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卜情


    雲蓁蓁被趙淩煜迫到了牆角,霧蒙蒙的柳葉眼仰頭瞪著他。


    “你到底是誰?”


    這話一出,倒讓這“玉麵閻王”鬆了口氣。他雙手環胸,腦袋稍稍一偏,眼眸低垂,懶散地望著她。


    “傳說南海鮫人族,有一九公主。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染人家桃李花。她是…世間男人都想得到的美人。”


    “如今…看來,確為絕色。可惜啊…裴寂他如坐雲霧,始終看不見你。”


    “雲蓁蓁,你說是也不是?”


    趙淩煜忽地後退兩步,轉身負手,俯瞰這暗流湧動的霞光河,眼中閃爍著隱隱狠戾興奮之情。


    鮫人公主重獲呼吸空間,倒也沒覺得輕鬆多少,眼前的男人聲線醇厚悅耳,卻字字誅心。


    “你到底想要怎樣?”


    雲蓁蓁緊了緊大氅,環顧四周,毫無退路。


    “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


    鮫人公主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客棧的,那個男人簡直像躲在暗處的黑影,時刻準備襲上自己。


    一陣風仿佛若有似無的手,拂過她的脊柱,刹那間頭皮發麻,雲蓁蓁凍得一個激靈,趕忙起身關了窗。


    腦海裏還是不停地回想起剛才那個男人對自己的要挾。


    “裴寂不論與你成婚與否,倭人族是不是都想要滅了東海?…你覺得你能騙他到幾時?”


    .


    雪山鎮處處冬雪皚皚,經過雨水的洗禮,路麵更是凍得平滑如鏡。


    江沅小心地低頭前行,卻還是時不時的腳滑,若不是裴寂從旁攬著,今晚怕不是要摔得起不來身。


    “沅兒…還是我背你吧。”


    裴寂看著眼前的少女滑著前行,歪歪倒倒的模樣,始終讓自己心都拎在來嗓子眼。


    江沅也是怕再摔了,望著裴寂背對著她蹲下,心中不免湧出了甜蜜。


    他們的身體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他能感受到她柔軟的肌膚,感受她溫熱的呼吸,她的發絲是輕輕觸碰他的臉頰,偶爾的側首眼神交匯,仿佛時間停滯一般,周圍的喧囂都被他們忽略了。


    江沅不想再追問那鮫人公主究竟與他什麽關係,她隻想珍惜今晚的相處時間,相愛的兩個人就不應該懷疑。


    可一想到雲蓁蓁叫他予卿,江沅還是心口一緊。


    “裴予卿?真好聽的名字啊!可是我今天才知道。”


    裴寂的肩膀忽地傳來輕微的痛,可他笑得溫柔,心情也在這一刻才徹底地放鬆。


    “嘶…我們沅兒吃醋了?”


    “才不是呢!你與雲蓁蓁之間有秘密,我不開心。”


    江沅眸光黯了黯,不免有些失落。


    “不過就一個名字而已,哪裏稱得上秘密。”


    裴寂覺得有些好笑,又將少女朝背上推了推,強忍著無奈,聲音溫柔又寵溺。


    “抱緊我些…其實這個名字,我很早就告訴過你。”


    良久…


    背上不再回應,天冷風凍,少女的意識被寒風絲絲刮走,最後實在熬不住,沉沉地昏睡過去。


    .


    江沅再次睜眼醒來,已是第二日辰時。


    “沅娘娘,你終於醒了!皇後娘娘都差人催了幾遍,奴婢實在不忍叫醒你。距離希安法師占卜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始了。”


    忠實丫鬟急忙伺候江沅起身,手裏的活也沒有停下來。


    江沅還是腦袋沉沉,昨晚又飽受寒風,迷糊中失了意識,她懊惱地捏了捏眉心。


    “裴寂,人呢?”


    “哦,娘娘是說小裴子嗎?他昨晚送你回來之後便離開了,說是你準的回去探親假,娘娘你也是真的寵他,都多久了,還未打算歸來,要在別的娘娘那,早被棄了趕出宮了…”


    沐兮碎碎念了許久,江沅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隻覺得心仍揪著痛。


    他還是離開了,帶著那鮫人公主…雲蓁蓁。


    .


    紅月寺是專門為皇家婚慶做占卜的寺廟,那希安法師道法大成,隻要經他祝福的眷侶,必能祥和安寧。


    所以沽國十分看重希安法師,若沒有他肯定,那再是兩情相悅的情侶也得麵對分手的局麵。


    這日早晨,也無風雨也無晴,天空灰暗沉沉,讓人的心情多少有些壓抑。


    江沅洗漱完畢,便準備前往法堂。今日儀式莊重盛大,所以來客必須盛裝出行。


    江沅今日穿了一件素色方領長袖披襖,下身一條馬麵裙,一件玄色薄絨氅,那一襲深色裝扮更襯得少女眉烏膚白,遠勝冬雪。


    趙淩煜與王萱嬌這對壁人更是登對,仿若上天指定一般耦合。


    王萱嬌不似江沅穿得這般顏色“老沉”,畢竟是二八嬌娘,一襲淡淺的橙紅顏色長襲紗裙緯地,外套玫紅錦緞小襖,一條橙紅色緞帶圍在腰間,中間鑲嵌上好的和田玉。


    一頭錦緞般長發用一支紅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墜月髻,發髻下插了一排掛墜琉璃簾,雅致的玉顏畫上了清淡的梅花妝,更顯嫵媚雍容。


    王萱嬌嬌羞地看著趙淩煜朝自己走來,喜不自勝。


    江沅無意中瞥了一眼,而後又驚地多看了幾眼,果然人靠衣裝!


    今日的趙淩煜不同尋常,矜貴清冷、姿態卓然。


    隻見他穿著紫色直襟朝服,腰間紮條同色金色蛛紋帶,墨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垂手而立。


    星眸劍眉,五官深峻,神色寧和淡漠,整個人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宛若天人!


    那“玉麵閻王”用餘光感受到她的眸光切切,竟不顧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似惡作劇般歪頭朝她勾笑。


    這一舉動惹得王皇後雖素手端立在前,也要動作微瑕,扭頭,杏眼瞪向江沅。


    趙淩煜、王萱嬌二人抬手揖讓、拾階而上,徐徐走向天台上的希安法師。


    法師雙腿盤坐在蒲團上,垂眉低首、憫然地睨著眾生。


    待趙、王二人謙卑地跪坐在希安法師對麵,占卜請期的祭祀禮即將開始。


    希安法師是一位清雅如鶴的白髯僧人,玉麵慈悲、闔眼打坐,修長的手指慢慢扣著那一串沉香木佛珠,一粒一粒轉動。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全都等著法師向上天請期。


    一炷香的時辰過去了…希安法師仍不發一言。


    王萱嬌有些坐不住了,蹙額顰眉,差點朝一旁歪倒過去。側首看向趙淩煜,卻見他挺身端坐,虔誠垂首,王家貴女有些不好意思,隻能再次挺立坐直。


    許久,天色忽地昏暗下來,片片烏雲仿佛要壓下來,寒風像一把鋒利的劍在空中飛舞發出尖利的叫聲。


    周圍的人群全都舉起袖子防止寒風的侵襲,唯獨希安法師即便白髯亂舞,身軀也是風雨不動,安坐於山。


    陰風過境,呼止!


    希安法師終於開口了。


    “前路未卜,但心係焉。緣起於己,天自有安排。”


    這一句話術高深,令在場所有的人都覺得典故遙遠。


    王皇後聽後有些急了,等了那麽久,居然隻請了這一句?


    “希安法師,敢問本宮侄女的婚期…定在何時為好?”


    此情,萬籟闃寂!大風刮得法師衣袂沙沙作響,可仍是沉默。


    王萱嬌見此狀也是嬌顏漲得通紅,心裏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法師…您倒是說句話呀?”


    “天道莫測,人道亦然;推演萬物,唯有靈機一觸。”


    希安法師猛然睜眼,悲憫地瞧著對麵二人,而後歎氣道。


    “臘月初八…是吉是禍,隻此這一天。”


    說完便闔眸,吩咐一旁的小沙彌送客。


    這一場開場隆重的情期禮,草草收場。


    王萱嬌心中五味雜陳,那老僧故作高深,說著模棱兩可的話術,到底什麽意思。


    王皇後這時朝王家貴女走來,眼神向前平視,並未看向她,用著隻能兩人聽見的氣音低聲道。


    “嬌嬌!這婚期依本宮看,還是作罷!”


    王萱嬌轉頭瞧著姑母那表情嚴肅,明顯帶著不滿的情緒,也不敢多言,隻能小聲委屈地求道。


    “姑母…那法師不是說了臘月初八嗎?怎的就要作罷?”


    王皇後轉眼看著自家侄女,失望之情驟上心頭。


    素手高高舉起,待碰上王萱嬌臉頰的那一刻,終是不忍地化做輕指,點在她的額。


    “你…!罷罷…本宮隻希望你到時候別後悔!”


    說完,便甩了明黃色的馬蹄袖,忿然離去。


    .


    江沅眼瞧著這門親事要“黃”,倒有些幸災樂禍的快感,她偷瞄著被姑侄二人甩在身後的趙淩煜,竟還是一臉無波,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厚臉皮”。


    “娘娘請留步!”


    希安法師突然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江沅。


    “貧僧有幾句話想要告誡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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