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與楊昭、楊暕結識時都沒有多少真心。


    楊昭離世時他雖感傷,但很快就能收拾心情。


    這位曆史中荒唐的齊王兵諫被俘,為何自己心頭痛楚和憤怒卻難以抑製?


    李玄霸閉上眼,無論怎麽深呼吸,淚水也從眼眶湧出。


    “隋煬帝,隋煬帝,你怎麽能不二世而亡!”


    他不斷深呼吸,胸口起起伏伏,淚水很快覆蓋了麵容。


    “咳,咳咳咳……”


    李玄霸捂著嘴不斷咳嗽。


    宇文珠站在門外,沒有進來。


    烏鏑和寒鉤收著翅膀站在宇文珠身側,都低著頭一動不動。


    門中的咳嗽聲中漸漸混雜了低沉的嗚咽聲,而後嗚咽聲越來越大,變成了咳嗽聲一樣響亮的失聲痛哭。


    宇文珠轉身離開。


    “烏鏑,寒鉤,幫我送信。”


    烏鏑和寒鉤:“啾!”


    宇文珠不知道為何三郎非要向兄公隱瞞病情,但她顧不上三郎的心情了。


    如果、如果三郎真的出事……


    宇文珠停住腳步,雙手捂臉。


    至少要見最後一麵……


    ……


    “李世民!你要做什麽!”李淵攔住晚上偷偷牽馬出門的李世民,“我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但這件事你絕對不許摻和,你是想我們滿門被牽連嗎!”


    李世民道:“我知道我就算去向陛下進諫也沒用,我隻是想送二表兄最後一程。”


    李淵對左右人吩咐道:“把他關起來。”


    李世民焦急道:“父親!”


    李淵疲憊道:“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但這件事絕對不允許你任性。”


    李世民跪下請求道:“我真的不會給家裏招禍。”


    李淵道:“陛下已經瘋了。你做任何事都可能觸怒他。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父親,就聽我的話。”


    李世民哭泣道:“父親,請不要逼迫我。”


    李淵俯身將李世民拉起來:“不是我逼迫你,是你不要逼迫我。沒有什麽比家人更重要,太子是,皇帝是,大隋也是,明白嗎!你難道要讓你的父母兄弟都為太子陪葬嗎?!帶他走!”


    李世民垂著頭,任由父親的親衛將他送上馬車。


    竇夫人道:“郎君,我擔心三郎也難過,請讓三郎回來。二郎三郎都暫住別莊,他們兄弟二人或許能盡快從悲傷中走出來。”


    李淵猶豫了一會兒,歎氣道:“毗沙門寫信,現在不僅河東,連周圍郡縣都有人仰慕唐國公府的威名前來投奔。”


    竇夫人垂首:“結交才俊之事可以交給大郎。”


    李淵再次歎氣:“知子莫如父,才俊大多心高氣傲,若見到投奔者不如自己,怎麽會安心投奔?雖然他們看中唐國公府的門第,也要看我的繼承人如何。如大雄在太原,原本遲疑的賢才紛紛來投,大德此時必須在河東。天下即將大亂,我們必須抓緊時機。大德正生病,他不會亂跑去涿郡,就讓他留在河東吧。”


    竇夫人道:“那我可否去河東?三郎生病,我心裏焦急,想要去照顧三郎。”


    李淵都:“你不會醫術,去了有何用。河東柳氏要和五郎結親,你趕緊把此事定下。而且四郎的婚事你也要盡快找了。我看弘農楊氏的女子就不錯。”


    竇夫人皺眉,心中雖然焦急,也無可奈何。


    家中子嗣的婚事隻有她能張羅,她走不開。


    竇夫人想讓萬氏去河東郡,但也被李淵阻止。


    萬氏畢竟隻是媵,李淵認為竇夫人在太原郡,卻讓萬氏去河東郡,可能會讓河東世家不滿。不如讓宇文珠結交士女。


    宇文珠不僅是李玄霸的新婚妻子,還是大儒宇文弼的孫女,還有一手在貴女間小有名氣的醫術,河東士族女眷一定會把宇文珠奉為座上賓。


    竇夫人又建議道:“還是把三郎生病的消息告訴二郎吧。聽到弟弟得病,二郎可能就不會亂跑了。”


    李淵沒好氣道:“然後他就要死要活,非要拋下一切事務去河東嗎?他與毗沙門本就不合,見大德去了河東居然生病,肯定會責怪毗沙門沒有照顧好大德,兄弟之間又生出怨恨。大德每逢換季都會小病一場,不是什麽大事。這次有珠娘照顧,他肯定好得更快。你操心過度了。”


    竇夫人攥緊袖子:“或許吧。”


    或許郎君是對的。但想到三郎生病時母親和依賴的兄長都不在身邊,竇夫人心中就難受。


    她隻能不斷告訴自己,現在三郎已經成婚,有妻子照顧,一定無事。


    這樣的自欺欺人,在烏鏑送信後被擊碎。


    竇夫人拿著書信尋找李淵,李淵卻已經出征邊塞,防備突厥和民賊聯合。


    李世民也被他帶著一同離開,聯係不上。


    竇夫人便派人去安撫宇文珠,自己加緊將手中事轉給萬氏,並向前來說親的柳氏、楊氏長輩道歉,準備啟程去河東郡照顧李玄霸。


    ……


    李元吉再次確認自己當時見到的人真的就在李玄霸身邊,而且莫名從男童變成了女童。


    一定是李玄霸偷梁換柱,將原本是太子私生子的男童隱藏起來,換做了女童。


    他感到自己報仇的機會來了。


    李元吉從李建成書房收集了李玄霸寫下的詩詞文章,描摹裁剪粘貼,湊成了一封密信。


    然後,他趁著李建成醉酒,從家中偷偷跑出,敲開了河東郡丞丁榮的門。


    他看著河東郡丞拆開信,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第132章 黃雀更在螳螂後


    李玄霸高燒了幾日, 燒得嘴唇都幹裂了。


    宇文珠拿起裝著甘油的小罐,給李玄霸嘴上和臉頰塗抹甘油。


    她對李玄霸笑道:“還記得你最初給我寫的信嗎?你把甘油說成了神藥,可把我驚呆了。”


    已經退燒的李玄霸微笑道:“甘油對許多皮膚病確實是神藥, 我沒騙你。”


    “嗯。”宇文珠笑道, “老師也十分看重甘油, 你送我的甘油大半都落入了他手中,被他弄去煉藥。”


    李玄霸嘴角微抽:“煉藥?怎麽煉?不會是煉丹吧?”


    宇文珠幫李玄霸把臉頰上的甘油抹均勻:“我看差不多。就是把甘油和各種藥材金石混合在一起,然後先給羊服用, 看有沒有毒,沒有毒就自己嚐試。老師炸了好幾次爐子,可嚇人了。”


    李玄霸嘴角抽搐:“你應該沒有以身試藥過吧?”


    宇文珠微笑:“你猜?”


    李玄霸道:“你可不能以身試藥。”


    宇文珠道:“那你趕快好起來, 把我盯住。”


    李玄霸道:“好。”他感覺自己應該快好了。


    秋日已至,冬天也快了。


    今年如果能挺過去, 或許他就有希望活到中年。


    與宇文珠白頭偕老他不敢奢望, 攜手一二十年的願望應該不奢侈吧?


    李玄霸一直躺在床上,身上也需要擦拭。


    原本李玄霸不願意讓宇文珠做,但宇文珠堅持她是醫師,李玄霸是她的病人,再者他們是夫妻, 沒什麽害羞的。


    宇文珠在李玄霸燒昏迷時為李玄霸擦拭了幾次身體降溫,李玄霸便沒辦法再羞澀了。


    他暗暗自嘲, 病人在醫生眼中就是一塊散發著病氣的腐肉,實在是沒有什麽好害羞的。


    在宇文珠的精心照顧下,李玄霸從每天晚上高燒, 變成了隔一兩日才高燒, 後來隔幾日的高燒變成了低燒。


    笑容回到了小兩口的臉上, 愁緒就像是雨後的烏雲一般漸漸散去。


    快在床上窩臭了的李玄霸終於洗了個澡, 神清氣爽。


    李玄霸身體轉好後,又關心了一下天下大勢。


    太子楊暕仍舊被關在獄中。


    楊廣被說動了,在兩國交戰時殺子不吉利,要等高麗王投降再殺楊暕。


    李玄霸不由苦笑自己的怯懦。


    他為二表兄感到傷心難過憤怒,但唯獨沒有想過現在去涿郡為二表兄送行。


    他知道楊廣那個神經病,現在誰去誰死。他不能拿自己和家人的命冒險。


    “不知道二哥會不會衝動。不過父親和母親肯定能把他攔下來。”李玄霸對宇文珠道,“河東的事差不多了,我們提前回太原吧。我大病初愈想念家人,大兄沒理由攔我們。”


    宇文珠點頭:“好。”


    她抬頭看著天空:“烏鏑怎麽還沒回信?”


    李玄霸道:“讓寒鉤再送一封去,就說我們要回來了,讓二哥帶人來接我們。現在太原和河東也有許多盜賊流竄,小心為上。”


    寒鉤不滿地“啾”了一聲。


    李玄霸喂了寒鉤一條肉幹:“送完信就趕緊回來。我身邊沒有你和烏鏑,也不自在。”


    寒鉤這才滿意地點頭。


    李玄霸笑了笑,擦了擦手,提筆寫信。


    雖然他現在仍舊有點咳嗽,但痰裏已經不帶血絲,趕路是沒問題了。


    死劫應該是能過了。


    “把小五和士信叫來,我們要回太原了。”


    終於鬆了口氣的李智雲被李玄霸派去向李建成辭別,卻見李建成已經人走宅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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