撒嬌的胖貓。


    林痕應該不會餓它,他想。


    不等他說話,方術又道:“廚房裏還有魚,我去給金烏拿吧,看它吃不吃。”


    顏喻又看了眼空蕩的牆頭,他揉著金烏的腦袋,語氣低啞:“一同過去吧。”


    說著,他轉身抱著金烏往前走。


    林痕一直站在死角處,兩人看不到他,他卻能輕輕楚楚地看清對方,自然也包括顏喻的猶豫掙紮。


    等人走遠,林痕移出來,看牆根處濕黏的土地,若是踩上去,顏喻幹淨的鞋上一定會沾滿泥土。


    他記得分明,六年前的那次見麵,顏喻就沒有往前走的想法的。


    而現在……


    林痕不太願意深究原因,他隻是分外肯定,顏喻一定知道他來過,也想嚐試來找他。


    同時也慶幸,顏喻最終沒有走過來。


    林痕遙遙望著,望顏喻顯得有些輕鬆的背影,以及歪靠在他肩頭的貓腦袋。


    他挺高興的,金烏沒有讓他失望。


    可深想,一隻貓而已,竟然能讓顏喻輕鬆起來,他越發覺得不是滋味。


    等人和貓的身影徹底被黑夜掩蓋,林痕跳下牆,往城南走去。


    出了南城門,再走二裏左右,就來到一處由木柵欄圍著的院落。


    透過柵欄的縫隙,能看到院中立著一個四方木桌,有一人影歪靠在木桌上,自飲自酌。


    林痕抿了抿嘴唇,挪到緊閉的門前,很簡陋的木門,上麵除了木頭的天然紋理和齊胸處墜著的兩枚鐵環,再沒任何裝飾。


    林痕猶豫片刻,拍了拍鐵環。


    很快,院中傳來醉醺醺的聲音:“誰啊?”


    林痕閉了閉眼:“是我。”


    先是“哐當”一聲響,像是匆忙起身時桌椅被帶倒的聲音,接著就是漸近的腳步聲,門閂拉動的摩擦聲,木門打開,迎麵衝來一個攥緊的拳頭。


    林痕早有預料,立刻偏頭躲,拳風順著太陽穴擦過去。


    撲了空。


    容遲瞬間就惱了,另一個拳頭立馬不由分說地補上,這次林痕沒躲,胸口承下來,沒忍住發出一聲悶哼。


    “滾,這裏不歡迎你!”容遲退到門後,一邊惡狠狠地盯著林痕,一邊關門。


    林痕一隻腳伸進門檻:“我有話要問你。”


    “我不想答。”


    林痕忍著怒氣,沉聲道:“有關浮華枕的事,你也知道顏喻命不久矣吧,你就不想救他嗎?”


    容遲一愣,手指扣著門板,不確定地問:“你都知道了?”


    林痕麵無表情地點頭。


    容遲猶豫了會兒,讓開道,讓林痕進院。


    院子被打理地不錯,除了中間的小過道,兩邊的土地都被翻好種了些蔬菜,綠油油的青菜,長勢還不錯。


    林痕來到方桌前,不待容遲客氣,就自發坐了下來,問:“還有酒和杯子嗎?”


    容遲冷哼一聲,去屋裏拿了兩樣出來。


    在林痕接過前,他警惕地問:“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


    林痕不答反問:“你到底是什麽身份?憑欄閣呢?你們的情報機構?”


    容遲把酒壺砸在桌上,道:“我能是什麽身份?不過是顏喻的情夫之一而已。”


    林痕沉默稍許,鄭重道:“我為之前的錯誤揣測道歉,還請你告訴我,顏喻身上的浮華枕到底怎麽回事。”


    被皇帝真誠道歉還真是難得,容遲卻沒有受寵若驚,他端正了態度,問:“你到底知道多少,又想知道什麽?”


    林痕給自己倒了杯酒,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猶如無數片細利的刀刃劃過。


    他說:“我知道顏喻中了浮華枕,知道命不久矣,知道唯一的希望在那個不知所蹤的神醫舒覽青身上。”


    容遲緊了緊手心:“你說的都對,我沒什麽可說的。”


    “不,你有,”林痕搖頭,他說,“你得告訴我,浮華枕雖是劇毒不錯,但並不足以致命,為什麽到顏喻身上就如此嚴重。”


    “為什麽?”


    容遲喃喃了遍,道:“若你是那老東西,會放心把自己的萬裏江山交給一個異姓者嗎?”


    不等林痕反應,容遲就道:“你不會,他更不會,他一邊仰仗顏喻,一邊又忌憚顏喻,所以他不能容許顏喻有一丁點解毒的機會。”


    “什麽意思?”林痕追問。


    “意思就是……”容遲頓了頓,道,“狗皇帝改了方子,加大了劑量,這樣,顏喻若想壓製毒性,隻能用更毒的藥,藥用多了自然與毒無異,到最後,他要麽死於毒,要麽死於藥。”


    “可是以江因的情況,不也隻有仰仗顏喻這一條路可走嗎?”林痕想不通,老皇帝到底為什麽非要置人於死地。


    容遲舉杯,遙遙敬著月亮,他說:“因為,在老東西的計劃裏,這個時候江因的孩子應該已經十多歲了,而江因和顏喻,都是棄子。”


    而老皇帝知道,顏喻或許不會主動讓江因娶妻生子,但若是生米煮成熟飯,顏喻定會心軟,把孩子留下來。


    於是,顏家覆滅的當晚,在顏喻被逼應下囑托之後,他讓人把江因和幾位提前找好的女子關在一起,試圖成事。


    那一年,江因十五歲不到。


    所幸蒼天有眼,讓老皇帝死於當夜,顏喻去得及時,解救了江因。


    這件事之所以沒傳到世人耳朵中,是因為顏喻將所有知情人都殺了,雖是得了嗜殺無度的汙名,但好歹沒給世人留下指摘江因的機會。


    聽完,林痕額角已經繃出了青筋,攥著酒杯的指節也不斷收緊,他壓下翻湧的怒與心疼,低聲倒了句“我知道了”。


    容遲卻搖頭,他說:“不,你不知道。”


    林痕錯愕地看向他。


    容遲絲毫不懼地回視:“你以為我對你說這麽多為了什麽?讓你心疼還是讓你悔恨?”


    林痕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被容遲打斷。


    容遲看著他,眼裏已經沒有了慣常的不正經,他盯著林痕,道:“我隻是想請你,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別再讓他夾在你和江因中間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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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發現


    怪不得最近總覺得林痕是更慘的那一個,原來是因為這幾章都在以他的視角展開


    嗚嗚嗚,還真是輪換著心疼


    第62章 “我做不到”


    像是被兜頭灌下一桶冰水,怒火戛然止息,變成一堆奄奄一息的灰燼。


    有零星幾點小火星被濺起,但已經燒不起來了。


    林痕感到有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從心頭升起,堵在喉嚨裏,壓得他喘不過氣。


    也壓在脊背上,讓他搖搖欲墜。


    他突然覺得恐慌,想不明白,顏喻是,容遲也是,為什麽一個個的,都讓他放下執念。


    他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又憑什麽指使他?


    對,顏喻也就罷了,容遲算什麽,他隻是個局外人,容遲沒有資格說他。


    沒有資格……


    林痕抓住救命稻草般,反複用這幾個字自我寬慰,他覺得自己應該快快離開,不能給容遲胡說八道的機會。


    可不等他佯裝無事地站起身,容遲的聲音就又響起:“林痕,我暫且這樣叫你,我知道你心悅他。”


    “他”是誰,不言而喻。


    林痕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容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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