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岑望默不作聲地開始用食,仿佛察覺不到飯菜中的怪異,直至將整盤菜吃完大半,秦黛黛忙將餘下的拿過來:“夠了,你莫不是不知撐?”


    小岑望抬眸看著她,沒有言語。


    用過晝食,吳阿嫂果真帶著常安來了。


    秦黛黛這次未曾抱著小岑望,隻讓他自己慢慢地走。


    吳阿嫂囑咐常安:“弟弟身體不好,好好照顧弟弟。”


    常安被委以兄長的重任,鄭重地點點頭,本想牽著岑望的手,但見他冷漠的表情,不知為何心底犯怵,隻乖乖跟在他身側。


    吳阿嫂口中的生祠,是一個並不算大的祠堂。


    裏麵供奉的,是一位名喚文鶴的神醫。


    聽吳阿嫂所說,文鶴神醫有慈悲之心,能醫白骨,活死人。


    十餘年來,次次救人於災病之中,無數性命垂危的病人,都被他從閻王手裏搶了過來。


    當年六合鎮時疫橫行,便是這位神醫隻身入疫地待了半月,耗費心血熬製出了解藥。


    時疫過後,六合鎮便為神醫供上了生祠,幾次祈拜靈驗後,這裏至此香火不斷。


    等到幾人到了祠堂,果真見到不少人在跪拜,除了附近的村民,竟還有遠道而來的豪紳貴族。


    秦黛黛看著生祠供奉的人像,心中不免有些動容。


    修士若得生祠,享萬民供奉,便可從生祠汲取地脈靈力。


    可得建生祠有多難,她自是知曉的,而今一介凡人能享生祠待遇,怕是為百姓造了大福了。


    吳阿嫂早已虔誠地跪在一旁祈福,秦黛黛也隨之拜了一拜。


    便是活潑的常安都老老實實地跪在蒲團上,認真叩拜了三下。


    隻有小岑望,站在秦黛黛身側,看著生祠上供奉的人像,神色冷淡。


    想到這人往後便是神玄宮道君,三界之首,有幾分傲氣倒也平常,秦黛黛未曾在意。


    從生祠出來,原本晴朗的天不知為何變得陰沉起來。


    吳阿嫂擔心下雨,回去的腳步都快了些。


    未曾想才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天色又晴朗起來。


    幾人的腳步也隨之放慢。


    不遠處,幾個村民正看著這邊竊竊私語:“那不是吳寡婦和那位新搬來的?”


    “聽說身側那位是她的私生子?”


    “穿得這般金貴招搖,隻怕是哪家的妾室被人趕出來了。”


    “吳寡婦死了男人便給孩子改姓,那女人還同她走得這般近,怕是一路人……”


    “你們幾個長舌夫,鬼扯什麽呢?”吳阿嫂脾氣直,聞言氣罵,“平日裏奸懶饞滑,成日聚在一塊編排人,人家分明是姊弟,偏造口業說是私生子,也不怕閃了舌頭!”


    “一群晦氣東西!”


    罵完吳阿嫂不忘安慰秦黛黛:“黛黛你莫要難過,這群長舌夫每日都背地裏嚼人舌根,等著不定哪日便遭了報應。”


    秦黛黛昨日便聽過這些風言風語,昨夜睡去前也曾思索過此事。


    人界和修界其實也有共同之處,那便是對強者的畏懼。


    隻是修界是高境界者對低境界者與生俱來的威壓,而人界之強,卻是強在權力。


    於六合鎮的村民而言,最大的官莫過於那縣衙中的知縣。


    看著吳阿嫂氣憤的臉色,秦黛黛搖搖頭:“阿嫂,我無礙。就是煩請你幫我照顧著些阿望可好?”


    吳阿嫂不解:“黛黛,你要去哪兒?”


    秦黛黛低頭看了眼小岑望,他也在抬頭看著她,唇緊抿著。


    黛黛笑了笑:“阿嫂,傍晚你便知了,麻煩了。”


    *


    貼在縣衙門口的懸賞告示被揭了!


    消息傳到六合鎮時,已是傍晚。


    如今深秋,落日後便逐漸昏暗,各家煙囪的炊煙在煙青色的天色中飄著。


    早已農閑無事的村民聚在一塊,正商議著此事:“你說,那揭告示的是個修士,縣正親自正衣冠出來相迎的?”


    “修士?那修士是何種模樣?”有人驚歎,隨後惋惜道,“唉,咱們這兒幾十年前還出過不少有靈根的修士,這些年竟再未出過……”


    “聽說好看得和仙子似的,還當眾顯示了一番神通,能禦劍飛行,還能以氣當劍。”


    “既這般厲害,為何到咱們這兒來?”有人奇怪。


    “大抵是路過吧,發了善心便給咱們捉妖了……”


    幾人正圍著知情之人打聽時,卻聽一人突然道:“比那新搬來的女子如何?”


    這人話音剛落,便有人嗤笑:“那女子隻怕是被哪家老爺趕出來的妾室,穿金戴銀,還抱著個私生子,她若是修士,我便是、便是那神仙宮的大道君……”


    “那是神玄宮。”


    “管它是什麽,反正那女子一看便不是良家……”


    這人的話未曾說完,便見一對身著捕快衣裳的人馬簇擁著一架馬車朝這邊跑來。


    眾人不解。


    下瞬卻見身著青色官服的知縣匆忙下了馬車,口中仍道著:“快些,莫要讓修士等咱們。”


    眾人見到知縣紛紛大驚,匆忙下跪叩拜。


    而後便聽見天上一聲長劍吟鳴的聲音,悅耳婉轉,緊接著一道奪目的白光劃破暗沉的天幕,飛白劍穩穩停在眾人前。


    淺桃色裙裳翩翩飛舞間,秦黛黛自飛白劍上飛落,迎著所有人驚呆的視線,將一隻妖物從身後扔了出來。


    眾人定睛一看,一個還未化形的黃大仙被符籙貼著,一動不能動,隻有口中不斷地求著饒……


    *


    不遠處的院落門口。


    奉母命照顧弟弟的吳常安正玩著泥巴,樣貌精致的孩童冷淡地站在一旁。


    “阿望弟弟,你不玩嗎?”常安不知問了多少遍了,抬起頭看著他,卻見方才還麵無表情的孩童,此刻目光隱隱有了絲波動,正看向不遠處。


    “你在看什麽?”常安扭頭看過去,隨後不覺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秦黛黛出現的地方:“阿望弟弟,是仙女姐姐……”


    小岑望目不轉睛地看著禦劍歸來的女子,眸中少見地劃過一絲詫異。


    他能看出,她似乎因為他的傷而痛楚。


    他以為他的傷好了,她便不會再回來了。


    “阿望弟弟,仙女姐姐好厲害啊,”常安癡癡地感歎著,而後又補充,“又好看,又厲害。”


    岑望隻望著正和穿官服的人說話的女子。


    常安喃喃:“仙女姐姐要是我娘子就好了。”


    說著想到什麽,轉過頭看著岑望興奮道:“阿望弟弟,以後我給你當姐夫好不好?”


    第10章 等她


    秦黛黛是修士的事,很快在不大的六合鎮傳遍了。


    那些關於她的風言風語不攻自破,取而代之的,是人界對修士不由自主的向往、對長生的憧憬。


    尤其之前編排過秦黛黛的那幾個長舌夫,跪拜知縣後,話也沒說便灰溜溜地回了家。


    “你是沒瞧見他們那臉色,哭喪似的,”不大的房間,吳阿嫂邊挑著豆子,邊笑眯眯地同秦黛黛說話,“要有尾巴的話,他們怕是早夾起來了。”


    秦黛黛認真回憶了下,她方才隻顧應付那位話多的知縣,還真未曾注意那幾人。


    “不過黛黛,真沒想到你竟是修士,修仙的啊,”吳阿嫂感歎,“難怪我一瞧你便覺得氣度不凡。”


    秦黛黛被吳阿嫂誇了半晌,不好意思道:“我的資質,在修界並不算好,也隻勉強到築基境。”


    吳阿嫂不懂什麽境界:“這還不算好?那好的得成什麽樣?”


    秦黛黛看了眼自自己回來便乖乖坐在身邊的岑望,大概便是這樣吧。


    不過這話是萬萬不能說的。


    她隻笑了笑。


    “娘,我回來了,”被吳阿嫂打發去給鄰家送豆腐的常安還沒進門,便扯著嗓子叫道,像匹小馬似的跑進屋中,“豆腐……”


    常安本活躍的嗓門,在看見秦黛黛時瞬間低了下來,臉頰也紅紅的:“豆腐送去了,”說完又看向秦黛黛,低低道,“仙女姐姐,阿望弟弟!”


    “這孩子怎麽還害羞了。”吳阿嫂笑道。


    秦黛黛沒有在意,笑著應了常安一聲,剛要招呼他坐在自己身邊,和小岑望坐一塊,下刻覺察到衣角微沉。


    她一愣,低頭看去。


    以往分外安靜的小岑望,這次竟主動拉住了她的衣角,麵上雖仍冷冷淡淡的,手卻未曾鬆開。


    秦黛黛疑惑:“你不想和常安玩嗎?”


    她本以為這個年歲的孩童,總想和同齡的孩子玩鬧。


    小岑望緊抿著唇,攥著她的衣角。


    秦黛黛遲疑了片刻,還欲說些什麽,便聽見他的小腹傳來幾聲細微的“咕咕”聲。


    秦黛黛:“……”


    她倒是忘了,他晝食吃得早,如今已入夜,他還空中肚子。


    思及此,秦黛黛並未在吳阿嫂家中多待,再次謝過她幫忙照顧小岑望後,便與他一前一後地回了自家。


    秦黛黛走在前,並未刻意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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