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到達信樂的時候,天已全黑。


    渡過一個個危機之後,路漸漸地寬闊起來。這裏已是先行一步的京城的吳服師龜屋榮任和茶屋四郎次郎的活動範圍了,他們終於可以貪婪地睡上半個時辰,然後換上草鞋,準備翻越丸柱的崇山峻嶺。龜屋和茶屋看到家康有了伊賀和甲賀武士的傾力保護,放下心來,和他們訣別。


    已經有了武裝,剩下的隻是和不眠不休的肉體痛苦作鬥爭了。雖然路上也常會遇上一些不法的山賊、強盜之類,可已無人能抵擋他們。家康在一生中學到最多的時候,就是從丸柱穿越河合、柘植、鹿伏菟,沿鈴鹿川的河灘,到達伊勢海這一晝夜的旅程。


    農民孫四郎始終跟著他們。他似乎對家康產生了一種難舍難離的眷戀之情,當家康的視線不時地落到他身上時,他就微微一笑,低下頭去。


    家康想起了從前,那還是他在駿府做今川義元的人質之時,為了讓他繼承愛民的精神,雪齋禪師在講解孟子教義時,就常常提到一句話:“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家康記得,這句話老師曾反反複複講過好多遍。


    所謂“民聽”,就是從民聲中分辨出真理之意。一個人一旦以為真理存在於民聲之外,就會不知不覺地陷入妄想。要想聽見民聲,首先得舍棄“自我”,變成“無我”。而徹底的“無我”,就是確立“自找”的前提。家康自以為已掌握“無我”。可是,直到農民孫四郎的出現,他才發現,自己還遠遠不夠,他不斷地在心裏自嘲。


    這大概就是雪齋禪師派來的人吧!家康一邊走,一邊不斷地看孫四郎,他在進行嚴厲的自我反省。不傾聽民聲,就不會發現真理……


    重新回味一下先師的古訓,家康甚至覺得信長的死,不是被人殺,而是被己殺。信長是第一個傾聽民聲而崛起的豪傑。他代表了飽受戰亂之苦、渴望和平的百姓的聲音,麵對所有的敵人。隻要他認為其妨礙國內安定,無論是比睿山的僧人,還是本願寺的信徒,他都毫不寬恕。


    當太平的陽光終於照向近畿,信長卻倒下了。大概是因為這時的信長已經逐漸遠離民聲。民聲要求他休養生息,而他卻對尚有外交斡旋餘地的中國興師動眾,大興討伐……


    在到達伊勢的白子濱之前,家康一直在考慮此事。


    如果信長一邊同中國進行靈活的談判,一邊讓勢力範圍內的廣大東海道民眾休養生息,結果會如何呢?恐怕光秀也不會有機可乘。信長一味窮兵黷武,阻塞了民聽,才使光秀產生了取而代之的異心。


    即使心計過人、擅長算計的光秀起來指出信長的“非”,但若民心都向著信長,便無響應光秀的人,光秀還會有勇氣謀叛?


    “民聲……民聲……”


    家康覺得,在這次的旅行中,從一個農民的口中聽到了最深的教誨。在此之前,他隻是一心想返回三河,返回之後怎麽辦,他還從未認真地考慮過。


    出於對信長的情義,家康當然會舉兵和光秀一決雌雄,但這不過是隨機應變,真能馬到成功嗎?從河田經鈴鹿摸索到白子濱,站在未明的河邊讓人找船渡海的時候,家康反複掂量著此事。


    如現在就大舉興兵,和光秀一決雌雄,這和信長窮兵黷武征服中國相比,是否也是急功近利,也會犯下與信長一樣的錯誤呢?


    從白子濱到知多半島的常滑,除了運送木柴的、路程最短的小船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船隻了。可是現在,連這樣的小船都沒有。這一帶原本是織田信孝的勢力範圍,由於信孝要渡海去四國,已經率軍兵趕赴岸和田,所以,領地內的大船幾乎都被征調到堺港附近。


    此時,正好有個從大湊那邊過來、到河邊靠岸的鬆阪商人,名叫角屋七郎次郎。家康把他從船上叫到河邊,求他斡旋一下。


    “這可難辦了。”角屋把手搭在被潮水打得黑黝黝的額頭上道,“用船我倒是不介意,可是,路上沒有引航的。您大概也知道,京裏出了大事,還不知以後需要多少船隻呢。現在這一帶所有的村莊和海濱碼頭都貼著告示,就連運柴的船,也一艘都不許擅自駛到其他海域。”


    “什麽,已經貼出告示了……”


    “是的。我的船怎麽都行,隻是這一帶的農民漁夫……”


    “原來如此。那好吧,我自己去找人。”


    走了一晚的路,此刻四周已經發亮。望過去,停在水麵上的就隻有從誌摩返航的這艘角屋的商船。海潮變化多端,如果沒有引航者,確實很難出海,家康他們也非常清楚。家康抱著傾聽民聲的打算,大步走到一戶農家門前。


    “主公是想叫起這一家人嗎?”本多忠勝剛想前去叫門。


    “我來。你們站遠點等著。”家康伸出手,輕輕地敲擊這戶沉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的茅屋。雖說是農家,可是散落在海邊的那些油氈小屋卻和它無法相比。這在當地大概算得上中等以上的富戶。


    “我有點事情想請教您,您能不能起來一下?”家康說話之前,裏麵的人似乎醒了。隻聽見有人製止了唧唧喳喳的聲音。“來了。誰?有何貴幹?”


    一個人向門邊走來,聲音戰戰兢兢,“您也看見了,像我們這樣的破落戶,沒有錢,不巧女兒也到四日市走親戚去了。要是小麥,倒還有一點兒……”


    “我們不是強賊,您不要害怕。”家康感到心裏一陣悲涼,“想必您對村裏的事情也比較清楚吧。我想求您幫我弄一條到對岸常滑去的柴船。”


    “哦呀!讓我弄柴船……這可是天大的難事。”說著,裏麵的人打開門,露出頭來,“不準任何船隻到鄰國去。昨天下午,官府剛剛下了命令。若敢違抗,我的小命就沒了。聽說織田大人在京城被殺,天下又要大亂了……怎麽,你們是武士?”


    家康故意繃著臉點點頭。“我們早就知道了命令的事,故意來求你,看能否幫上忙。”


    “哎?你們知道我是小川孫三,才把我叫起來的?你們到底是哪裏的,是什麽人?”


    “孫三……”家康立刻叫著對方剛剛通報的名字說道,“為了不讓天下再次陷入混亂,三河、遠江、駿河三國之主德川家康,想趁著天還沒有亮渡海回國……”


    “啊,你是德川的家臣……”不知何故,這位自稱孫三、年近四十的農民,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唉!完了,到底還是躲不過……你殺吧,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殺你……”


    “沒有辦法,如我借不出船,你一定會殺我,如果我害怕而出了船,領主就會把我整個家族的男女老少都殺光。這……亂世的農夫……命可真苦啊!殺吧,來,殺吧!”


    家康忽然覺得像是有一把利刃刺進了胸膛,自以為是保家衛國的大將,卻被看成拿著武器的凶徒……


    天亮了,當伊勢海的海麵被染成一片玫瑰色時,角屋的船正在向常滑飛速前進。家康還站在船上冥思苦想。


    在角屋的船頭,一艘引航的白子濱的柴舟正隨波浪起伏。家康背靠著桅杆,像木像一樣坐在那裏。


    現在有兩個人讓家康的心備受壓迫,一個是坐在船角、顯得十分渺小的近江大石鄉農民,另一個則是引航的小川孫三。家康覺得這非常不可思議,又似乎正常。


    白子濱的農民孫三一直堅信,如他說一個不字,無論是與非,對方會立刻把他殺掉,這就是武士的做法。武士竟如此不被信任。農民不但從未享受到武士的保護,反而遭受了武士無盡的蹂躪和踐踏。這又是一種“民聲”。它從孫三的口中向家康傳來……孫三一旦出船,全家就會被領主殺害,因此他才會對家康說:“你殺了我吧。”


    家康頓時羞愧難當。


    “聽見沒有,家康,這才是真正的民聲。”家康感覺到虛空中,雪齋禪師叱責的鞭子帶著響聲向自己抽下來。


    “哦,原來你認為武士是這樣無法無天啊。那好吧,我再去求求別人看。讓你受驚了。”家康道。


    孫三完全沒料到武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就是去求別人也沒有用……你,究竟是德川的哪一個武士,敢問高姓大名?”


    “我就是德川家康本人。”


    “——啊!您說什麽?”


    “我說,我就是德川家康。家康從你這裏收獲頗多。聽說現在京裏發生了急變,我急急忙忙趕回本國。我回去後,再仔細體味你的話吧。我決不會隻為自己一人興師動眾,勞民傷財。”


    不知後麵的話孫三聽到沒有。孫三發現非但沒有殺死他,反而要離去的這名武士,竟是駿、遠、三之守——德川家康本人,他頓時說不出話來。


    “請……請……請稍候。”隻見他連滾帶爬地從門裏出來,伏倒在地。“出船!小人願意出船!”


    家康又一次從孫三那發生了巨大轉變的態度背後,深刻體會到了悲慘的人生。這是一個一直遭受踐踏、被人蔑視的農民,第一次體驗到被尊重的歡樂……


    孫三心中升起一種孩子般純真的感激之情。“我一定出船!無論我們一族遇到何事,隻要有了大人這句話……我出,我出,我怎能不出啊!”


    為了讓孫三此後遭遇的風波少一些,家康想出一個計策,才讓他做向導。於是孫三假裝被來路不明的外來人綁架,隻得把妻子兒女托付給長太浦的朋友。如家康不能統治伊勢一帶,孫三一家人大概一生再無團聚之日了……


    純樸善良、把家康從危難之中解救出來的兩名農民,還有因光秀的叛亂造成的悲慘現實,時時在家康的心中纏繞。農民幫助家康,不管他們是否已經意識到,都是出自希望他能保證太平的美好願望。


    可是,如果家康急匆匆撤回,卻沒有立刻投入討伐光秀的戰爭中去,就是對信長不義。應在這個混亂的塵世建立一種新秩序,給持續一百多年的亂世畫上句號,這樣,信長的意誌和人民的希望就統一起來了。


    想到這裏,家康不禁使勁地拍了一下大腿。此時,太陽升得很高了,前麵的海上,知多半島海邊的深藍若隱若現。領悟丁這些後,家康覺得連海風都是為自己吹過來的。對,就這麽定了……家康終於悟出,自己不應拘泥於卑微的忠義,應該繼承信長的宏偉誌向,做一名真正的繼天下大義者。明白這些後,他覺得前麵柴舟上,孫三的身影已經成了神佛現世,不禁合十禱告起來。


    “快看,主公正在祈禱。”酒井忠次小聲對石川伯耆道。


    “看來主公不知有多麽高興,三方原會戰的時候都沒有祈禱過。”


    他們當然看不透家康的心思,於是,大家都微笑起來。當船在常滑岸邊靠岸,孫三的柴舟一次次把大家運到岸上之時,家康的一言一行都被家臣們理解成了平安抵達的喜悅之情。


    “孫三,你辛苦了。”家康站在岸上,立刻把孫三叫了過來,“這一帶有可能還會變成戰場,所以,我把你送到駿河去吧,駿河決不會有戰爭。在那裏給你選一塊你熱愛的土地,等安定之後,再把家人接去一起安居樂業。”


    “是……是。”孫三的回答依然是那麽純樸,然後,立刻向附近的寺廟跑去。那座寺院叫正住院,有一個後門麵朝大海。寺裏的人每年都買孫三的木柴,是老主顧了。


    不久,寺門打開了,一行人立刻鑽進去,以暫避烈日。


    “到了這裏,就沒有問題了。”


    “雖說如此,也不能放鬆警惕。這一帶也是海盜頻繁出沒的地方。”


    “不管怎樣,先見見本寺的住持吧。”


    本多忠勝命令年輕侍衛在周圍負責警衛。家康在孫三的引領下,從院子走向客殿,這時,他還在為信長和百姓的意誌殊途同歸這一發現而興奮。對,它們是一致的,隻不過常常被以自我為中心的欲望掩蓋了……


    隻有家康一人脫了草鞋進去,其他人都在殿前選了塊陰涼的地方坐下來。住持顯空聽說家康來了,慌忙換好衣服,來到客殿拜見。“不知大人前來,有失遠迎……貧僧就是本寺的住持顯空。聽說大人這次沒有帶兵……”


    住持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還沒有把話說完,就被家康打斷了:“倉促之間,驚擾了寶刹,見諒。實際上,由於右府在京城裏被叛亂的光秀所害,我現正夜以繼日地趕回三河。”


    “這些傳聞……老衲也是剛剛從白子海濱的人那裏聽到,也正在驚歎這變幻無常的世道。”


    “大師,我想早些趕回岡崎,立刻舉兵討伐明智。如果換成您,常年侍奉佛祖的高僧,這時會怎麽辦?”


    看起來已經年過半百的顯空,靜靜地把小和尚端來的茶放在家康麵前,緩緩地沉思。“恐怕,我們佛門中人的想法,不能作為身為武將的您的參考……”


    “在這個剛開始建立新秩序的世上,大廈坍塌……作為佛教徒,你們當前必須做的是什麽?”


    “這……”顯空又一次謹慎地垂下頭,“如是佛教徒,就應為求百年、千年之後的輪回,一心向佛。”


    “那麽,這時的佛法呢?”


    “守道,護法——一直到極樂淨土鋪滿這個世間。”


    “在人間顯現的淨土……指人人安居樂業?”


    “正是。”


    “那麽,我再問你,為了這一天的實現,你們必須守的‘道’又是什麽?”


    “首先是戒貪,要從所有的欲念中解放出來。”


    “嗯。”這時家康才端起茶來,很滿意地呷了一口,“戒貪……好茶!”


    言罷,他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右府大人恐也是太貪了吧,想迅速贏得太平。家康是不是也一樣……即使再急著趕回去,若沒有心理準備,縱然回到了三河也是迷惘。明白了,是不是所有的人在脫離全部欲念之前,內心都在爭鬥不已?這就是你們佛教徒眼中的現實世界?”


    “正是。”


    “言之有理,不能心急啊。百年、千年之後……一直守到那一天到來為止。這樣,太平就來了。這才是唯一的‘道’。脫離塵世出家為僧,舍棄所有的欲望,以此來啟發芸芸眾生,這大概就是你們僧侶的生活吧。好,明白了,謝謝。我回到岡崎之後也不會再迷惘了,可以好好地安排此後的事務。”


    顯空又恭敬地埋下頭,數著念珠。


    “多謝!”家康又說了一遍。在和顯空問答中,他又有了一種新的領悟。


    佛陀的理想和民眾的理想也是統一的。因此,佛祖才受到尊重,僧人也才能一直伴隨著寺院,留存至今。


    進一步,家康發現,武士的職責也像沐浴著朝陽的花一樣越來越清晰。為所有人希冀的“極樂淨土”的建設,奉獻出生命,這才是武將的真正職責。這些明明都是家康再熟悉不過的東西,卻在突然間忘記了。


    “大師,我也下了決心,凡事不能急,也不能躁。這樣就不會有迷惑了。另外,我還要求師父一件事,請大師從這裏的海邊,幫我尋找一位帶我們橫半,到衣浦去的向導。”


    “遵命。”顯空答道,“村裏正好有個莊屋八兵衛,是一位俠義之士,老衲已經派人去找他了。”


    “大師早已為我籌劃?”


    “我想趕在路上的強盜知道之前……強盜們是不會知道大人的雄心壯誌的,所以……”


    聽了住持的最後一句話,家康非常高興,看來顯空住持已在同他的交談中,了解了他的願望。


    “右府大人一死,這一帶的農民商人,今後又會發生很大變化。”


    “您這麽說……”


    “領主不同,生活也不同,如同豐收和歉收的差別。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的貧苦人民,幸福多麽不易啊,真想守護著他們。”


    家康微微一笑,會心地點了點頭。他的決心也是如此。即使比不上佛陀對千百年後美好生活的執著追求,起碼也要使領民免受光秀叛亂之苦,好好地嗬護他們。首先,阻止那些染上山賊習氣的武將進入領地施暴,先鞏固地盤,再讓太平的種子播撒四方。全力以赴抵抗光秀,萬一失敗,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作為武將,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罪過了。


    正想著這些,一村人模樣的人滿頭大汗地趕來,跪在門外。“聽說大人召見……小人就是莊屋八兵衛。”


    他抬起一張飽受戰亂之苦、善良淳樸的臉。


    “莊屋壯士,這位就是德川大人。”


    聽顯空這麽一說,八兵衛也深感不可思議,又看了家康一眼。眼前的家康恐跟他想象中領有駿、遠、三的三國之守的風貌相差太遠了,他一定非常疑惑。“啊,您就是……”


    “對。”家康笑著說道,“三天來,胡須不剃,頭發未結,看起來是有些不像樣,可我就是德川家康本人。”


    “啊呀,這,這,小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八兵衛一下子懵了,回頭看看顯空,“那麽,師父找八兵衛有事……”


    “莊屋壯士,德川大人正在旅途之中,現在要急回三河。你能不能帶一下路到成岩村啊?”


    “到成岩村……那還不簡單。”八兵衛說完,又定定地看看家康。


    “聽你這麽說,大人的一些傳聞,你好像聽到不少啊。”


    “當然。”八兵衛這時已經滿臉笑容,“阿古居夫人的……哎呀,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呢。今天我剛到海邊,就聽到一個傳聞。”


    “什麽傳聞?”


    “說是織田右府大人在京都被殺。這樣一來,怕天下又要大亂了。不如搬到一個沒有戰亂的地方去。”


    “到沒有戰亂的地方去?”


    “是的,甚至有人說幹脆求求大人,搬到您住的濱鬆城去。那些農夫、漁民,還有好多願望和牢騷呢。”


    “是這樣,說的也是。”顯空飛快地看了家康一眼,“哎,難得你爽快地答應了。那麽,大人先在這裏用些齋飯,然後就出發,帶路一事,就托付給你了。”


    八兵衛起身回家準備衣物,家康默默地目送著他離去。想不到,這裏已經距離母親住了很長時間的阿古居如此近了,已和回到三河差不多了。這一帶的百姓想住到家康身邊去,也絕非討好之言。


    不久,家康吃了顯空拿來的齋飯,然後在莊屋八兵衛的引領下,離開了正住院。此時,前麵的山岡上早已是蟬聲一片。


    “忠次,這裏蟬鳴聲似和難波、堺港的蟬聲不大一樣啊。”


    “是啊,連蟬聲都很像三河腔啊。”


    “忠次,到岡崎之後,你立刻把軍兵召集起來,帶到熱田去。”


    “這麽說,主公不打頭陣……”


    “我先安撫一下領內的百姓,讓他們莫要慌亂,然後立刻趕赴安土……雖說光秀的叛變讓我很被動,可是也不能讓駿、遠、三的領民騷亂。若騷亂起來,我這領主的臉麵往哪兒放?”


    言罷,家康仰望著前方天空的雲彩,放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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