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該跟這個人搭話!孫明達又急又氣,偏又說不過他,隻能怫然而去,腳步快的柳照臨這個小他一輪的人壓根追趕不上。


    看來是氣急敗壞了。


    柳照臨被甩遠後還望著孫大人的背影暗樂許久,他就看不得這種擰巴之人,想法已昭然若揭了,何必嘴硬呢?


    皇上用完飯後沒忘記大功臣,拿起文刊又從頭翻到尾,除去最後一篇,這本文刊屬實對他胃口,連一篇故意推銷筆墨紙硯的打油詩也格外出彩,署名是陳淮書,似乎是陳國公家的那個小孫子。


    國子監大多是無能之輩,尋個有才有德的譬如浪裏淘金。不過今年的人才跟往年不同,有人之人竟然自己跳出來了,都不用朝廷特意去搜羅。


    翻著翻著,皇上忽然記起來,這傅朝瑜還是五皇子的親舅舅。


    他召來了成安公公,想起來要問問五皇子的近況。皇上對這個兒子從來不管不問,甚至都不記得他長得什麽模樣,也就傅朝瑜近來頻繁露麵才讓皇上對這個不討喜的兒子多了兩分關注。


    成安公公答道:“五殿下自打搬了新殿之後倒也安分乖巧,不愛出門,隻在院子裏玩耍。”


    皇上正要讚一句安分守己,成安又來了一句:“不過四皇子解了禁足之後時,常愛往五皇子那兒跑。”


    “老四?他不是跟一向老三形影不離?”


    成安心說那都是禁足之前的事兒了,如今他瞧著四皇子早已經忘了三皇子轉投五皇子門下了,不過他可不敢說這話,隻道:“想是三皇子讀書之後四皇子沒了玩伴,這才盯上了五皇子。且那日傅公子進宮後給五皇子留了不少有趣兒的東西,四皇子眼饞也在情理之中。”


    皇上好奇心起:“都有什麽?”


    成安麵色為難:“這奴才便不知道了,不過看四皇子寧願挨賢妃娘娘的責罵也要往五皇子那兒趕,應當是有趣的玩具吧。”


    皇上決定得空過去看看,一時又問:“老四去尋老五,老三可知道?”


    成安搖頭:“三皇子被貴妃壓著讀書,尚且不知。”


    皇上看好戲的心思頓起,同時又愈發驚歎傅朝瑜頭腦靈活了,不僅聰慧,哄小孩兒也一哄一個準。上回的《西遊記》他瞧著就不錯,這回又不知給老五留了什麽好東西來。他想起那活字印刷術,又思及自己貧窮不得見人的私庫,讓成安上前:“你先出宮替朕帶幾句話。”


    晌午過後,天氣漸熱,傅朝瑜又一次見到了宮中來使。


    次數多了,傅朝瑜對此也見怪不怪了,隻是這回來的宮使派頭似乎格外大,傅朝瑜應付起來格外謹慎小心。


    這位公公待他也客套,自報說是聖上跟前的公公,名叫成安。


    傅朝瑜開了小差,他外甥身邊有個叫福安的公公,難道名字裏帶“安”的才是強者標配嗎?


    言歸正傳,成安公公今日過來是為了要稿子的:“那活字印刷聖上大為讚賞,預備讓太府寺也去試試。宮中藏書雖多,然聖上對您那本《西遊記》卻情有獨鍾,不知您這事兒是否有整本,奴才好帶過去給聖上過目。”


    傅朝瑜眼中含笑,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多半是那位皇帝陛下想要充盈私庫了。為了外甥在宮中的安穩生活,傅朝瑜能說沒有嗎?必然不能的:“這故事是我從別人那兒聽來的,後頭的章節皆已記下,我今日回去將後頭的故事寫出來,公公五日後派人過來取即可。”


    那感情好,成安笑容滿麵,又不忘交代:“聖上還許諾,這書稿可以給您分一成利。”


    才一成,好摳!


    傅朝瑜腹誹連連,若是換了別人他少不得要爭取五成利,但是這摳門的是當今皇上,傅朝瑜還不能討價還價,甚至還得畢恭畢敬來了一句:“懷瑾謝聖上體恤。”


    成安又道,往後傅朝瑜送進宮的東西可以先送去太府寺,由太府寺轉而送給五皇子。這自然也是皇帝要求的,太府寺都是皇上的人,由陳國公府送進宮的東西皇上並不知情,但是由太府寺送過來的東西,皇上卻可以第一時間查看。


    傅朝瑜這會兒要跟宮裏搭上關係,對此並不反駁,還讓成安帶個兩個小玩意兒進宮給他外甥。


    這可是他精心準備的,小外甥定然喜歡。


    送走成安,傅朝瑜正想趴下睡一覺,楊毅恬卻神色緊張地衝了進來,失聲叫道:“不好了,杜寧被人打了!”


    雖然早料到有這一天,但是真聽到杜寧被打,傅朝瑜還是略有心虛,連忙跟在楊毅恬後奔赴現場。


    杜寧是在國子監門口被打的,來人極為凶殘,打了就跑,國子監這麽多監生愣是沒看清楚施暴者究竟長得什麽樣。


    傅朝瑜過來時,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杜寧被揍沒什麽大不了,反正那人不會比他父親揍得很,他恐懼的是後麵來的這些五大三粗的人要將他團團圍住,要跟他“說道理”!


    起因還是那篇招人恨的文章,不少人看過之後耿耿於懷。不說他們喜歡的名將被人汙蔑,就是當世不少為國立下赫赫戰功的將軍都被歧視,大放厥詞的還隻是個國子監的一個學生,這誰能忍?


    於是商議過後便來堵人了,勢必要讓杜寧親口承認錯誤。


    杜寧已經被嚇傻了,他說文章不是他寫的那些人根本不信,杜寧再三強調,他們反而越發憤慨,覺得自己敢做不敢當。杜寧都被嚇得不敢說實話了,欲哭無淚地蜷縮在牆角,頭一次知道被人欺淩原來是這般可怕的事。


    正僵持著,傅朝瑜過來了。


    國子監監生們像是立馬找到了主心骨一樣,迅速集攏到傅朝瑜身前。雖不知道為什麽,但是眾人都覺得傅朝瑜很可靠。


    此處圍觀之人眾多,傅朝瑜卻還是一眼看出了主事者。敢當眾將杜尚書的親子圍在國子監門前,想來此人出身不會低,官員隻怕都沒這個膽,多半是皇親國戚吧。


    傅朝瑜安撫眾人莫慌,問過之後得知周文津與陳淮書剛剛已經跑去找先生了,這才衝著人群後麵那位虎背蜂腰的青年男子拱了拱手,客氣道:“可否請公子先放了我們國子監監生?”


    青年男子眯著眼打量著傅朝瑜,見他一副俊俏書生的模樣,抱著胳膊譏笑道:“他寫文章不過腦子,貶低當世英豪,還放言不服來辯。我等如今就是來與他辯一辨的,怎的,你們國子監還想護短?”


    杜寧眼淚汪汪地看著傅朝瑜,快救他!


    傅朝瑜坦言:“並非護短,那文章僅代表杜同學個人觀點,與國子監無關。”


    杜寧破防:“傅朝瑜你個狗東西,我跟你不同戴天!”


    青年男子冷笑一聲看向他,杜寧立馬銷聲。


    傅朝瑜又緩緩道:“公子爺既說今日過來是為了辯論,那以文鬥的方式豈不是更合適?”


    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辯論,跟他辯呂布是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下第一武將?”


    片刻之間,傅朝瑜便已想到要將這事兒拔高到什麽地步了:“這題太俗,不值得一辯。我觀公子等都是尚武之人,今天下初定,但是邊境未平,各地尚有匪寇,朝中以文立國與以武立國的爭議此起彼伏,尚未有定論。一味爭吵有傷和氣,不如以此為辯題,雙方點到為止切磋一番,??x?公子意下如何?”


    第21章 轟動


    那青年尚未開口,但他身後的人早已蠢蠢欲動起來,催促他答應。


    青年微微蹙眉,卻也沒回絕他們。


    恰在此時,孫明達等國子監師長整整齊齊地趕過來,正好一字不落地聽完了傅朝瑜的提議。


    辯論?孫明達心下思忖。


    國子監師長出麵,那青年男子眼神瞬間銳利了許多,半眯著眼睛盡顯桀驁。他今日不過帶著人前來說理的,揍人的另有他人關他們什麽事兒?這國子監的人若想靠著人多逼他認罪,他便鬧得天翻地覆又如何?聖上跟前,他也有理。畢竟,是國子監的監生口出狂言在先。


    不想孫明達雖臭著臉過來,卻並未對這群鬧事的人發作,反而恨鐵不成鋼地怒斥杜寧:“躺夠了就趕緊起來,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簡直丟人現眼。”


    杜寧委屈地都想哭。他算是看明白了,在場就沒有一個人願意替他出頭的,可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他都被打成這樣了……


    青年鄙視了一番杜寧,那位杜尚書在朝中顯赫一時,怎麽養出了這麽個毫無擔當的兒子?他對於折騰一個窩囊廢並沒有興趣了,隻是今日也不能白來,且身後總有人催促他也煩得很,他便問傅朝瑜:“這辯論我應下了,去哪兒辯?”


    傅朝瑜隱隱看了一眼孫明達的方向,他若是要說來國子監辯,不知道這位會不會罵他。


    這回是傅朝瑜小人之心了,因為孫明達竟然主動開口道:“國子監明義堂還算寬敞,能容納千餘人。”


    青年覺得荒謬:“要容納這麽多人做什麽,不過隨意一辯罷了。”


    傅朝瑜立馬打斷:“既然要辯,就得來一場轟動一時的辯論,若是旁人都不知道那這辯的還有什麽意義?您這邊自去篩選辯手,至於另一方,國子監這邊也會對外張貼告示,想必要不了多久便會有人自願報名。”


    那人疑惑,他似乎對傅朝瑜很感興趣,問:“你不應戰?”


    傅朝瑜心說,這種不管站哪邊都會罪人的事兒他怎麽可能去做?自己本就出身商賈,真要被哪一方逮到了把柄,日後官兒還沒做就先樹上敵了。他不做這種得罪人的事情,但風頭他一樣得出!


    然而他還沒開口,孫明達又先一步說:“為公允起見,國子監不參加本場辯論,不過會仔細挑選四名飽學之士與您交手。”


    他這一下子將王紀美要說的話都搶著說完了,王紀美瞥了他一眼,不明白這個老倔驢怎麽忽然這麽關心他弟子了,打的什麽主意呢?


    連傅朝瑜都驚訝了。


    這般說辭並未說服對方,傅朝瑜見他仍有不滿,是以道:“若是公子信得過我,這辯論場的規則便由我來定吧,三日後您再來國子監尋我,屆時我將規矩告訴您,您自去備齊隊伍練習。兩方準備妥當,以一月為期,到時候直接在明義堂當眾辯論。”


    青年打量著傅朝瑜:“行,此事全權交由你負責。”


    傅朝瑜滿意他的上道,瞄了一眼孫明達,看看,這次辯論他負責,都得聽他的。


    孫明達沒吱聲,默認了對方的話。


    傅朝瑜對這青年還頗有好感,提醒他:“辯場殘酷,還望公子小心對待,切莫輕敵。”


    青年下巴一抬:“還用的著你說?”


    看樣子,這炸毛老虎是被安撫住了。


    對方最後問了傅朝瑜的名字,又丟下一句“我是崔狄”,便帶著人聲勢浩大地離開了。


    傅朝瑜也才發現,對方還都是騎著馬來的,十幾匹高頭大馬,光看著便價值不菲。長安城裏能養得起馬的人家非富即貴,這群人裏恐怕連一個尋常出身的人都挑不出來。


    孫明達雖然親自過來給杜寧解了圍,方才又搶著回了話,但是他跟傅朝瑜關係還別扭著,因而崔狄離開後,國子監這邊第一個離開的竟也是他。


    王紀美見自家弟子無礙,交代了幾句也下去備課了。


    傅朝瑜踱著步子來到杜寧跟前。往日張牙舞爪的杜小公子今兒吃了掛落丟了麵子,還險些被嚇得半死,這會兒正蔫頭耷腦地杵在原地。


    杜寧心裏還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傅朝瑜這廝該不會是知道自己對不住他,所以特意過來道歉的吧?


    他抬著頭,隱晦地看向傅朝瑜。就算道歉,他也不會原諒傅朝瑜!


    然而傅朝瑜麵上丁點兒笑意也無,目光冷淡,看得杜寧忍不住一寒。倏爾,他開口問道:“被人欺負的感覺如何?”


    杜寧怔住。


    傅朝瑜打量著他,笑意不達眼底:“你仰仗出身欺淩旁人,豈不是這世上還有你得罪不起的人。你今日所受之罪尚且沒有周文津這些年遭遇的十之一二。沒必要覺得委屈,這是你應得的。若不是你父親,我甚至都懶得過來看你一眼。”


    杜寧如墜冰窖。他僵硬地側過頭,發現周文津一直都在,他看自己的目光有忌憚有同情,似乎還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周文津討厭他。


    傅朝瑜也是。


    不多時,國子監門口的人都散了,唯留下杜寧渾渾噩噩地站在原地,備受打擊。被人這麽直白的討厭,哪怕囂張如杜寧也是接受不了的。他本以為傅朝瑜看在父親的份兒上,一直有意與自己結交,結果卻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壓根不喜歡他。


    傍晚,傅朝瑜又去了他先生那兒交作業。他先生書畫乃是一絕,詩賦也頗有造詣,雖然不大喜歡應試文章卻也能寫得出彩。


    傅朝瑜的文章風格自成一派,頗有靈性,但有時候太過好惡分明。王紀美自己也是如此,這麽多年都沒改過,他不願意讓弟子泯滅天賦,隻能在細微之處指點一番。他知道朝廷那些官員喜歡什麽,雖不至於讓傅朝瑜全按著這個路子來,但也不會讓他犯了忌諱。


    改過文章後,傅朝瑜才開始問今兒過來的那個青年。


    王紀美搖搖頭:“這人你不認得也正常,他剛被聖上從邊疆召了回來,乃是信陽長公主的兒子,當今皇帝的親外甥,年紀雖不大,卻已是侯爺。他已逝的父親與端妃娘娘也是親兄妹,所以外頭都說,崔狄與大皇子走得近,是大皇子一派。不過,這都是相較於太子而言,崔狄這些年一直在邊疆禦敵,想必也多少功夫摻和派係之爭。他出身不俗又手握軍功,這回杜寧惹上了他隻能是自討苦吃了。”


    然而,對於讓崔狄等來國子監辯論一事,不論是孫明達亦或是王紀美其實都不反對。


    國子監在朝中尚且能有立足之地,不過是因為孫明達為人強硬罷了,否則以這些監生不學無術於國無功的德行,國子監哪兒還有立錐之地?不過,若想興文教之風,揚國子監之威,閉門造車是不行的,倒不如趁著這幾回的機會好好經營一番,讓國子監徹底揚名。


    這一日過得甚是熱鬧,杜尚書聽聞兒子被打後派了管事過來,問後得知杜寧無礙也就放一邊了。


    戶部公務繁忙,杜尚書雖然有些在意這個兒子,但在意的不多。在杜尚書看來,還是公務最為緊要。至於崔狄,這事兒他給記下了。


    記在大皇子頭上。


    也是托這樁鬧事的福,不僅是朝中官員,就連尋常百姓都聽說了《國子監文刊》的事,跑去文豐書局準備買書。三千本文刊銷售一空,還有京畿一帶的不少書鋪也聞著味道過來了。


    李閑不得不加印。他與國子監簽的是分成的契書,文刊賣得越好,他們分得利潤越高。這些日子日日生意紅火,李閑每日走路都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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