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羅英妙隻管自己暢快,一股腦地說道:“當這家裏人都是聾子瞎子不成?老太爺子自個兒要“清廉”名聲,將全家上百口拘在個小院子裏,男人成日花天酒地,女人在後院裏吃糠咽菜。再說錢從哪處來?大多不都是陳家送上,老爺前幾年還命羅二哥去了梁州,不就是缺錢花了?”


    二太太臉色微變,似是被人戳中痛腳,有些難堪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醃臢事少管,家裏頭事有你兄弟計較。”


    羅英妙冷道:“你想裝聾子瞎子,可能裝上一輩子不成?日後羅家敗落,陳家趁勢而起,哪個會送銀錢來?我冷眼看著,家裏頭也沒多少好日子了?”


    二太太被說得心慌,道:“哪又如何是好?”羅英妙道:“大船要沉,也能先保住我們這一房了。老爺兄弟靠不住,還是得靠自己,若我日後成了陳家主母,這一房也算是有救了。”


    二太太苦笑道:“繞了這一大圈,原來你打的還是這主意。趁著老太爺還在,何不另尋一個合意的?就算如意嫁過去,也是繼室,平白名義上挨了人一頭。”


    羅英妙有幾分不耐,道:“當我不想麽?功名考得比他好的,沒他財力,有他財力的沒他品貌,有他品貌的沒他專情。這些長處,凡是天底下男人有個一個便頂好的了。若全都有的,或長於權勢,優於品貌的,我又攀地上哪個?”


    這話叫二太太啞言,揉頭道:“叫我好生想想。”羅英妙見二太太口風鬆動,也不多言,回屋睡了。


    這廂羅英妙睡得香甜,二太太卻整宿思量,次日少不得打起精神來應對操勞。宴會一過,二太太回隻家中,倒病了一場。


    又一月光景晃眼而過,這日正逢七月初六,正是福壽安樂公主誕辰,於七月初三這日擺宴席,請京中夫人閨秀,羅家諸位太太小姐也在帖子上。


    欲聽後事如何,下回分解罷。


    第80章


    接上一回說道, 福壽安樂公主誕辰,羅府上下太太小姐受邀應往。


    這裏來知會人的婆子才走,羅英妙便拍手笑道:“好時機!”二太太苦笑道:“又打什麽鬼主意?”羅英妙擺手,喚綠兒來:“去陳府請姐姐去。”


    二太太見了, 忙叫住綠兒, 歎道:“我思來想去, 還是不妥。凡事皆有定數, 她命中有她的富貴, 我們也有自個兒的富貴, 何苦眼巴巴地瞅她的去?”


    羅英妙聽不得二太太絮絮叨叨,見綠兒站住腳, 心思一轉,生出個主意來, 伏在綠兒耳邊咕嘰了幾句, 言罷, 綠兒也不顧二太太喚她,提腳走了。


    羅英妙見二太太還待再說, 冷道:“昨兒掰扯不少,眼瞅著點頭了, 怎地今兒又改主意?優柔寡斷的,可沒好下場。


    實話說了, 剛我命綠兒去,故意說遲時辰請她, 到時要是她見錯了時辰回了,此事便休了, 若她求榮華交際,入了府, 好戲才開場。我也不多囉嗦,隻你要曉得,她來了,就是個‘女篾片’,供各位取笑的。”


    二太太苦道:“這無冤無仇、都是親戚家,又是昌哥兒媳婦兒,何苦來?”


    羅英妙冷聲道:“舍不得?舍不得那告訴她去!要不去,就別做這些忸怩姿態,裝作好人樣,襯得我多歹毒似的。我雖是為了自己,又何嚐不是為了這一房人?要老爺幾個哥哥能謀個前程,我何苦這般?”說罷,假意傷心起來。


    這二太太有幾分善心,可抵不過自己耳根軟,見此歎道:“姑娘是個好的,隻可惜沒個好出身,家頭麵上看著光鮮,內裏腐折,苦了姑娘了。”說著,也哭起來。


    卻說這邊,春慧正立在廊下看幾個小丫頭掃落葉,遠遠見府上婆子領了一眼熟丫頭過來。春慧因著上回羅家姑媽來府上,見過綠兒兩次,迎頭笑道:“今兒我才和人說,怎麽喜鵲在樹上喳喳叫,原來是應在這兒。”


    綠兒陪笑推說了兩句,道:“陳二奶奶可在屋裏。”春慧道:“我家姑娘在外邊兒理賬。”綠兒道:“來得不巧了。”春慧問:“有急事找?”


    綠兒從袖中捧出一鎏金紅貼出來,道:“福壽安樂公主誕辰,姑娘命我來送帖子來,說‘明日卯時正受禮,二奶奶申時過去府上,倒時一道兒過去。還有一句話,隻怕說了惹你們惱。”


    春慧道:“什麽要緊話?你家太太與我家二爺同出一門,有什麽忌諱的?”綠兒低著頭,聲音細若蚊吟:“倒時請二奶奶穿戴合乎禮數些,莫寒磣了。”春慧豎著耳朵聽完,嘴角立刻往下垂,冷聲:“知曉了。”


    晚間李婠理賬回,春慧捧了帖子來,將綠兒如何來的,說了甚,她又如何回的一一說了,隻略過了那句“莫要穿寒磣了”。


    李婠接過細細一看,笑道:“真是瞌睡給了個枕頭枕—正好好。隻有些趕,明日便開宴。”說罷,一麵命春慧備衣飾,一麵命人開庫房挑獻禮去了。


    話休饒舌。至次日,春慧將件紫華蹙金廣綾鳳越牡丹裙自箱籠中取出來,李婠見了笑道:“怎麽將這件取出來了?”春慧道:“等閑也穿不得,今兒可不正是時候?”李婠笑了笑,不再多說,任由春慧挽發妝點,到了正午,吃了些清淡飯食才出府。


    這裏李婠帶了春慧,冬清二人,並二個婆子,四個小丫頭,趕車仍舊是菊生,一行人往羅府去。未至申時,菊生叫門,裏頭出來個小廝,不明所以。菊生見狀又說了幾句,那小廝聽了,麵色有異,再乘機問時,就都說不知道。


    少頃,一執事媳婦迎李婠進府,在小廳中小坐。李婠吃了茶兩碗,眼瞧過了申時,也不見人來,問那媳婦,那媳婦也支吾說不上話。李婠察覺事有異,冷下臉,也不令人帶路,往羅家府上二太太院子去。


    路上有一不明所以的婆子見了,上前來請安詢問,李婠回說:“你家姑娘請我一道赴宴,如今我來了,可要啟程了不曾?”那婆子聽了,心重重一跳,閉口不言,李婠也不與為難,兩廂岔開路走了。


    至二太太院門口,李婠還進門,裏頭出來一個慌慌張張的丫頭,目光閃爍,言語推辭,說道:“請奶奶隨我側廳坐,家裏太太不巧染了風寒,不便見客。”李婠問:“幾位姑娘在哪處?”


    那丫頭搖頭,說:“姑娘在別個院子,等閑也不過去,並不知情。”李婠瞧著隻一牆之隔的院子,心頭即好笑又惱怒,冷道:“姑媽身子不好,我怎能不去侍奉湯藥?”那丫頭要攔,春慧並幾個婆子見狀將人拉開。


    李婠來至窗下,隻聽得裏頭忙忙亂亂一通響,並著幾聲言語——‘將粉撲白些’‘藥怎麽還不來?’。廊下叮叮咚咚跑來個未留頭的小丫頭,一麵打簾,一麵道:“太太,陳二奶奶來了。”屋裏頓時沒了聲響。


    進了屋,隻見二太太白著臉半臥床頭上,見了李婠,半驚道:“你如何來了?”言罷,咳了幾聲。李婠冷眼看她,話又說了遍。


    二太太不敢看她,低頭道:“定是綠兒那丫頭將話傳岔了,早先大太太領著姑娘們走了,這會兒怕開席了。”


    二太太怕今日在席上見著李婠出醜,日後陳昌問起來不好交代,索性裝病,歇在院中,這下李婠找來,她沒多作掩飾,隻臉上敷了層□□,怕被人揭穿,隻想著快些將李婠打發走。


    這時,她沒聽著李婠回話,忙道:“不若你先回去,姑娘回了,我命她去親自賠罪。”


    李婠冷笑道:“不幹她事,事兒主是綠兒那丫頭。太太何不處置了?”二太太道:“這、綠兒是姑娘身邊人,處置了日後怕是……”


    李婠接口道:“怕是如何?”二太太掩下話頭,苦笑道:“這院裏上下人事忖度由大太太把持,我實屬插不入手。”李婠裝作恍然道:“如此,今兒席上遇著了大太太,我與她說。”


    二太太聽了一驚,她怕於大太太知曉此事,忙道:“病糊塗了,才剛想起來這綠兒是我奶媽子小女,不必再煩大太太了。”言罷喚了伺立在側的媳婦,道:“做錯事,便該領罰,去命人將綠兒嘴堵上,打板子。”那媳婦領命退下。


    李婠見此,也不再多留,正告辭起身。二太太忙問:“此行要家去?”李婠道:“接了帖子,赴宴去。”二太太歎道:“何苦來哉,再去怕也遲了。如今昌哥兒前路不凡,日後這等宴會畢當會再請你。”李婠笑了笑,回道:“東風已至,大勢必行阿。”說罷走了。


    再至福壽安樂公主府上時,已至酉時。還未到院門,隻見府上懸燈結彩,聲樂陣陣,賓客喧囂,正門四個門簪上懸有個碩大牌匾,上書“福壽安樂公主府”幾個大字,過了影壁,側門四個閽吏腰配刀,兩側立著。


    菊生眼瞧著高高門簷,心生幾分畏懼,拿帖子上前說了因由。那閽吏並未為難,接了帖子入府,又出來了個麵白無須,手拿浮塵的瘦削侍人。


    李婠見了下車拜見,那侍人問:“你夫家姓陳家?”李婠道:“正是,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侍人斜眼瞧了人一眼,並不答話,道:“大小主子都等著,隨我來罷。”言罷,又喚人抬出頂小轎,一路領著人往謝芳廳去。待落轎,侍人道:“餘下人隨我來,別處吃喝。”春慧等人見李婠頷首,隨他走了。


    又一媳婦接待出來,兩人行了數十步,那媳婦道:“你且在此候著,廳上主子喚你後,我便來叫你。”李婠道了聲謝,給了二兩銀錢,那媳婦繞過一假山不見了身影。


    此時太陽已西落,李婠立在坡上,朝廳中望去。隻見廳中主坐福壽安樂公主一雙細長鳳眼,柳葉彎眉,著一席青衫,未按品大妝。左下手一席係五六位鄉候誥命,羅府大太太在此安坐,右下手一席係幾位王妃郡主,身後均立著幾位小姐,外廳按主次分坐著眾夫人小姐,廳上人皆著素衣,未上大妝,正對是一戲班。


    未多時,一太監自主位後出,俯身在福壽安樂公主耳邊說道:“陳府奶奶請見。”


    福壽安樂公主生性厭金銅之類俗物,好雅致,聞言遠遠瞧了李婠一眼,見其渾身金絲玉繡,心中頓生一分不喜,問:“因何來遲了?”那太監答不出,福壽安樂公主思忖半響,歎道:“罷,來者是客,去請。”太監應諾去了。


    左右手下席眾郡主王妃聽此有一問:“哪家人來得如此晚?”公主不知其底細,一旁小侍躬身道:“來人係初來京中車的陳家奶奶,走了左尚羅家的帖子。”


    羅府大太太正待發話,卻見羅英妙本立在她身後,聽此越眾而出,朝諸位王妃誥命問安。公主見是相熟之人,笑問:“你有話替陳家人講?”


    福壽安樂公主此前與羅英妙見過,喜她說話大膽,不畏權貴,羅英妙喜她乃貴妃獨女,麵和心軟,好攀折,兩人一見如故,相熟起來。


    羅英妙笑道:“多謝公主開恩,外頭是我表嫂,本來定了時辰一道來,到了時辰我去府上請她,她因起晚遲了,無法我隻得先走了。”公主心中生奇,問其原由。


    羅英妙早知福壽安樂公主喜循古禮,重規矩,自下嫁駙馬趙德仁,雖不必侍奉公婆,每每晨昏也要去問安,因而道:“以往在梁州時,舅舅常年在外,舅母性子和軟,外祖母又年老不濟,沒人能挾製她,免了早間昏定晨省,後頭表哥進京趕考,府上長輩據都在遠處,更沒了掣肘,這才起晚了。”公主聽此,又添一份不喜。


    這邊李婠遠遠見原先接待的媳婦回,隨她入了廳中拜見,上座眾誥命郡主因李婠來遲與羅英妙一席話均不喜李婠,兀自吃喝說話,隻當沒她這人。


    反倒公主見李婠一人孤零零行禮祝壽,本欲晾著她,心中著實又不自在,便說了幾句寬慰話,又看了回李婠賀禮,才命李婠入席。


    李婠見此,不動聲色望了公主一眼,心說:倒是心軟。後隨一侍從往廳外去。


    半路羅英妙追了上來,道:“姐姐怎來得這般晚?”李婠道:“我為何來得這般晚,你不曉得?”羅英妙不想李婠如此答話,僵著笑道:“我又沒住表哥府上,又怎麽曉得呢。不過萬幸公主未曾怪罪。”李婠盯著羅英妙眼睛,道:“那多謝妹妹美言了。”


    羅英妙心中一驚,隻覺自個兒無所遁形,匆匆撇過頭道:“姐姐不若與我幾個姐妹一道?也有個照應。”李婠自是無可無不可應下。


    於是兩人歸坐。其餘夫人小姐見人來得晚,又見人衣飾華麗,不免好奇要問,羅英妙自是又避著李婠,暗自又將話說了一遍。李婠心氣高,瞧不上這些小伎倆,隻當未覺。


    羅英妙與幾個相熟姑娘耳語間,見李婠兀自不卑不亢坐著,視眾人指指點點於無物,心中頓感沒了趣味,反倒自己如同跳梁小醜般,於是尋了個由頭,撂下眾人又回了廳上。


    這裏眾人吃了回茶,一郡主年幼愛笑鬧,又向來與福壽安樂公主相熟,笑道:“光坐著也沒甚趣味,不如連句作詩,試試才學?”福壽安樂公主笑道:“我才疏學淺,便做個賞鑒人罷。”其餘諸位王妃誥命有下場的,有作壁上觀的。


    那郡主眼一轉道:“細數數,連我在內也隻有十之一二下場,要外頭那些同齡姐姐妹妹也如此謙讓,可試不出什麽才學來,不如讓同齡姐妹都題一首,也不拘什麽五言七言,詩啊詞的,人多些,則個頭二三名初來。”


    福壽安樂公主笑道:“便依你。”又命人取來一柄玉如意,一隻翠釵,一把團扇為彩頭。眾人請公主擬題,兩方謙讓過,公主抬頭見樹梢一彎明月,道:“便以‘月’為題罷。”


    於是有太監再廳外傳旨,眾人應命。待一炷香後,小侍收攏稿紙到後間厘清,期間羅英妙借更衣為由也退出廳外。


    不多時,內侍已將詩詞掛竹架上,置廳中。公主起身離席,一一看去,其餘誥命郡主也起身離席。正裁奪頭二三名間,那郡主指著其中兩首詩拍手笑道:“有趣有趣。這兩首詞尾句相似,大不差哩。”


    眾人早瞧出這蹊蹺,隻均都當作不知,如今被一人叫破,其餘諸人麵色各異。公主笑道:“倒是今兒這題定得俗了些,古人今人詠了沒十萬也有八千了。這麽多詩詞,今日你詠一個‘團圓夜’,我題一首‘團圓夜’,你詠一個‘痩月’,我題一首‘痩月’的,前人今人說盡了,現今又來兩個的撞了巧思的,又是有的。”其餘人也稱是。


    偏偏那郡主有股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勁兒,說道:“如此一來,也擇不出名次來,不若命人將二人叫來問問?”說著,又湊上去看這首詩題名,笑道:“巧了巧了,你們瞧,這兩人道眼熟,怕是有一樁官司要打。”眾人望去,隻見一人是羅英妙,一人是李婠。


    第81章


    卻說這郡主回身正瞧見立在後首的羅英妙, 笑著招手道:“你來。”羅英妙忙笑著上前。郡主指著兩首詩尾句道:“你說說,是如何想到這句‘月霜天’的?如何又與李家小娘子的差不離了?”


    羅英妙早備了一番說辭,笑道:“去歲陳家人來京裏,我與她處一道兒, 閑來也說過一兩首詩來著, 這‘月霜天’正是那時偶有所感得了這麽一句, 沒成想, 我兩在這兒撞上了。”


    郡主若有所思道:“縣官斷案不聽一麵之詞, 如今聽了苦主的話, 還不快快再去請李家小娘子來分說。”


    公主攔住人,笑道:“太白詩中有‘山隨平野盡, 江入大荒流’,老杜也句‘山隨平野闊, 月湧大江流’”, 相似者多, 是常有的事。”


    羅英妙也怕人進來了說個一二三來,自個兒漏了底, 極力勸道:“不過一兩句重了。芝麻點子大的事,莫壞了諸位雅興。”其餘諸位也紛紛的勸解。


    郡主聽了冷哼道:“什麽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你們個個都和稀泥,當和事佬。自以為是聖人了?我看不如讓人來分說, 還人清白才是大善。”


    公主道:“什麽清白不清白?聖人不聖人?哪個又說什麽了?小孩子心性。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如何是你說的那樣了?”


    郡主眼一轉, 道:“我見幾十首詩中,獨這兩首出彩些, 究不清因由,哪個作頭名?”


    公主點頭道:“兩首隻在伯仲間。”後思忖片刻, 定了羅英妙的詩為首,未說原由。郡主道:“麵上瞧著在伯仲間,細思這頭名前三律不抵另首來得妙。”


    公主氣道:“橫說橫對,直說直對。我是收拾不了你,回頭我讓能收拾你的人來,罰你三天不準出門。”郡主聽了,氣悶在一處不搭話了。公主命人將彩頭賜下。


    作詩畢,又吃了回茶,外頭有人來請席。公主又讓入席,月上中天方散。


    李婠也回了府。次日,便命人送帖子至公主府上拜見,公主以宴後事忙拒了,再一日,又送上帖子,公主又以身體不快推了,此帖子連送六日。


    一時巷裏巷外、街頭結尾皆知有位陳家奶奶巴望公主高枝不著,正鬧笑話。陳昌在外行走,又逢內轉授官時,正四下打點門路,有聽了些閑言碎語的同行子弟就勸他另擇娶佳人,陳昌不言語。又有因此事瞧不起他的,陳昌也不見惱。


    這裏有一同行人名喚李留金,係陳昌同期,名次在前頭,家資頗豐,為人清高,見不慣陳昌四下逢迎,又暗妒陳昌與左丞家有幹係,在一酒宴了些不中聽的胡話。


    李留金道:“恁什麽婦人,該後院裏安安分分才是,偏偏要往外攀扯,這是她的錯,隻陳兄也軟了些,抄起棒子去去她心性兒,也好了。”初時陳昌心中不耐,隻笑笑不搭話,低頭吃酒。


    其餘人也嚷了三五句,但見陳昌不言語,也罷休了。偏生這李留金喝得醉醉的,見陳昌不應答,便道:“陳兄,昨兒你去見吏曹,送了帖子,連門也沒跨進去。也是你有其他路子,照我這等攀不上的,隻怕打殺了那婦人去也不解心頭恨。你說是不是我說的這兒理兒?”


    陳昌聽了不愉,將酒杯放下,撚了口菜放嘴裏嚼了才道:“沒的扯淡!照我說,世間有種孬貨,喝了二兩黃湯就不知是人是鬼了,仗著自個兒氣力大,回去踢打婦人,自己沒本事,也怪婦人。


    還有種大謬。喝了二兩黃湯也不分親疏裏外了,交淺言深,自個兒還活得糊裏糊塗,別人閑事他偏還管。


    又有一種愚人,不見人眼色,言不知趣,每每吃酒,他專挑不中聽的說來。蒙昧如斯,可笑可笑!”


    李留金本吃了酒,腦子渾渾,如今聽罷隻覺氣衝腦門去,雙眼紅紅的,將桌上杯子拂袖摔地上,就要上來打。


    陳昌自顧自吃菜。有人忙打圓場拉住,道:“莫氣莫氣!都是玩笑話,日後同朝為官,莫傷了和氣。”李留金聽了,二兩黃壯起的膽氣去了些,半推半就坐下,口中罵罵咧咧,周圍人又好一頓勸。


    陳昌一旁瞧著,看不上,嗤笑幾聲,起身與旁人說了些場麵,便告辭走了。


    這一鬧,羅文鴻也有所耳聞,命陳昌來見。羅文鴻道:“有一言送你。”陳昌袖手立在一側。羅文鴻揮毫寫下幾個大字,示意陳昌上前來看。


    隻見案上四個大字:修身齊家。羅文鴻道:“你可曉得我意思?”陳昌忙道:“學生知道。”羅文鴻撫須點點頭,自以為深知陳昌心性,略加以提點即可,與陳昌說了些當下時事。


    羅文鴻道:“你文采差些,但也盡夠了,於經濟人事一道也頗有天資。下月吏部授官不必憂心。”陳昌早有所料,心中也不驚訝,麵上裝作歡喜樣子,又拜了幾拜,道:“羅公大恩,竟不知如何能報?”


    羅文鴻笑道:“沒你祖父,也沒我今日。”陳昌又說了道謝話。羅文鴻擺手示意陳昌不必再說,口內道:“回罷,理理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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