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征戰,不敢說為大齊鞠躬盡瘁卻也盡心竭力,沒有想到最後竟然落得這一下場。


    王定武自嘲,自己當初就是太過於正直,若是接受了先太子的求助,這上麵的人換了一個,他們是否不用落到這個地步?


    察覺到竟然產生了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王定武心下一驚,竟不知道自己對皇帝的怨氣如此重。


    他快步離開了皇宮,遠遠的將王鬆等人甩在身後,自己不顧傷勢縱馬回府。


    一進府門,王定武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來去匆匆的仆人,一個個低著頭麵露惶恐。早就接到消息應該出門迎接的兒女一個也不見。


    王定武心中一沉,扯著旁邊的小廝就要問。


    “郡主小少爺們呢?”


    管家匆匆過來,帶著一個一樣跑得氣喘籲籲的小老頭,微微一躬身快速道:“將軍。老夫人病了,郡主和小少爺們都在長春院盡孝。小的奉郡主命去請章太醫。”


    聽到老母親病了。王定武心中一咯噔,趕緊將人放開,再一看管家身邊的小老頭,可不就是救了自己一條命的小章太醫的父親。


    章太醫拎著藥箱子,後邊還跟著兩個小童,一眾人都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章沿河拜見大將軍。”


    瞧著對方還要講究那些個繁文縟節,王定武急得搶過了他手裏的東西,用還好的手扯著人胳膊往前跑。


    “這都什麽時候了,章太醫還是先去給我母親看病吧。定武多有得罪了。”


    說著,就把人架著往長春院去。


    兩個小童在後邊看著目瞪口呆,也知道救急就是救命的道理,趕緊又咬牙跟著往前跑。


    長春院,府醫額頭上不停的冒著汗,在將軍府幾個主子的眼神下,不,是在郡主的眼神下,感覺自己已經被淩遲了。


    “請郡主恕小的無能為力,老夫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就是拚近一生才學,至多也隻能讓老夫人維持這個狀態一月。”


    老太君躺在雕滿了鬆鶴延年,日月同輝的千工拔步床上,披散的頭發竟然沒有一絲是黑的。


    那張往日裏笑意盈盈,慈祥又和藹的麵孔,如今也平靜得可怕。隻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在告訴他們,這具軀體還活著。


    王懷玉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啞聲道:“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先等父親回來。”


    “玉奴!”


    王定武快步進來,將章沿河送到窗前,自己撲通一聲跪到病床前,砰砰地嗑了三個響頭。


    “母親,都是兒子不孝。”


    章太醫連喘氣都沒有來得及喘勻,看著毫無生氣的老夫人,趕緊的把銀針拿出去,先穩住老太太的病情。


    府醫見到他過來了,也是鬆了一口氣,忙把自己剛剛用的藥,和老太太的病情告訴他。


    章沿河一點也不敢分心,他從幾月前受郡主的托請來給老夫人請平安脈,就知道老夫人沉屙難愈。


    不過老夫人與他有交情,拖著病體要他將此事瞞下來,故而知道會因此惹怒王懷玉,章沿河也選擇這樣做。


    王懷玉實在是有些氣惱,看著進來就給老太君診病的章太醫,卻也生不起氣來。


    “父親還是先到外邊來吧,您在那邊不方便太醫施針。”


    王懷玉歎口氣,朝著王父說道。


    秋香伶俐地帶著小丫鬟去搬椅子點茶水,在老太太旁邊置了個桌子,讓父女能歇著,也能一眼就看到裏邊。


    王父知曉母親還在,心中的石頭也稍放下,拖著後知後覺的傷臂來到椅子,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依偎在王懷玉腳邊,忽然一僵。


    “玉奴,”在戰場上不動聲色的大將軍,有些慌張似的看向自己的女兒,完好的手在腰間蹭了蹭,“懷瑾,懷瑜?”


    兩個小不點有些好奇地看著,但依舊警惕地躲在王懷玉的腳邊。


    王懷玉伸手拍了拍他們的腦袋,王懷瑾猶豫著上前恭敬地行禮。


    “見過父親大人!”


    王懷瑜也學著兄長的樣子,似模似樣的行了個禮,然後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道:“你就是我們的父親嗎?怎麽和畫像上的不一樣?”


    “好孩子!”王定武一手就將兩人摟到懷裏,朗聲道:“哪裏不一樣?這個就是懷瑜,這個是懷瑾吧?”


    “我們兩個長得那麽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王懷瑜很是神奇地看著這個才見一麵的父親。


    與他相貼的王懷瑾一言難盡地看著這個弟弟。


    就你這個混世魔王的樣子,誰認不出來啊。


    王懷瑾忍著想要回頭去找長姐的衝動,乖乖地呆在了這個才見麵的父親身邊,聽著他如雷的聲音,還有有力的臂膀,悄悄的伸手摸了摸。


    王懷瑜活潑得多,直接便上手摸了摸他的胡子,還有受傷的手臂問:“父親你的胡子為什麽那麽多紮人啊,阿姐說你是大英雄,大英雄也會受傷嗎?”


    “當然,大英雄就是每一次受傷都堅持下去才能成為大英雄的。沒有受過傷的怎麽能叫英雄呢。”


    作為父親,王定武在極力大想要討好兒子,作為兒子,他牽掛著病床上的母親。


    王懷玉將空間留給他們,自己替他守在旁邊。


    “老夫人時日不多,將軍、郡主還是早做準備吧。”


    章太醫也不是神仙,麵對老太太的重病,也隻能是稍微延長一點時間,讓對方離開得不那麽痛苦。


    “老夫以後每日過來施針,能保證老夫人一天有兩個時辰的清醒,將軍和郡主有什麽好說的,可以抓緊時間安排了。”


    第10章


    章太醫微躬身退下,老太太便緩緩地睜開了眼。


    顧不得去祈求對方再想想辦法,王定武便紅著眼眶跪在床前,默默無言地看著床上的老人。


    “母親。”


    王定武哽咽著,看著比三年前要蒼老得許多的母親,兩行清淚不自覺落下。


    “武,武兒。”


    老太太全身上下隻有眼睛和嘴巴能稍微動動,眼睛看著他,閃爍著淚花。


    “護著,護著家。懷玉,懷玉三人,需要父親。”


    老太太用僅剩下的力氣,盯著他一字一句叮囑道:“不許在回定北!”


    本就歸還虎符的王定武狠狠地點頭,從喉嚨裏擠出一句,“都聽母親的。”


    老太太清醒的時間不多,隻匆匆的說了兩句,便像是耗盡了力氣一樣閉上了眼睛。好在隻是累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也是聽的比說的多,在知道自家兒子辭去了大將軍一職,明顯的像是放下了心,安心的享受著屬於自己最後的時光。


    王定武更是自覺愧疚老母親,兩個小的也曉得事了,整日裏都黏在老太太身邊,倒是讓一大家子過了一段好時光,讓老太太享受了天倫之樂。


    許是心情舒暢,又有章太醫住在家裏細心調養,被判了死刑的老太太看著竟然越來越精神了。


    像將軍府這樣的人家,家中有老人的,早早就準備好了白事需要的東西。更不要說老太太之前就是勳貴小姐,從出生起家中就準備好了嫁妝,嫁人後的吃穿用度乃至死後的棺材,全都準備齊全。


    經曆過那麽多,走過幾輪朝臣更替的老太太,麵對死亡也沒有好怕的。原本放心不下的隻是身在戰場的兒子,和府裏幾個孩子,怕自己一去就沒有人能撐起這個家。


    現在兒子回來了,本可以放心下來,隻是得知了現在的朝廷局勢,聽到王定武已經辭去了定北將軍一職,被指派到嶺南,協助王懷玉管理封地後,便強撐著病體道。


    “我還剩下多少時日?”


    經過調理,老太太的手和脖子已經能動了,看著窗前難得齊全的兒孫,老太太睜著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


    “若是我去世,懷玉是否要暫緩前往封地,皇帝是不是也要讓你丁憂?”


    王定武一手喂藥,一邊回到,“此事應該要看陛下的意思,若是他還念舊情,便不會阻攔我們。若是反應過來,怕是不會讓我們離京。”


    意料之中的話,眼裏閃過對上麵那位九五之尊的嘲諷,老太太半闔著眼眸道:“好不容易能讓你們有個離開這泥潭的機會,別讓我這老婆子給攪合了。”


    “原本怕他不肯放你走,這條命倒也能將你換回來。沒想到竟然這般不近情麵,為了兵權就將我王家幾輩的忠心視若無睹。”


    “再問問章太醫,可有什麽法子吊著我的命,不管如何,也要讓你們到了嶺南再說。”


    “母親!”


    王定武大驚失色。


    “這如何可以,若是,若是。”您在路上有個萬一,豈不是客死他鄉?


    多少人都是臨時前,千裏迢迢想要回到家中,就為了能落葉歸根。他們這樣做,豈不是要讓老太太死也不得安寧?


    便是他們現在在嶺南,老夫人身體不好了,也應該送回來盛京,讓她在家中離世。


    老太太怒瞪,“若是真有那黃泉地獄,他早就該下去了。這不過是愚弄世人的謊言罷了,若是為了這個就將一家前途命運堵上,豈不是昏了頭?”


    “我若離世,你們被困朝中就要錯過嶺南兵權了。如今朝廷形勢多變,明日都不知道會有什麽風雨,不趁此機會遠離,豈不是浪費了前麵的準備?如今我們王家可還耗得起?”


    “懷玉的封地雖貧苦,但到底離得遠,又有天險相阻隔。雖然不在這權貴圈中,卻能遠離災禍。是個休養生息的地方,你們且去等上十來年,等懷瑾他們能出仕了,再回來也不遲。”


    暫避鋒芒,跳出渾水,這是聰明人的選擇。更何況嶺南兵權乃意外之喜。若是因為自己這條老命讓兒子丟了這一份兵權,她便是死了也不甘心。


    必須得趁著皇帝專注於削藩,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時候,領著兵權早早離開。


    “不管我是否能活到嶺南,你們都必須把我帶到嶺南,若是死在了路上也要秘不發喪。我必須看著你們在嶺南安頓下來!”


    老夫人下了狠心,替子孫選擇了一個最有利的做法。


    王定武哭得哽咽無聲,不停的用手捶著自己。恨自己愚忠不孝,竟然讓母親連死都在為自己鋪路。


    王懷玉更是不忍直視。


    一個老人,竟然要為了子孫的命運拖著重病之軀遠走他鄉,尤其是在如此重視落葉歸根的時代。


    但理智上,權衡過後,他們所有人都明白,為了家族的榮迎,為了老太太的付出和心願,他們都必須這樣幹。


    強忍著悲痛,王父讓章太醫下了猛藥,將老太太病危的消息瞞了下來。一家人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去嶺南的東西。


    第11章


    “陛下就這樣同意給你嶺南的兵權了?”


    王懷玉聽著王父說宮裏的事,不敢相信皇帝真的有那麽好說話。


    這老家夥,不是疑心病賊重嗎?這才收回定北的兵權呢,就舍得給他嶺南的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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