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的瞬間,周圍的一切陡然扭曲起來。


    荒涼的院落,美豔的婦人,凶神惡煞的奴仆……


    一切都如水波一般,逐漸消散。


    “呼——”


    聞人斂猛地睜開雙眼,神識動蕩後的劇痛,惹得他掩唇低咳起來。


    不知多久,他回過神來,方才?察覺到?自己躺在河岸的卵石上。


    不遠處,一道纖細的身影坐在河邊,正在清洗著手掌,微微探出的皓頸露出一小截肌膚,瑩白?如雪。


    聞人斂似被?刺到?,移開了視線。


    方才?幻象中?的一幕幕湧入腦海,他不覺擰眉。


    幻象中?的女子,是?她?


    “你醒了?”女子似聽見這邊的動靜,清婉的嗓音與幻象中?重疊。


    聞人斂定神,眼神複雜地看向秦黛黛,為何會是?她?


    還有?,她知道了自己年少之事?


    聞人斂的眉眼半眯,手指微蜷,那些?過往,他早在還清一切後拋之腦後,從未想到?有?一日,會被?第二?人知曉。


    思及此,淺藍的靈力在他的指尖徐徐積聚,卻在秦黛黛轉過身時,指尖微頓。


    她的掌心?有?一道傷口?,因被?水打濕,鮮血在水漬中?氤氳開來,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身為幻象中?的外來者,在幻象內所受之傷,皆會帶回現實。


    正如她手掌還在流血的傷口?。


    幻象中?的一幕幕湧入腦海,聞人斂指尖的靈力也徐徐散去。


    秦黛黛不知他心?中?所想,將?掌心?的傷包紮好,走?到?他身前:“明公子,我們談個條件吧?”


    聞人斂本想如常淺笑,卻不知為何,迎上她的視線,竟笑不出來:“秦姑娘但說無妨。”


    秦黛黛開門見山道:“那晚的書生,也是?明公子吧?”


    聞人斂眉頭輕蹙。


    “明公子無需多慮,我之所以知曉,隻因我在明公子身上看見了這個。”秦黛黛說著攤開手,掌心?放著一枚青玉色的香包。


    是?她在他的袖中?翻找出來的。


    聞人斂終於抬眸望向她的眉眼,恰逢崖底一陣涼風吹過,他掩唇悶咳一聲,嗓音微啞:“是?又如何?”


    秦黛黛抿了抿唇:“這枚香包是?我的。”


    聞人斂眸光微定:“嗯?”


    “明公子早就知曉我是?香包的主人,更知道我的身份並非秦青,不是?嗎?”秦黛黛自嘲一笑,“否則昨日筆試時,也不會對我搜靈。”


    聞人斂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眸色與幻象中?一模一樣,分外幹淨,陽光照耀下更為剔透。


    “我知道明公子想知道什麽,幾次接近我,也是?為了探查此事,”秦黛黛望著他,良久坦然道,“阿望就是?岑望。”


    聞人斂指尖一頓,而?後笑了一聲:“秦姑娘的意思是??”


    秦黛黛見他神色並無詫異,便知道他心?中?早已猜到?了此事,她沉吟片刻,起身走?到?他麵前。


    聞人斂隻覺鼻息之間泛著一股淡香,身軀微僵:“秦姑娘這是?……”


    “明公子探一探我的靈識,便知曉發生何事了。”她的語氣分外平和。


    聞人斂頃刻平和下來,探究地看了眼身前女子自若的眼神,好一會兒率先移開了視線:“搜靈,隻怕對秦姑娘的身子無益。”


    尤其接連兩日搜靈。


    秦黛黛意外他會這樣說,頓了頓方道:“岑望是?因我變成如今這樣,我亦有?不能離開他的理由,因此,我會一直陪他到?恢複如常,以作?補償。”


    聞人斂並未追問緣由,隻淡笑道:“若我沒記錯,玉麟少君曾當眾悔了與秦姑娘的婚事,如此這般,秦姑娘說自己會陪玉麟少君恢複如常,如何讓人信服?”


    秦黛黛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而?後垂下眼簾:“玉麟少君是?玉麟少君,而?阿望,隻是?阿望。”


    聞人斂陡然沉默下來,他看著眼前的女子,這一瞬莫名想起修界那些?關於她的傳聞。


    靈根有?損,天資平庸,隻性情還算不錯,秀外慧中?。


    那些?皆是?她,卻又不是?她。


    良久聞人斂才?道:“秦姑娘方才?說‘與我談條件’?”


    秦黛黛省過神來,頷首:“我不將?明公子的前塵舊事說與任何人,明公子也不要將?我與阿望的事說出去如何?”


    這也是?秦黛黛從幻象中?出來後想到?的。


    她能感?覺到?明斂對岑望並無惡意,與其讓他一直探查此事,還不如將?此事說開了。


    聞人斂沉吟片刻,“若我不應呢?”


    秦黛黛隻覺上了靈藥的掌心?有?些?癢,不覺撫了撫傷口?處,笑道:“我定會將?明公子幼年之事,添油加醋地說道一番,編纂成冊,傳遍三界。”


    聞人斂眸色微沉,瞥見她撫弄傷口?的動作?,停了幾息,而?後突然笑了一聲。


    秦黛黛一怔,這幾日隻見過他溫和的笑,從未如此刻一般,笑得近乎……歡愉。


    她不解地等著他的答案。


    聞人斂逐漸收起笑意,看著她道:“我不過一人之事,秦姑娘卻是?兩人之事,對我不公。”


    秦黛黛蹙眉:“那你想如何?”


    “秦姑娘再應我一個條件,我便答應此事。”


    “什麽條件?”


    聞人斂搖頭:“未曾想好,不過秦姑娘大可放心?,此條件絕不會令秦姑娘為難,如何?”


    秦黛黛冥想片刻:“好,”說完,她也鬆了一口?氣,“走?吧。”


    聞人斂意外地看著她:“秦姑娘知道出口?了?”


    “明公子身為考官,會不知出口?嗎?”秦黛黛反問。


    聞人斂但笑不語。


    秦黛黛指了指一旁的山壁,上方徐徐浮現與考核題目一樣的金光小篆,上方寫著幾字:正路已在明處。


    本次考核,唯一在明處的隻有?題目:


    以己之力,走?出秘境。


    秦黛黛也是?想了好一會兒才?想通,每個人所修的法都是?不同的,那麽靈力在自身靈脈內遊移的路徑也大不相同。


    而?自身體內靈力所走?的這條路徑,便是?秘境中?的出口?之路。


    將?自己的發現說與薑寧後,秦黛黛喚出飛白?劍沿著此路徑一路前行,果真再未遇見任何妖獸陷阱。


    眼見出口?便在前方,秦黛黛眸中?一喜,禦劍也越發的快,卻在飛出出口?的瞬間,她的身形猛然僵住。


    額間的通感?咒隱隱發燙,身子如被?凍住,骨頭都像是?被?凍酥了似的,肢體再無知覺。


    可轉瞬卻又如被?浸泡在滾燙的熱水中?,靈魂都仿佛在被?蒸煮,肌膚一次次被?撕爛,一次次又愈合。


    幾乎在一瞬間,秦黛黛想起那個夢境。


    阿望在那間密室中?,曾經曆過的痛,在此時發作?了。


    “有?人出來了。”


    “好悟性,竟隻比劍修那邊晚一步之差。”


    “她未曾停下!”


    修士的聲音嘈雜,秦黛黛卻全都聽不清了,眼前忽明忽暗,良久,身不由己地栽下劍去。


    卻在此時,出口?處再次飛來一襲白?影,握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墜落的軀體,與她一同落地:“你受傷了?”


    女子未曾應聲,隻緊閉著雙眼,清麗的麵頰再無半分血色,隻有?長睫因疼痛輕顫著。


    聞人斂動作?微頓,半晌俯身將?女子抱起……


    *


    岑望是?在走?出秘境出口?時,身上的徹骨之痛陡然發作?的。


    那陣痛意比以往削肉放血還要痛上數百倍,魂魄好似都痛到?顫栗。


    朦朧之間,他仿佛看見無數畫麵在識海一一閃過。


    陌生的女子虛弱至極,輕撫著他的麵頰:“小望,你還活著……快走?,離開這裏……”


    神情冷峻的男子高高在上:“今日起,你便是?我神玄宮的玉麟少君。”


    而?後一片雜亂的聲音過後,識海一片空白?。


    鶴發童顏的老者端坐於靈台之上,一手執拂塵,一手撚算卦象。


    良久老者驟然睜眼,直直盯著他:“望兒,你來了。”


    岑望睜開雙眼,黑漆漆的眸子初次染上了驚懼。


    他在那些?似真似幻的畫麵中?,沒有?看見阿姊的身影。


    半分都沒有?。


    阿姊。


    少年的瞳仁一緊,飛身朝外而?去。


    他都如此痛,阿姊又該多痛?


    他還未曾告訴阿姊,他其實並未生氣,他心?中?,阿姊就是?阿姊,獨一無二?的阿姊。


    隻是?,他的身形在行至符修試煉的大殿前時,驀地頓住。


    一襲雪白?緞袍的男子抱著臉色蒼白?的女子緩步而?來,二?人的衣衫被?山風吹著糾纏在一起。


    隻一眼岑望便看出,那白?衣男子是?那夜的書生。


    他,抱著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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