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周邈的回答,席上陳平和年輕士人們都鬆出一口氣。


    周邈隨即又補充,“當然,作為選拔性考試,到會試和殿試時肯定會加大難度。雖然還在參考書目範圍內,卻也有出難題的出題方式。”


    陳平理解,“這是理所應當的,有難度才能分出個高下。”


    他隻需排除外物阻礙,再竭盡全力,總能博一個出身的。


    這出仕的出身是高還是低,且看天下士人學子的高低,屆時就各憑本事了。


    在科舉取士的詔令通告天下時,陳平就意識到這是他的絕佳機遇,並當即開始準備。


    也積壓了一些問題,今日機會難得,便問出來希望得到


    解答。


    “隻不知應試答題時,是用簡牘刀筆,還是絹帛毛筆?抑或是紙張毛筆?”


    陳平此問一出,席上幾個人不由側目。


    他們還什麽都不知道,陳平卻已經了解得如此細致了。


    聽聞陳平交遊廣闊,如今看來所言非虛。


    周邈:“雖然參考書是紙張印刷,但第一屆科舉仍舊用簡牘刀筆作答。絹帛太奢華,紙張尚未普及各郡縣。”


    “紙張毛筆作答,估計會在三年後的下一屆實行。無論是簡牘刀筆,還是紙張毛筆作答,其實區別都不大。


    其中的差別,朝中的上卿們都會考慮周到的。”


    “多謝仙使告知。”陳平放下心中顧慮。


    簡牘刀筆作答的話,那他就不用花費太多時間練習軟筆字了,隻需專注學識本身即可。


    因為之前始皇陛下與扶蘇說起科舉時,周邈什麽都不知道,後續他就有稍微關注一耳朵。


    平時也叫方岩給他播報朝廷大事,因此陳平他們問的問題,他都答得上來。


    偶有答不上來的,也有扶蘇補充。


    宴飲尾聲時的這一場‘科舉備考交流會’,對話交談進行得很愉快。


    堂下席上的一個年輕士人突然問:“隻不知進士科的策問大致是個什麽狀況?考些什麽?”


    周邈感覺似乎有哪裏不對勁,但也答道:“以百家核心要義,結合政務時事作答,無非也就是何、為何、如何做、有何後果此類。”


    可那士人又追問:“也不知始皇帝陛下更愛哪家要義?或許更愛儒法墨顯學?”


    “你是在讓本使透題給你?”前大三學生周邈,對於類似的話術可太熟悉了。


    同學們求老師劃範圍透題的時候,就是這麽說的!


    一貫老好人的扶蘇已經冷下了臉色,眼神逐漸犀利。


    或許不為透題,而是打探陛下施政偏好……


    就在一觸即發的時刻,陳平開口了:


    “儒家崇尚仁義禮樂,法家推崇以法治國,墨家主張尚賢、選任賢才,農家勸課農桑,諸此百家種種,皆是有利於治國之要義。”


    “何須獨尊某家?正如仙使之言,百家核心要義,皆是當考範圍


    ,也是大秦可用治國之策。”


    最後,“實用即可,何須拘泥於某家、某幾家!”


    周邈恨不得當場給陳平鼓掌!


    不愧是你陳平。應變合權,能屈能伸,識時務的俊傑!


    在來之前,周邈已經私下告訴知情者扶蘇和王離,陳平為何人。


    二人此時再看陳平,扶蘇神色複雜,王離則覺得對方順眼不少。


    陳平說出最後那句話,是冒著風險的,但現在看來應當賭贏一半了。


    始皇帝心中偏向尚且不知,但仙使的偏向已然明顯:若是實用,百家皆可用。


    不偏不倚,是仙使想傳達的態度。


    陳平這一打岔,也打散了周邈的戒備、扶蘇的隱怒。


    扶蘇按下怒意,想想不過是一投機取巧者罷了,此時發作,這場飲宴也就毀了。


    而這陳平,恐怕又是一個李斯之輩。


    罷了,有用即可,隻要忠於陛下、忠於大秦,性情不投也無妨。


    扶蘇是自我說服了,周邈則純粹是被打斷後就忘了這回事。


    陽武縣令暗自慶幸,得虧讓陳平陪座堂上,方才及時化解一場危機。


    小插曲過去,又繼續社交了會兒。


    最終,這場宴飲也算是順利收場。


    ……


    回到官舍的周邈,洗漱過後換上了寢衣。


    十月的天氣已經寒涼起來,又在寢衣外披了一件毛領大氅。


    才走到書案後坐下。


    鋪紙研墨,開始給始皇陛下寫信。


    反正是給始皇陛下看的,又不缺紙墨,不必像後世出土的秦簡那樣,用字極度精簡,一字可能就是一句話。


    周邈遣詞造句也不講究,怎麽想就怎麽寫。


    [敬愛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是十月十二,天氣晴,我們走到了陽武縣。


    恰逢糧草物資需要補給,於是與扶蘇商定後,進陽武縣城補給。]


    三日後的鹹陽。


    章台宮。


    嬴政拆開了周邈夜宿陽武官舍寫下的這封信。


    開頭還算正經的問安匯報過後。


    再往下看,


    就好像周邈正站在他麵前嘎嘎聒噪起來。


    落在紙上的文字,也盡顯寫信人的激動——


    [陛下陛下!你絕對想不到!我在陽武縣城遇見了誰!


    我遇見了陳平!


    在《史記》中有一篇‘陳丞相世家’的陳平,一個開國功臣曆經三朝,能屈能伸、應變合權的聰明人!]


    看到此處,嬴政換了一隻手臂支撐書案,再繼續看下去。


    [他幼時家貧……]


    果然,接著就絮絮叨叨地寫陳平的出身經曆,又寫他和陳平相遇的情況。


    嬴政心平氣和,逐字逐句往下看。


    終於信中道出了正事:[我沒推薦他直接征調入鹹陽為官,而是鼓勵他通過科舉取士的方式,憑本事考入鹹陽。


    大秦首屆科舉,總要出幾個大才,載於史書時才好看嘛。]


    嬴政不自覺地露出一個笑來。


    隻是這笑太淺,殿中又無人在場,竟無人有幸見過它。


    信中周邈說完陳平,又說起另一人:


    [對了陛下!到達陽武後,我還想到當地另一個曆史名人:張蒼!


    李斯和韓非的同門小師弟,妻妾數百,用青年婦女當乳母,靠人乳活了一百零四歲的‘四奇’宰相張蒼!


    初見陛下時,背誦的《過秦論》的作者賈誼,就是張蒼的學生啊!]


    捏著信紙的手指猛地失控一撚,信紙一角就裂開了。


    嬴政:……


    罷了,人都不在眼前。


    [史記記載,張蒼最初就仕秦國,擔任禦史,後因犯錯逃回陽武老家。


    但沒寫明具體年月,我在陽武也沒聽到張蒼的名聲,又問了幾個縣衙的人,皆不知張蒼其人。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是流浪去了,還是仍窩在鹹陽,看他喜愛的圖書?


    請陛下詢問一聲。]


    禦史張蒼?


    嬴政似乎有些印象。


    稍後招來李斯召問問。


    [明天一早,我們又要啟程了。


    陛下安。]


    密密麻麻寫滿五張的信紙,翻到最後一頁。


    嬴政看完信。


    把信紙展平又對折,打開長案上右手邊漆盒,放入信紙又蓋上。


    第46章 你即將抵達淮陰!兵仙韓信的故鄉淮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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