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暴雨過後,巷道裏卻沒有一個積水的水窪。


    隻因匯成的每一股雨水,都順著路麵肉眼不可見的傾斜坡度,流到了路兩邊低處。


    又從每隔一段就有的格柵式井蓋上,灌進了城市下水道裏,最終匯入江河。


    喜樂也為自己的震驚感到好笑:仙使座下神獸鋪的路,怎會不平整防滑?又怎會有水窪?


    經過左鄰二樹家門前,道路竣工後二樹也歸家了,正在院中捆紮笤帚。


    看見他後,揚聲招呼:“喜樂,去哪兒呢?”


    喜樂笑答:“去接一個城外的友人來家做客。”


    “噢,那快些去。”


    之後的這一段路上,喜樂一連經過三戶人家的門前,也一連被問了三次去向,他都一一耐心回答。


    鄰裏熱情是其一,另外是因他們五戶是一伍的,互相擔有檢舉的職責。


    否則一旦伍中某人違法犯罪,而同伍之人卻未曾檢舉,也會被株連,共同論罪。


    因此熟知伍中每人的去向,是鄰裏熱情的表現,也是自保之舉。


    五戶為一伍,二伍為一什,什伍各有長。


    喜樂正是他們這一伍的伍長,出門也就未曾受伍長盤問。


    但在經過他們這一什的什長家門前時,喜樂主動敲響柴門:


    “什長,可在家?我去城外接一友人來家,同你說一聲。”


    是打招呼,更是報備。


    話落,柴門裏傳出什長的聲音:“去吧,早去早回,


    莫生事端。”


    喜樂應下後告辭,繼續前行。


    在經過裏中的公廁外麵時,隱隱有尿意升起。


    其實不尿也行,大街上每隔一段也有公廁,到時想上了也方便。


    但肥水不流外人田,裏中公廁化糞池裏的糞肥,以後都會分給各戶人家肥田。


    因此各家的屎尿桶,每日都是提到公廁來,傾倒進糞池裏。


    就連他們在外想拉想撒了,也是能憋就都憋到了回裏中公廁再解決。


    喜樂心道:身為裏中搬遷致富的小富戶,又是一伍之長,他應當做好表率。


    #伍長做表率從把肥水留在裏中公廁開始#


    喜樂於是拐道公廁。


    仙使座下神獸隻建了三欄式公廁的地下部分,地上遮雨擋風的棚屋,是後來才由全裏共同出力搭建的。


    章台裏的裏典,從來樣樣不願落於人後。


    裏典當時的原話是:“章台裏離皇帝所在的章台宮最近,又是仙使座下神獸最先鑽深井、挖公廁、鋪巷道的裏,公廁棚屋必須建得最好,否則我們還有何顏麵在外行走?”


    於是便有了眼前的公廁棚屋,搭建得比喜樂家的新屋,都還更牢固更氣派!


    喜樂進入公廁,裏麵分兩排共四個蹲位,皆以矮牆隔斷。


    裏麵保持得幹幹淨淨,沒有屎尿溢灑的亂象。


    喜樂解了小手,又去廁中角落的木桶裏用瓜瓢舀了一瓢水,回來小心地衝了蹲坑。


    “雖然難免也有些許尿騷味,可相比家中□□桶的隔間,也沒臭多少。”


    他們裏中公廁的清掃和擔水,都是裏中的各戶人家輪值負責。


    許多裏都像他們這樣。


    但也有的裏像大街上的公廁那樣,雇請固定某幾個黔首一直負責。


    不過殊途同歸,鹹陽城中所有的公廁,都被維持得很幹淨。


    據說廷尉還打算進言頒布廁律,以保持公廁的暢通和潔淨。


    (周邈:……)


    喜樂從公廁出來後又繼續趕路,小半刻鍾,終於走出章台裏大門。


    一腳踏上了各裏之間用石磚鋪成的支路——章台支路。


    外麵支路上的行人就多起


    來了,仨倆結伴而行,邊走還邊閑談——


    “這石磚磚麵棱條凸出防滑,鋪成的支路比裏中的石板鋪成的巷道,踩上去更硌腳……”


    “硌什麽腳!我覺得頂一頂腳底板,更舒服呢!”


    “對對,我不是責怪硌腳,我也是想說踩上去感覺像按摩腳底,更舒服呢。”


    喜樂趕超兩人,又聽到前麵三個人閑談的也是這道路相關——


    “剛才那樣大的暴雨才停下,路上竟然沒有一個小水窪!”


    “那是!雨水都流進下水道裏了啊,裏中的巷道石板路,不也一樣的幹爽嗎?”


    “就不知道外麵的幹路大街,是不是也沒有積水?”


    喜樂不由得插上一句嘴:“仙使座下神獸修的路,怎會出現積水!”


    被插嘴的路人沒有不滿,反而深以為然:“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離約定的時候不遠了,喜樂加快腳步埋頭趕路。


    沒一會兒就來到章台街幹路上。


    喜樂踩在同樣是石磚鋪成的人行道上,對腳下已經不太驚奇,反而是道中的大路更讓他震驚!


    正如他之前所說,路麵竟完全沒有積水!按理兩側人行道高於中間大路,路麵上是會積水的。


    夯實的泥土路麵上,非但沒有一個小水窪,甚至似乎可說是整潔幹爽。


    喜樂不由驚呼出聲:“仙使座下神獸修建的這大馬路,竟能如此順暢導流不積水!”


    “這中間馬路半點不泥濘,是真的結實!”一個在路麵踩了幾腳的黔首,跳上人行道,和喜樂分享感受


    喜樂趕緊東張西望觀察:“你不知道前日鹹陽道路改建竣工,昨日就頒下了道路律嗎?”


    “人行道走人,中間馬路走馬;行人過馬路,需在豎了指示牌的地方才能過。”


    這位黔首顯然知道:“放心放心,我又沒過馬路,就是在馬路上踩了兩腳過過癮,而且現在也沒有馬車影子。”


    “最主要的是,我看了,附近沒有巡邏的衛兵!”


    “好吧好吧。”喜樂不再操心了,繼續趕路。


    之後喜樂穿過數條大街,趕到了約定的地點:東城門橋頭。


    鹹陽城沒有高大的外城


    牆,是以江河溝渠劃分城內外。


    東城門也沒有高大的城門樓,而是在護城河橋頭前,設了一個關卡在此,數百衛兵輪值日夜看守。


    喜樂來到橋頭,沒有見到友人,大約是因雨耽擱了,就先退到一旁等候。


    在喜樂等得百無聊賴時,遠目看見兩隊人馬出現在橋的那頭。


    仔細看去,兩隊人馬都是遠路而來的模樣。


    喜樂作為伍長,又是有一些見識的。


    從衣裳和車馬的蛛絲馬跡,猜測兩隊人馬或許是從楚地而來。


    ……


    橋頭之左,車馬滿載資貨,又有婢仆成群,長隊蜿蜒不絕。


    左右和後方還有秦兵護送。


    橋頭之右,幾頭老牛拉車,載著數個輕裝包袱,一對年邁的老太公老媼,數名婦孺。


    唯有一個年輕女娘坐著馬車。


    馬車頂有棚蓋、四方無壁,車轅上坐著兩個隸妾相伴。


    同行其餘青壯,則全靠腳力跋涉步行。


    兩隊人馬在入城橋頭狹路相逢。


    一隊遠路風塵而來,徒步跋涉,塵土滿麵,鞋襪褲腿被雨水打濕,一腳泥濘。


    一隊悠哉悠哉,似遊山玩水而至,遊刃有餘,光鮮亮麗,車馬之上潔淨幹爽。


    此時,左邊車隊主車後的副車裏,鑽出一個張揚少年。


    看神態麵容在十一二歲,看身長又較同齡者高大。


    這名少年正是項藉,感覺車隊停下的時間稍久了些,不耐煩地鑽出車廂查看情況。


    項藉先是看一眼唯一在馬車上坐著的呂雉——曆史上的未來,他軟禁楚營兩年半的女子。


    再看一眼坐在牛車上的劉太公——曆史上的未來,他威脅要把人做肉羹的食材。


    接著就用貴族生來養成的倨傲輕慢,轉頭大聲喝令前方車馬:“作何停留!大道在前,盡管走就是!”


    鹹陽就在眼前,項梁怕侄子生出事端,也從主車裏出來,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看向對麵隊伍。


    相比項藉先看向呂雉和劉太公,項梁第一眼則是看向徒步的蕭何和曹參。


    項梁向蕭曹二人頷首示意,後者也遙遙回禮。


    “家侄年幼氣


    浮,耐不住等候,吾等便先行一步。”


    項梁講了禮儀,卻也帶著貴族高高在上的優越傲慢。


    真要講禮謙讓,蕭何和曹參一行車簡人少,讓他們先行也不過是小半刻鍾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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