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邈尚且不敢去看那個兩家唯一幸存的六歲幼童,扶蘇心中負罪感更如山嶽壓頂。


    既然案件另有內情,廷尉李斯自當重啟審訊。


    從窺見的案件一角真相來看,他甚至隻能訊問一二,而後便要將凶犯和其他有嫌疑者,悉數押入鹹陽受審。


    之後的事情,就不用仙使周邈插手了。


    但他還是叮囑一句:“無辜慘死者有八人就夠多了,別再牽連更多無辜者。同什同伍的人家,詢問過沒有疑點,就將人放了吧。”


    “還有巨野澤中的強盜,若與本案無關,身上又沒背著陳年案件者,就放其歸於田畝之間。”


    “是,遵仙使之令。”仙使不欲牽連無辜,想必陛下也會同意。


    且來日本案必將天下皆知,也可借此彰顯秦律亦有仁慈之時。


    至於真凶,就如仙使所說那般處置,也足以震懾天下、平息群憤了。


    李斯繼續查案,扶蘇繼續監工架橋。


    前者隻等篩選出可疑者,就押回鹹陽受審。後者隻等架設完濟水橋,就回鹹陽請罪。


    而周邈在幾番躊躇後,還是去找了唯一幸存的那名六歲幼童。


    ……


    六歲童子被大母攬在懷中,長得不胖不瘦,憨頭憨腦,像頭小牛犢。


    他是直接從大父和叔父家被帶到此處的。


    因身邊有大父大母和叔父陪同,又沒見到阿父阿母和弟弟的屍身,雖似有所感,但終究隻是比平常安靜一些,神情裏仍是茫然不知。


    周邈走過去時,童子的大父大母和叔父欲行禮,他忙抬手製止:“免禮。”


    走到童子麵前,周邈雙腿蹲下,視線與小孩齊平,努力笑著問道:“小童子,你叫什麽名啊?”


    小男孩也知道麵前這人是仙使,大父大母和阿父阿母說起仙使時都很尊敬,也教過他要知禮感恩仙使。


    “鬆,鬆樹的鬆。”


    周邈又問:“那鬆喜歡大父、大母和叔父嗎?”


    鬆乖巧回話:“喜歡!都疼我!”


    “真的嗎?”


    “真的!”


    “那就好。”周邈解下腰間佩戴的一塊玉牌,玉牌紋樣普通,並無特別含義,他隻是想饋贈或補償這孩子一點東西。


    “這個給你。”


    童子遲疑地接過玉牌。


    周邈把手放在小男孩頭頂揉揉,“收下吧。”


    周邈起身,看向童子身後老態盡顯的老翁老嫗,麵貌憨厚的男子。


    “追回的黍米和布匹……”周邈想到要是等童子長大了,知道吃用的黍米和布匹是從殺害父母的強盜手中追回的,恐怕不好受。


    “會置換成等值等量的糧食和布匹歸還,請你們替他代為保管。”


    這個他,自然是指鬆。


    “那些糧布已足夠他吃穿用至十四五歲,若有剩餘,便給他一兩匹布,去娶親成個家。”


    周邈說話間,淚水已經在眼眶中蓄積,視線開始模糊。


    轉動眼珠,強忍片刻,繼續道:“我很抱歉,你們節哀。”


    對麵老嫗的眼淚瞬時啪嗒滾落,卻也強忍著哽咽道:“仙使不必,命運不濟罷了。”


    “難道上天好心叫人間風調雨順,穀麥豐收,某家卻因穀麥失竊,便要怪上天不該賜下一個好天時嗎?”


    一直憋住沒落淚的周邈,在聽到老嫗這一句話時,終究是啪嗒滾落一滴淚。


    但又立即關緊淚閘,力圖鎮定道:“你們節哀。真凶必將得到懲罰,我向你們保證。”


    “也謝過仙使。”老嫗雙目渾濁,淚水漣漣,卻也強忍著沒捶胸大哭,“仙使也節哀。”


    聞言,周邈匆忙向老翁老嫗和男子頷首致意。


    完了就當即轉身,大步


    而去。


    老翁望著幾近落荒而逃的仙使背影,摸摸孫子的頭頂。


    低沉哽咽歎道:“仙使性仁善啊。”


    童子捏著玉牌,不安問道:“大父大母,我阿父呢?”


    “你阿父得仙使引渡,升入仙界了,你以後就跟著大父大母和叔父,在人間過活。”


    ……


    落荒而逃的周邈,佇立濟水岸畔,盯著河麵許久。


    才在某一刻終於轉身,打算去尋李斯。


    方岩見機迎上去,沒有勸食糕點,隻是順手遞上一個水囊。


    周邈接過喝了一口,是又鹹又甜的奶茶。


    嫌棄皺眉:“噫!下次鹽和蜂蜜,隻能放一樣。”


    方岩接過水囊,順從應道:“是是,臣記下了。”


    周邈找到李斯,說起善後事宜。


    “……我見他大父大母和叔父都還可靠,他自己也喜歡,就讓他留在親人身邊吧。”


    又補充道:“追回的贓物充公,另行撥發等值等量的糧食布匹,交給那童子的大父大母。”


    李斯領命:“是。”


    周邈又問起:“另一家呢?可還有近親?”


    凶犯和受害人的相關情況,李斯早已掌握:“父、母、妻、子及本人,一家僅此五口,並無五族近親。”


    “然追回的糧布,可交於裏典,為一家操辦喪儀,殮棺下葬。”


    “這樣就很好。”周邈被李斯提醒,又吩咐道:“著人將兩名役夫的屍身擦洗幹淨,穿戴整齊,再交還其親人與裏典。”


    隻是擦洗一番,多兩身衣裳鞋襪頭巾的事,卻能體現大秦及仙使的仁愛關懷。


    李斯無不應之理:“唯。”


    其餘善後事宜,就是李斯和扶蘇職責範圍內的了,周邈不欲插手。


    “你與扶蘇了結此間之事,恐還有一兩日,我就先回鹹陽了。”


    周邈又匆匆去和扶蘇告別過,叫上方岩和隨行武士,就乘鋼鐵神獸全速趕回鹹陽。


    早間身披金紅旭光,衝出鹹陽。


    又在晚間碾著一路霞紅,回到章台宮。


    “……在取出兩具屍身後,係統界麵的警告彈窗就消失了,任務應該能順利完成


    。”


    “至於此次大案,明麵上殺人劫財,實則是暗行巫蠱之術,李斯已留下進一步調查了。


    過些時日應該就會將此案相關可疑人員,盡數押解回鹹陽受審。”


    嬴政又是一貫的沉靜神色,不驚不怒:“警報解除便好。至於案件隱情,無關緊要。”


    無非就是秋後螞蚱,眼見複國無望,便垂死掙紮,用些可笑手段,寄希望於虛無的鬼神之力罷了。


    “今日來回奔波,早些回去歇息罷。”


    周邈依言退下,回去六英宮。


    等洗漱完畢,躺到床上,周邈隻覺身心俱疲,卻又難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著,夢中也不知夢見些什麽,時不時就猛地蹬腿,驚醒自己。


    二日後。


    早間周邈例行查看係統界麵,發現任務進度條已經拉滿,架設橋梁的任務完成了。


    隻等回收了二十四個工業機器人,就能徹底完成本環任務,刷新任務。


    就在這日下午,扶蘇和李斯一同返回了鹹陽。


    隨行的除了助手吏員和護衛武士,還有捆綁押解的二十名案件可疑人員。


    周邈聞訊前往。


    結果猝不及防地,就在可疑人員中看到了彭越的名字。


    彭越,字仲,常漁巨野澤中,為群盜1。


    哈,漢初二大名將之一、異姓諸侯王梁王,最終被誅滅二族的彭越。


    最初可不就是在巨野澤中打漁?現在是已經夥同一幫人做了強盜嗎?


    上次勘探馳道路線,路過巨野澤,無緣得見的彭越,竟然以這種方式相見了。


    周邈看著人群中被捆縛著的彭越,心中並無欣喜,隻覺命運無常。


    第75章 放汝母屁!以陰溝鼠比,辱鼠也!披俠皮,謀私利,蠹蟲也!猶


    就如始皇陛下先前所說,案件所謂的隱情,無關緊要。


    因為主謀是誰,不必多審,就知道是六國遺賊。之後要做的就是抓住所有凶犯,明正典刑。


    李斯帶回鹹陽受審的三十名案件可疑人員,將近半數與此案關係不大。


    對人許下過懲罰真凶的承諾,廷尉李斯主持廷審時,周邈也去旁聽了。


    可現實畢竟不是戲劇,起承轉合,節奏起伏,精彩紛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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