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德抿了一下嘴,麵無表情道:“也是。”


    李玄霸放下手;“走吧,去找齊王殿下告罪。”


    楊玄德和李玄霸又走了幾步,這次是楊玄德停了下來。


    楊玄德道:“你們唐國公府是堅定不移地選擇陛下這一邊了?”


    李玄霸譏笑道:“這話說的,陛下能給我們榮華富貴,其他人能給我們什麽?我唐國公府式微的時候,是先帝一直護著唐國公府。那些勳貴,可是趁著我們唐國公府式微時一直撕咬我們的肉啊。楊兄,楊公當年沒有做過落井下石的事,我才在這裏提醒你。”


    楊玄德沒有再說話。兩人離開了竹林,去找齊王楊暕告罪,然後在眾賓客遺憾的眼神中當眾和好。


    楊玄德留在了宴會最熱鬧的地方與人交杯換盞,李玄霸拒絕了楊暕的邀請,回竹林尋二哥和薛收。


    他回竹林的路上,感到了藏在竹林中的人已經離去。


    李玄霸緊繃的精神這才鬆懈下來,感到了一陣疲憊。


    與羸弱的身體相比,他的精神力很強。這精神力除了能讓他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以及在心聲中給二哥刷屏之外,對周圍環境的感知也很敏銳。


    若是他將精神力集中,就能隱約感到方圓十米內的生命氣息。


    對普通動物爬蟲,他的感知不是特別敏銳,但人類的存在感實在是太高了,高到他甚至能簡單察覺對方泄露出來的情緒。


    僅憑史書上的隻言片語,李玄霸是不可能看透一個人的內心的。這敏銳的直覺,才是他敢去討好楊廣這個陰晴不定的暴君的底氣。


    楊玄德出現的時候,竹林裏就多了一道陌生的氣息。那陌生的氣息很近,自己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氣息雖然陌生,但給李玄霸的感覺卻似曾相識。他很快就猜出,這應該是監視楊玄德的眼線。


    至於這眼線是楊暕派來的,還是楊廣派來的,都無所謂,最後信息都會匯聚到楊廣那裏。


    楊玄德道歉時將身段放得十分低,還說之後會上門送賠罪的禮物。李玄霸意識到,楊玄德不僅是不想得罪唐國公府,可能還想用這前後反差,用他們楚國公府的窘境來博得自己的同情。


    或許楚國公府想結交自己?


    這可是大危機啊。


    “阿玄,你回來了?你和他說了什麽?”李世民略帶焦急地問道,“他沒欺負你吧?”


    “沒有。”李玄霸道,“我隻是提醒他要謹言慎行。楚國公府和唐國公府都是陛下的臣子,須以陛下為重。”


    李玄霸:【x的!眼線又出現了!】


    李世民聽弟弟在心裏爆粗口,眼睛眨了眨,打了個哈欠:“阿玄,這裏沒什麽好玩的,我們先和表兄說提前離開吧。哼,我還是生氣!我不想待在這裏了!薛兄,要不要一起走!”


    李玄霸道:“我們二人與齊王殿下關係親密,可以提前離場,別拉著薛兄一起。”


    薛收道:“你們先離開吧,我再去喝一會兒。李二,說好的給我介紹房玄齡,別忘記了。”


    李世民道:“還有杜克明。我不會忘記。走吧阿玄,我們和表兄告別。哼,那個楊積善……楊玄德真討厭!”


    李世民牽起弟弟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


    李玄霸:【放輕鬆。】


    李世民握緊了一下弟弟的手,對李玄霸眨了眨眼睛,露出輕鬆的微笑。


    兩人向楊暕告別,李世民還湊到楊暕耳邊說了幾句楊玄德的壞話,讓楊暕幫他多灌楊玄德幾杯後,才與李玄霸離開。


    馬車上,李世民把手心的汗在衣擺上擦了擦,然後使勁揉臉:“隻是一個宴會而已!至於嗎!”


    李玄霸:【至於。皇帝擔心楚國公會謀反,而他們在五年後真的會謀反。離他們遠一點。】


    李世民猛地轉頭,然後捂著脖子哀嚎:“脖子、脖子……啊,疼疼疼,閃到筋了!”


    李玄霸:“……撲哧。”


    李世民哀嚎:“混蛋阿玄,你嚇唬我,還嘲笑我?!我不要你這個弟弟了!”


    李玄霸捂嘴偷笑:“我沒有。我嘴都沒動,什麽都沒說。”


    李世民捂著脖子,哀怨地看著使壞的弟弟。


    剛弟弟在心裏說謀反的事,難道不是說漏嘴,而是故意嚇唬他?


    天啦,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弟弟!


    李世民的直覺也很敏銳。他敏銳地預感,隨著自己年歲增長,心理承受能力增強,弟弟嚇唬自己的時候會越來越多。


    不要啊!我不想聽!


    李世民提前開始痛苦。


    李玄霸繼續偷笑。今日的惶恐不安和憋屈鬱悶,在聽到二哥的哀嚎聲後消散了。


    身為太宗黑,看太宗樂子果然才是最好的解壓方式。


    兄弟二人在馬車上一路歡聲笑語(李世民:我沒有!)的時候,消息傳遞到了楊廣耳中。


    他冷哼一聲,嗤笑道:“李三郎果然精明……精明些好啊。希望楊玄感也能精明些。”


    第52章 劇透解壓真快樂


    =


    李世民又被李玄霸“嚇唬”了一番後, 兩人沒再說話,沉默地回到了家中。


    李淵還沒回來。


    兩個孩子換了衣服後,回屋小睡了一會兒, 補足今日精力的消耗。


    當李淵來叫他們起床時, 李世民已經恢複了活力, 吊在李淵脖子上,要耶耶休沐時帶他去騎馬打獵。


    楊廣也好遊獵,東都附近有許多禁苑獵場。李世民可饞了。


    “你這麽點大, 還遊獵?我擔心你被野獸叼走成為獵物。”李淵拍了拍二兒子的屁股,對一旁發呆的李玄霸道,“如果大德想去打獵, 我就帶你們去。”


    李玄霸揉著惺忪的睡眼抬頭。和我有什麽關係?


    李世民趕緊道:“阿玄!快幫我求耶耶!”


    李玄霸強忍著哈欠道:“好,請父親帶二哥去遊獵。我留下看家。”


    他完全不能理解打獵的樂趣。


    李世民扯著李淵散落的鬢發道:“耶耶, 阿玄太懶了, 一定要帶他去打獵。我們李家的人怎麽能不喜歡打獵!”


    李淵把自己的頭發從調皮兒子的手中奪回來,煞有其事地點頭:“沒錯!明日耶耶就去找陛下,讓他同意我帶你們去狩獵!”


    李玄霸忍不住哈欠了:“我不想去。”


    李世民囂張:“由得你想不想?打獵也是功課!”


    李淵看著早熟的三兒子那滿臉不耐的鬱悶表情,忍著笑道:“大雄說得對,這是功課。”


    李玄霸無語地看著這對父子。你們二人就是故意合起來整我吧?


    李淵把李世民放下來, 把李玄霸抱起來,揉了揉腦袋。


    李玄霸身體微微一僵, 道:“父親,我已經長大了。”


    李淵笑道:“長大了也是我兒子。你們今日發生了什麽事?”


    李世民好奇:“耶耶怎麽知道?”


    李淵瞥了李世民一眼:“以你的人來瘋性子,去赴宴卻早早回家, 肯定發生了什麽。”


    人來瘋?!李世民瞪大眼睛:“什麽叫人來瘋!耶耶你胡說!”


    李淵笑道:“是你娘親說的。”


    李世民不高興道:“我才不是人來瘋!對不對, 阿玄?”


    李玄霸移開視線。


    李世民一看李玄霸這表情, 明悟湧上心頭:“阿玄, ‘人來瘋’這個詞不會是你和娘說的吧?”


    李玄霸沒回答,李世民緊接著道:“肯定是你!這古怪的詞隻有你會造!下來!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李世民伸手去扯李玄霸,李淵趕緊護住三兒子,轉移話題道:“你們還沒說今日遇到了什麽。”


    李世民猶豫道:“這個……嗯,不好說。”


    李淵疑惑:“還有什麽是不好和耶耶說的?”


    李玄霸道:“父親,你真的要問?”


    他拍了拍李淵的手臂,讓李淵把他放下來。


    李玄霸理了理淩亂的衣衫,正坐著對著站在床榻旁的李淵道:“楊積善先找我的麻煩,然後私下向我道歉,說是一些勳貴不喜我們與陛下走得太近,所以推他出來當出頭鳥。”


    李淵皺眉。


    李玄霸道:“我與楊積善聊天時,發現有人在一旁偷聽。楊積善走後,那人離開了一會兒,又回來繼續偷聽我和二哥說話。我窺到了那人的衣著,應該是齊王府的下人。”


    聽完李玄霸半真半假的話後,李淵思索了一會兒,道:“齊王沒這個腦子,應該是陛下在監視楊積善,誤傷你們了。”


    李淵歎了口氣,道:“楊素已經病逝,陛下仍舊對楚國公府不放心啊。”


    李世民好奇道:“楚國公府是不是以前得罪過陛下?為何陛下要逼迫得如此緊?難道老楚國公在世的時候十分囂張跋扈?”


    李淵搖頭:“楊素一直站在陛下這一邊,是陛下的左臂右膀。楊素此人雖然權勢頗重,對其他人有些高傲,但對陛下一直畢恭畢敬,行為處事謹小慎微,並無僭越之舉。”


    李世民噘嘴:“聽耶耶這麽說,老楚國公是陛下的大忠臣啊,那陛下為何……”


    他沒有把心中“刻薄寡恩”一詞說出來。


    李玄霸已經告訴他,唐國公府內部肯定沒有皇帝的眼線。


    他們這次撞上皇帝的眼線,除了齊王身邊的人本就是皇帝派去的之外,宴會人多口雜,眼線好混進去也是原因之一。


    若皇帝的眼線這麽廣,楊積善兄弟就沒可能起兵謀反。


    雖然李玄霸對李世民說皇帝又菜又愛玩,就突出一個專殺沒威脅的人,真心有反意的他一個都逮不住。但李世民第一次遇見皇帝的眼線,心中仍舊忐忑不安,不敢像以前那樣直言快語。


    李世民話語未盡,李淵也能猜到李世民想說什麽。


    李淵此刻想到的是竇夫人曾經勸他不要太信任陛下的話。


    或許夫人對陛下的偏見是來自舅家被滅門的仇恨,但她誤打誤撞說中了。


    “楊素已死,諸子既無聲望也無才幹,陛下此舉過了。”李淵評價,“你們不用擔心,陛下不會因為楚國公府想交好你們二人就遷怒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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