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月12日,星期二


    下午4時30分


    林間空地陰暗但卻涼爽。一束束陽光從他們周圍的參天大樹間滲透進來。空氣中彌縵著鬆樹的味道。地上軟酥酥的。


    這是個不錯的地方,陽光斑斑點點地灑在林間空地上。即便如此,電視攝像機連是打開了所有的燈,三年級的學生圍坐在著名演員兼社會活動家特德·布拉德利周圍。布拉德利穿著黑色t恤衫,襯托出他的體格和黝黑英俊的麵孔。


    “繼承這些高大的樹木是你們與生俱來的權利。”他打著手勢對大家說,“這些樹術生長在這裏,已經有好幾百年了。在你們出生以前,它們就在這裏。在你們的父母、祖父母、甚至曾祖父母出生以前,它們就在這裏啊,其中一些,在哥倫布來美洲之前!在印第安人來之前!在所有一切之前!就已經在這裏了啊!這些樹木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它們是地球的衛士;是智慧的化身;它們給我們留下一個信息:不要破壞地球。請不要打擾地球,否則,我們的生活就會受到打擾。我們要聆聽它們的聲音。”


    孩子們一個個張大嘴巴,望著他發愣。布拉德利在攝像機前神態自若。


    “可是現在,這些高大的樹木——躲過了大火的威脅,躲過了濫采濫伐的威脅,躲過了酸雨侵蝕的威脅,躲過了土壤侵蝕的威脅——現在卻要麵對從未有過的最大威脅。那就是全球變暖。孩子們,你們都知道什麽是全球變暖,是不是?”


    所有的手都舉了起來:“我知道,我知道!”


    “你們知道,我很高興,”布拉德利說著,示意孩子們把手放下來。今天說話的隻有特德·布拉德利一個人。“然而,你們也許不知道全球變暖會引發一些突發性的氣候變化。也許幾個月或者幾年以後,氣溫會突然變得特別熱或者特別冷。或者會有大群大群的昆蟲或者許多疾病毀掉這些參天大樹。”


    “什麽樣的昆蟲?”一個孩子說。


    “害蟲,”布拉穗利說,“就是那些躲在樹裏麵蠶食這些樹的蟲子。”他用手做出蟲子爬行的動作。


    “一隻蟲子吃掉一整棵樹要花很長時間呀。一個女孩說。


    “不對,用不了很久!”布拉德利說,“這正是麻煩所在。因為全球變暖意味著許多許多的昆蟲會來——昆蟲的瘟疫——很快就會就把樹啃光!”


    詹尼弗站在一邊。這時向埃文斯靠了靠,說道:“你相信這些胡說嗎,”


    埃文斯打了個哈欠。在飛機上他一直在睡,下了飛機在從機場到美洲杉國家公園這個樹林的車上他又在打盹。這時他昏昏沉沉地看了一眼布拉德利。昏昏欲睡。百無聊賴。


    現在孩子們有些不安了,而布拉德利正對著攝像機侃侃而談,語氣從容不迫、充滿了威嚴。這是他多年在電視上扮演總統的結果。


    “氣候突變,”他說,“對人類、對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構成了非常大的威脅。全世界將舉行會議解決這一問題。明天有一個會議將要在洛杉磯開幕,會上科學家們將就如何減塹解一可怕的威脅進行討論。可是如果我們坐視不管,災難就會來臨。這些雄偉的參天大樹就會成為一種記憶,一張過去的賀卡,或者一張人類殘酷對待自然的快照。我們要肩負起災難性氣候變化的責任。也隻有我們才能夠阻止災難性氣候的發生。”


    他說完,稍微轉了轉身子,以便展現他好看的一麵。他的眼睛裏放出一種柔和的淺藍色光芒。


    “我要尿尿。”一個女孩說。


    飛機離開跑道,飛到了森林上空。


    “很抱歉讓你這麽趕,”埃文斯說,“我們必須在六點之前趕到停屍房。”


    “沒事,沒事,”布拉德利寬容地笑著說。演講完後,他花了幾分鍾時間給孩子們簽名。攝像機把這個場麵也拍了下來。他轉向詹尼弗,對她燦爛一笑:“你是幹什麽的,哈德利小姐?”


    “我在全球變暖法律工作組。”


    “很好,這麽說來,你還是我們中的一員。訴訟進行得怎麽樣了?”


    “還好。”她瞥了一眼埃文斯說道。


    “我有一種感覺,你的才能跟你的相貌一樣出眾。”布拉德利說。


    “事實上並非如此。”她說。埃文斯看得出來這個演員可能惹惱了她。


    “你很謙虛。這很有魅力。”


    “我很誠實,”她說,“告訴你我不喜歡拍馬屁。”


    “對你來說,這一點兒也不是拍馬屁。”他說。


    “對你來說,這一點兒也不誠實。”她回答道。


    “請相信我,我是真的羨慕你的工作,”布拉德利說,“我不能等著你們一直粘著環保署。我們必須繼續給他們施加壓為。這就是我和孩子們搞這項活動的原因。這個電視片段跟突發性天氣變化非常吻合。我想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是不是?”


    “從各方麵考慮的話,還行。”


    “從各方麵考慮?”


    “全都是胡說八道。”詹尼弗說。


    布拉德利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可是眼睛卻眯了起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麽。”他說。


    “我指的是所有一切,特德。整個演說。美洲杉是地球的哨和衛士嗎?它們給我們留下了信息嗎?”


    “是啊,它們確實——”


    “它們是樹,特德。是大樹。它們留給人類的信息跟一根茄子差不多。”


    “我想,你誤會——”


    “它們能設法從森林火災中活下來嗎?幾乎不能——它們依賴於火,因為火可以使它們再生。紅木樹的種子很堅硬,隻有在火中才能裂開。火對於恐懼狀態紅木樹林的健康是不可或缺的。”


    “我認為,”布拉德利有些固執地說,“你也許誤會了我的意思。”


    “是嗎?我誤會什麽了?”


    “我是想表達——也許有些抒情意味——這些偉大的原始森林具有永恒性,而且——”


    “永恒?原始?你了解這些森林嗎?”


    “是的。我想我了解。”他的聲音有點生硬。顯然他現在有點生氣了。


    “看看窗外,”當他們飛臨森林上空時,詹尼弗指著森林說,“你認為原始森林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顯然有成千上萬年——”


    “不對,特德。在這些森林出現以前,人類就存在數千年了。你知道嗎?”


    他緊閉嘴唇。沒有回答。


    “那麽,讓我給你細細道來。”她說。


    在兩萬年以前的冰川時代,冰川從加利福尼亞退出,形成了約塞米蒂峽穀以及其他一些風景區。冰牆退去時,形成了一塊濕乎乎的平原,平原上有許多湖泊,冰川融化的水是湖水的主要來源。但是根本沒有任何植被。基本上隻是潮濕的沙地。


    又過了幾千年,隨著冰川繼續北移,氣候變得幹燥了一些。加利福尼亞地區變成北極苔原地帶,上麵生長著很高的野草,老鼠、鬆鼠之類的小動物以此為生。這個時候人類來到過裏,獵取這些小動物,生火過生活。


    “直到那個時候,”詹尼弗說,“還沒有原始森林。”


    “我在聽。”特德吼道。顯然他在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脾氣。


    她繼續說道:“起初,極地的野草和灌木是惟一能固定貧瘠冰土的植物。這些植物死去之後腐爛分解,幾千年之後,表層土壤形成了。這為後來一係列植物的移植莫定了基礎,基本上,冰川後期北美洲到處都是這種情況。”


    “首先是黑鬆出現了。時間是大約一萬四千年以前。後來是花旗鬆、鐵杉和樺樹——這些樹雖然適應性強,但不可能是最早出現的。這些樹木構成了真正的‘原始’森林。在接下來的四千年裏,它們是這兒的主要景觀。接著氣候發生了變化。變暖了,所以加利福尼亞所有的冰川都融化了。從此以後,加利福尼亞就一點冰川也沒有了。氣候溫暖而幹燥,發生了多次火災,原始森林被燒毀。取而代之的是平原植被,橡樹和一些草本植物。還有一些道格拉斯冷杉,但是不多,因為氣候太幹燥了,不適宜冷杉生長。


    “大約六千年以前,氣候又發生了變化。變得濕潤一些,冷杉、鐵杉以及雪鬆進駐,並且覆蓋了這片土地,形成了你們現在看到的茂密的大森林。可是有的人把冷杉看做是一種有害植物——過度蔓延——把此前生長在這裏的植物都擠了出去,影響了景觀。由於這些樹木的樹冠很大,致使地上太陰暗,因而其他樹木無法存活。由於頻繁發生森林火災,這些具有濃密樹冠的樹木會使火勢瘋狂蔓延。所以它們也並不是永恒的,特德。它們隻不過是最近的。”


    布拉德利哼了哼,說道:“天啊,它們還隻有六千歲。”


    然而詹尼弗一點也不留情。“不對,”她說,“科學家已經指出,森林總是在不斷地改變其成分。每個一千年都與前一個一千年不一樣,森林在不斷地變化著,特德。更何況那時又有了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怎麽樣?”


    “印第安人是觀察自然界的專家,他們知道這些古老的森林非常不好,看上去也許不錯,但是對獵物來說卻是死亡的風景。因此印第安人就放火定期燒毀一片森林。但是,他們在平原上和牧場間一定要留存幾片這樣的古老森林。第一批歐洲人看到的幾乎不是什麽原始森林。是經過培植過的,特德。因此,這就毫不奇怪,一百五十年以前的原始森林比現在還要少些。印第安人是現實主義者。今天,這一切隻是浪漫的神話了。”


    她朝後靠了靠。


    “好了,真是一段精彩的演說,”布拉德利說。“可是這隻是技術上的反駁。人們不感興趣。這是一件好事,因為你剛才說這些森林並不是真正的古老森林,因而不值得保護。而我說的是,它們是自然界美麗和力量的化身,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加以保護。特別是當他們受到全球變暖的可怕威脅的時候。”


    詹尼弗眨了眨眼睛,說道:“我想喝點東西。”


    “我們以後再聊。”布拉德利說。


    對埃文斯——在討論的過程中,一直在時斷時續地呼叫佩裏偵探——來說,最煩人的是,不斷變化的含義。埃文斯從未真正意識到冰川時期就有印第安人。當然他知道這是事實。他還知道早期印第安人獵取猛獁和其他一些巨大的哺乳動物並導致其滅絕。然而他從來沒有想到他們還會燒毀森林、改變環境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他們那樣做了。


    同樣使人煩惱的是,一茬一茬被取代的這麽多不同森林的形象。埃文斯也絕沒想到,在紅木森林之前還有別的什麽森林存在。他也認為這就是原始森林。


    他也不曾思考冰川過後留下的是什麽景觀。現在想起來,他認為那景觀可能像他最近在冰島看到的——寒冷,潮濕,遍地岩石,單調貧瘠。一代又一代的植物在這裏生長繁衍,並形成表層土壤,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在他的腦海裏,常常浮現出這樣話生生的畫麵。冰川退去時,_沿著消退的冰川邊緣突然長出一片片紅木樹。冰川退去,留下紅木森林。


    他現在才意識到這種想法是多麽可笑。


    埃文斯也無意間注意到,詹尼弗頻繁說起不斷變化的氣候。起初是寒冷而潮濕,接下來是溫暖而幹燥,造成冰川融化,然後又變得差不濕潤,最後冰川又回來了。變化,再變化。


    不斷地變化。


    過了一會兒,布拉德利借口到飛機前艙叫他的代理人,離開了。


    埃文斯對詹尼弗說:“你怎麽知道那麽多東西?”


    “布拉德利自己提到過這個原因,那就是全球變暖造成的可怕的威脅。我們有一班人馬在研究這種可怕的威脅。因為我們想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因素,來使我們的案子盡可能地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還有呢?”


    她搖了搖頭。“全球變暖的威脅,”她說,“根本是子虛烏有。即使是一種真正的現象,也隻可能給世界大部分地區帶來好處。”


    飛行員打開對講機,要求他們坐好,因為即將到達舊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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