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什麽?”


    秦黛黛踟躇幾息,坐起身道:“說了你這株蓮花也不懂。”


    這話並非假話,她識海中說話的物件,名叫千葉,是一株有著千片花瓣的蓮花。


    三歲那年,妖界偷襲太墟宗,身為太墟宗宗主的秦胥不在宗內,阿娘率宗門金丹以上的修士拚死守住了宗門,自己卻香消玉殞。


    秦黛黛也在那場鬥爭中被傷了靈根,昏迷了四十九日。


    等到她再醒來,阿娘已經被葬在了蒼梧林,千葉蓮也在此時住進了她的識海中,與她說話談天,陪她修煉打坐,心情好時千瓣蓮花片片綻放,心情不好便合攏花瓣隻言不發,雖不通曉人情世故與喜怒哀樂,卻幾乎無所不知。


    方才它口中的“時辰到了”,說的正是她的及笄宴。


    修界與人界不同,修界十七及笄,今日秦黛黛剛好十七。


    想到這裏,秦黛黛抿了抿唇,又回憶起方才那個夢。


    這並非她第一次夢見和岑望的初見,隻是從沒有哪一次,讓她這般歡欣。


    及笄了,太墟宗和神玄宮的婚約,也當履行了。


    今日,岑望也會來。


    當初的小少年,如今早已成長為神玄宮意氣風發的少君,即便秦黛黛自八歲後極少離宗,也聽過岑望是何等的得天厚寵。


    修界的修為由低到高分別為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洞虛、大乘七層境界。


    當世大乘境者不過五人,神玄宮宮主靖華道君,為大乘境後期,神玄宮的左長老和太墟宗宗主秦胥,同為大乘境中期,幽月宗宗主及合歡宗宗主則是大乘境前期。


    也因這五位大乘境修者,修界形成了“一宮三宗”的局勢。


    這些人中,最年輕的秦胥也已八百餘歲。


    而岑望自出生便身懷金丹,聽聞他降世時方圓百裏的天象都生了異變,名副其實的天道寵兒。


    十歲前的岑望一直被其父靖華道君靜養在外,直到十歲露麵,憑著年紀最小的金丹境修者一鳴驚人,後來不過數年,便已修至元嬰後期。


    曾有人斷言,以岑望如今的修煉速度,不出二百年,便能成為最年輕的大乘境修士。


    便是這樣的少年,不拘於一隅悶頭修煉,反而喜愛四處遊曆。


    蒼山斬妖,昆侖飲酒,少年風流,一時得盡春風意。


    而他的樣貌,又是另一則傳奇。


    五百年前,偏愛美人的合歡宗宗主用天機石創美人榜,分男女雙榜。


    十四歲那年,岑望已登男子榜榜首,而今已然五年。


    這樣驕矜不可一世的少年,誰會沒有幾分向往呢?


    整個修界,不知有多少女修芳心暗許,可他獨獨與她——這個靈根有損、天資平平的太墟宗嫡女自幼定下婚約。


    修界強者為尊,最初不知有多少人對這門姻親不看好,可八歲那年,嬌縱的宗門大小姐突然收斂了脾性,變得溫婉賢雅,秀外慧中,更是強忍著破損靈根修煉的苦痛,修到了築基修為。


    天資一事,本就是可遇不可求,平庸並非過錯。


    一時之間,再無人挑出這門姻親的毛病。


    如是過了九年,終於到了及笄這日。


    “有人來了。”千葉突然道。


    秦黛黛回過神來,輕斂眉眼。


    幾名侍女悄然推門而入,手中捧著華服首飾,行過禮後便給她梳洗起來。


    太墟宗是大宗,又與神玄宮聯姻,今日便是約定婚期之日,修界叫得上名號的宗門無一不攜禮前來,因此今日的秦黛黛免不得盛裝打扮一番。


    秦黛黛的樣貌算不上明豔動人,大抵隻能稱得上清麗,可今日穿上虹光霞裳,以金蓮貼在額間作花鈿,發間墜月簪伴著珠花輕輕晃動,倒顯得整個人嬌媚起來。


    千葉的花瓣在識海中顫動了兩下:“黛黛,你打扮起來……”


    “嗯?”


    千葉:“還挺好看的。”


    秦黛黛抿唇笑了下,沉吟片刻又拿出一枚青玉香包,上麵用淺金色的絲線繡著一句詩:


    “隻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她摩挲了下香包,將其收入袖口。


    屋外響起侍女的聲音:“宗主。”


    秦黛黛神色微凝,唇角的笑逐漸散去,抿了抿唇轉頭看向門口。


    秦胥一身雪白道袍站在那裏,廣袖垂落在身側,烏黑的長發用銀冠挽起一個一絲不苟的道髻,神情莊嚴冷峻,麵無波瀾。


    身為大乘期修者,秦胥早已不食人間煙火,哪怕如今已有八百餘歲,俊朗的麵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八九。


    秦黛黛斂了神情,垂眸道:“父親。”


    她不解秦胥怎麽會來到她的醉玉峰。


    當年阿娘過世時,有傳聞說秦胥是在陪著他的小師妹。


    最初秦黛黛不信,可之後不過兩月,秦胥便冒著滿宗門的風言風語,將他的小師妹蘇懷夕接回太墟宗。


    而後又是半年有餘,蘇懷夕誕下一女,因為身體虛弱,生下秦洛水後便撒手人寰。


    當年妖界入侵,秦胥若在宗內,有大乘境坐鎮,阿娘不會死的。


    對秦黛黛而言,秦胥背叛了阿娘,是以之後這十餘年,除了每隔半年秦胥會耗費自身靈力為她滋養靈根外,她和秦胥碰麵的次數少之又少。


    秦胥冷清冷心,自然也不會主動與她共話父女情深。


    今日也本該是秦黛黛前往縹緲峰,沒想到秦胥會主動前來。


    秦胥看著秦黛黛,淡淡應了一聲:“今日及笄宴,各宗門已著人前來,不可失了禮數。”


    “是。”


    “神玄宮亦會派人前來。”


    秦黛黛的指尖微動,垂下眼簾:“嗯。”


    秦胥靜默片刻,突然道:“聽荷若是見你這般,也便放心了。”


    秦黛黛的臉色變了變。


    秦胥口中的聽荷,是她的阿娘,淩聽荷。


    “可惜阿娘再也看不見了。”秦黛黛笑了笑,安靜地說。


    秦胥頓了幾息:“時辰到了,隨我前去縹緲峰。”


    “是。”


    秦黛黛雖然選了劍修,但也隻剛學會禦劍,自然不能同秦胥相比。


    不過幾息,秦胥的清風劍便已停在縹緲峰上,秦黛黛從清風劍上走下來,便聽見一聲嬌膩膩的:“爹爹,姐姐。”


    秦洛水穿著桃色的緞裙,提著裙擺嬌俏地站在一柄試煉劍上,朝這邊飛來,落地的瞬間,劍化作一抹鵝黃光芒消失不見。


    “姐姐,我學會禦劍了,”秦洛水跑到秦胥身旁,看見秦黛黛身上的虹光霞裳時一愣,繼續笑道,“多虧了有爹爹指點。”


    秦黛黛看了眼秦洛水,和她損壞的靈根不同,秦洛水有完好的靈根以及還算不錯的天賦,樣貌也遺傳了她的母親。


    當年蘇懷夕是有名的美人,秦洛水自然也是美的,甚至如今已登上了女子榜第九的位次。


    “姐姐,各宗門的客人都來了,幸好我同爹爹說,讓爹爹去醉玉峰接姐姐一程,否則豈不是誤了時辰,”秦洛水對秦黛黛婉轉一笑,“姐姐的衣裳好漂亮。”


    秦洛水話中有話,秦黛黛自是知曉的。


    從幼時起,秦洛水便與秦胥親近,每日爹爹長爹爹短的。


    所幸秦胥因著和神玄宗的姻親也好,對阿娘的愧疚也罷,眼裏還算有她這個女兒,明令宗門上下無事不得叨擾她,包括秦洛水。


    “多謝。”秦黛黛頷首,跟在秦胥身側,朝正廳走去。


    今日的太墟宗格外繁華。


    群山籠罩在縹緲的靈霧之間,層巒疊嶂,本是百花凋敝的深秋,秦胥以靈力籠罩漫山花草,桃與梅齊齊盛放,裝點著整座山峰。


    古雅氣息的宗門大殿後,是銀白的天河瀑布,靈火與焰光交相輝映。


    秦黛黛和秦胥走進正廳時,除了神玄宮的人,幾乎都來了,各宗門的掌門齊聚一堂。


    為首的正是幽月宗與合歡宗的人。


    這是秦黛黛第一次在眾人麵前露麵。


    對於神玄宮的準少君夫人,整個修界將來的道君夫人,眾人心中難免有幾分期待。


    雖然美人榜並無姓名,但那神玄宮的小少君修為、樣貌當屬修界上上乘,這未來的妻子縱然天資不算好,可樣貌、氣質總得有些出眾之處。


    如今看見秦黛黛,雖生得俏麗可人,可到底不算傾城絕世。


    且在場都是洞虛境的掌門,最差也是化神境,一眼便看出她境界不高,天資有限,再加上靈根有損的根基。


    一時之間,眾人心中難免失望。


    既失望太墟宗宗主和其夫人的天資被浪費,又失望那位小少君的姻緣。


    秦黛黛知曉這些人心中在想些什麽,隻是為了配得上這段姻緣,配得上……那個少年,她早已學會知時務,進退得當,溫雅嫻淑,


    為應對今日,她不知練了幾日的氣韻,落落大方地見禮請茶,舉手投足皆是閨秀風範。


    眾人的神情果真舒展了許多,雖然仍有些惋惜,神情間卻已見滿意之色。


    及笄宴上,言笑晏晏間,有弟子通報:“神玄宮弟子到。”


    在場眾人紛紛朝外看去。


    豪華的九天飛舟自遠處飛來,身著統一緞袍的神玄宮弟子立於舟前。


    飛舟速度極快,眨眼間便已落在殿前。


    神玄宮弟子依次走了出來,每人手中都拿著一盒打開的禮物。


    月靈花,雀羽扇,離火珠,天音琴……


    樣樣都是靈氣逼人的瑰寶。


    秦黛黛看著這些寶物,呼吸一急,手指不覺抓住了袖口用來回禮的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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