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官,我不當了!


    ……


    “阿玄,你又使壞。”


    “哪裏?我這不是怕他誤入歧途嗎?你難道不想後世人介紹’畫聖‘的時候,添一句’畫聖是唐太宗的表舅‘嗎?”


    “我一點都不想。我希望後世介紹的時候,說畫聖是我表外甥。”


    “撲哧。”


    李世民和李玄霸並肩躺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天空中的星星。


    “明日就要進京了,這是我最後的輕鬆日子了。老實說,我有點害怕。你看史書裏,再好的人當上皇帝都會變得六親不認。你現在這麽囂張,要是將來我變了,給你挨著翻舊賬,你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以我的身體,說不定還沒等到你翻舊賬,我就先病逝……嗷!”


    李玄霸在他哥當皇帝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挨了一頓狠揍。


    當前來勸說的人得知李玄霸挨揍原因後,紛紛搖頭離開,無一人勸說。


    宇文珠:“兄公,別揍臉上,明日百官見著不好看。哪怕打瘸了也沒事,就說路途遙遠累的。”


    李玄霸:“……夫人?!!”


    李世民咧嘴齜牙:“好嘞!”


    宇文珠微笑消失,臉色陰沉:“郎君,活該。”


    說完,她轉身就走,並把所有人都勸走,讓他們別擋著李世民揍李玄霸。


    李世民捏拳頭。


    李玄霸撩起衣擺,轉身爬樹。


    第218章 眾人蹈舞拜新君


    李淵表情麻木地被百官簇擁著前來長安城前迎接李世民時, 心中無喜無悲,隻是有點感慨。


    李玄霸離開京城前,李淵終於見了李玄霸一麵, 質問李玄霸自己已經決定禪位, 為何李玄霸要逼迫他如此?什麽百姓逼迫李世民“登基”, 這不是把他最後的臉麵丟在地上踩?!


    李玄霸卻告訴他:“父親,有沒有一種可能,洛陽百姓把二哥扣下, 不是我的計劃。你也是飽讀聖賢書的人,百姓能覆了大隋這條巨舟,也能載起大唐這條巨船。他們連隋煬帝都敢挫骨揚灰, 為何不敢擁立自己希望的皇帝?”


    李玄霸離開後,李淵思索了許久。


    他仿佛重新認識了一遍李玄霸, 知曉了老友來探望自己時, 為何常常歎息“李三郎真是狂士”。


    李淵畢竟是李玄霸的父親,他對李玄霸有許多誤解,但也比常人對李玄霸了解更多。


    他知道李世民憐愛百姓,但隻是憐愛。李玄霸對百姓,卻像是對他們的苦楚感同身受。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李玄霸雖病弱,但也是嬌養在國公府的富貴公子, 怎麽就對草芥般的百姓有那麽多的感同身受?李玄霸所重視的百姓,甚至連大字都不識,沒有理想, 沒有未來, 甚至連自我都不存在, 隻是如野獸一般隻為活著而活著, 隻是在地裏刨食就竭盡了全力。


    那些貧民隻是長相與他們相似,但與他們已經完全是不同的存在。


    大隋的貴族最早承襲自鮮卑北魏,人人都喜好打獵。一些貴族打獵時,會將平民百姓驅逐至林間,如獵物般追逐獵殺。


    草原貴族在打獵享樂的時候,就常這樣對待自己的奴隸和牧民。李淵認為這很野蠻,很鄙夷,但即使貴族會因為這種殘暴的行為被懲罰,但頂多是貶官罰錢,絕不可能抵命。


    這就是平民和勳貴的區別。


    皇帝為了王朝的延續對平民稍好一些,以免發生民亂,這是李淵能理解的事。李玄霸所做的事已經超出了這個範疇,成了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存在。


    不僅李淵,稍稍窺見李玄霸所作所為真實想法的人都是如此感慨。


    不過他們也就感慨一下。因為有許多先賢都與李玄霸一樣狂,狂士不獨李玄霸一人。


    莫道君踽踽獨行,在遙遠的前方,已經有許多先行者。


    再說了,天命所歸的開國帝王身邊,總會有思想異於常人的大賢,如同明暗雙星一般相互依偎。這不正合了李世民和李玄霸雙生子的身份嗎?


    眾人在等候的時候思索許多。當他們聽到了腳步聲,抬起頭望向前方烏壓壓的人群時,他們心中的諸多思緒被震得一掃而空。


    又是一年冬季,萬物的生氣都被緊鎖在地底,長安城外望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一行步行的軍隊從遠方緩慢但步履堅定地走來,帶起塵土一片,就像是從雲霧中出現。


    稍近一點,他們能認出為首披散著頭發,攙扶著身邊拄著竹杖的年輕人就是他們要等候的人,新的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披頭散發,身上的“皇袍”洗過幾遍,變得皺巴巴的,看上去頗為落魄。


    他身旁被攙扶著的李玄霸隻穿著上比李世民好一點,但走路一瘸一拐,看著比李世民更淒慘。


    他們身後的玄甲軍出征前盔甲上塗的金漆早就已經磨掉,滿是痕跡的盔甲上麵蒙上了塵土和泥點,似乎是早上寒露未幹時就出發,讓盔甲上的塵埃沾染上寒露,變成了難看的泥點。


    在玄甲軍的兩邊,有身體挺得筆直,從衣著上可以看出沒有官身的士子;有身體岣嶁,衣著簡陋,神色更顯惶恐卑微的農人;甚至還有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穿著各種奇裝異服,也不知道他們來幹什麽的胡人……


    這群身份各異的人,居然能學著玄甲軍,勉強排成了整齊的隊列。他們遠遠看去,居然沒有第一時間看出來玄甲軍居然被一群百姓簇擁著。


    “到了。”李玄霸喘了口氣,拍開兄長的手,“到前麵去。”


    失去攙扶的是李玄霸,李世民卻感到自己步履維艱。


    但他還是揚起他標誌性的燦爛笑容,果斷道:“好。”


    不過往前邁步的時候,李世民還是擔憂道:“你走得穩嗎?要不你在後麵悄悄牽著我的衣角?”


    李玄霸沒好氣道:“滾。我走得穩。”


    李世民又笑了笑,才邁開腳步。


    李玄霸拄著竹杖,雖然走路一瘸一拐,但也確實如他所言,穩穩地跟在了李世民身後。


    其餘人則落後李玄霸一個身位,跟著兄弟二人繼續朝著長安城門邁進。


    “父皇,我回來了。”


    李世民站在李淵麵前行禮,笑容一如曾經。


    李淵怔怔地看著李世民,眼淚不知道為何落了出來。


    他們父子算計到如今,在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倒像是回到了曾經。


    “辛苦了。”李淵哽咽了一聲,先攬過李世民的肩膀,輕輕抱了一下髒兮兮的兒子,又攬了一下李玄霸。


    李玄霸身體一僵,但還是順從地和李淵像是尋常父子那樣親昵了一下。


    “那些人真的是百姓?”李淵抬頭看向跟在玄甲軍身側,表情有些惶恐的人們。


    李世民點頭:“嗯。他們非要送我來。有些人甚至洛陽的百姓。我好不容易把他們勸了回去,有些人騎著馬又趕來,非要護送我。我有玄甲軍,哪需要護送?”


    李世民又笑了笑,眼中亮晶晶:“他們說春秋戰國時,遊俠們就常自發護送賢君。他們隻是效仿先賢。”


    賢君難道沒有護衛嗎?


    有。


    賢君有護衛,和遊俠們自發護送賢君有關係嗎?


    沒有。


    所以他們就來了。


    或許他們中也有想在新君麵前謀求富貴的人,就如古時遊俠護送賢君也可能希望獲得賢君重用一樣。但沒關係,論跡不論心,何況,論心又真的無好人嗎?


    “民心化作滔天巨浪淹沒了大隋,巨浪又將大唐高高托起,送大唐直入青雲。”李淵叮囑道,“二郎,要謹記民心的可怕。”


    李世民收起笑容,拱手作揖:“父親,我一定謹記。”


    “好。”李淵也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終於變得灑脫了,“好。”


    他又將視線投向李玄霸。


    李玄霸也作揖:“我一定會謹記。”


    李玄霸:【謹記時刻提醒二哥你。】


    李世民無奈地瞥了李玄霸一眼。這時候你就別再惹我發笑了好嗎!會破壞現在肅穆的氣氛!


    李淵笑道:“你們二人又在用旁人聽不懂的方式竊竊私語了。”


    李世民輕輕幹咳了一聲。


    李玄霸乖巧閉“心”。


    李淵揮揮手,讓李玄霸站到一邊。他從裴世矩手中托起的托盤上將帝冕捧起,戴在了李世民的頭上。


    他此番出來沒有戴帝冕,隻穿了一身帝王常服。


    李淵身上的帝王常服十分華麗氣派,但頭上隻有一尊普通金冠。他臉上沒有疲態,眼神卻十分疲憊。


    李世民身上的皇袍皺得就像是庶民的衣服,但頭上卻戴著帝王旒冕。他的身體很是疲憊,但渾身上下唯一幹淨的臉上洋溢著充沛的活力,隻是五彩旒簾遮住了他平易近人的笑容,讓他平添了幾分疏離。


    蘇威上前,手中托著真正的皇袍和玉帶。


    李淵將皇袍拿起,李世民卻沒有將身上的髒袍子脫下。


    李世民道:“這是百姓送給我的皇袍,穿在裏麵即可。”


    李淵聽到李世民這仿若命令一般的話,心情複雜。


    但他沒有反駁,順從地把手中的皇袍穿在了李世民那身皺巴巴袍子外麵。


    李玄霸拿起玉帶和環佩,為李世民穿戴剩下的佩飾。


    李淵已經夠給他們麵子,沒有在這樣重要的儀式上給他們甩臉色,李玄霸很知足了。


    兄弟二人在外行軍打仗時不可能有太多奴仆伺候,他們早就習慣了為彼此穿戴自己不太好穿戴的配飾。


    李世民低頭瞅著自己腰間的掛飾,覺得很配李玄霸的衣服,就解下來掛李玄霸的玉帶上。


    他又對乖乖站在李淵身後的李智雲招招手,又取下一個錦囊掛李智雲腰帶上。


    “我和阿玄不在長安的時候,集弘辛苦了。”李世民拍了拍李智雲的肩膀,“集弘長大了。”


    李智雲無奈道:“二兄,我早就長大了。”


    李世民道:“好吧好吧,小五早就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見不到我和阿玄就會哭鼻子的孩童了。”


    李智雲更無奈:“二兄,我從來都沒有因為見不到你和三兄哭過。”


    李世民道:“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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