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被她想收服但沒成功的靈獸弄死。


    這可是來自神界的靈鳥。


    在它有所防備的情況下,群玉不可能製得住它。


    思及此,群玉腳跟一轉,就要掉頭逃遁。


    卻見晴空中,青雁扇動羽翼的速度漸漸減慢,仿佛被無形的鎖鏈糾纏住。


    下一瞬,天空金光迸濺,青雁竟被逼得現出了仙靈,雙翼倏忽蕩開數丈,宛若潮生雲端,尾翼如清瀑散下,周身仙氣浩蕩,以衝天之勢升空飛去,眼看就要鑽入雲端,卻在眨眼間被一團漆黑縹緲的霧氣鎖住頸、翼與尾,任它竭力掙紮,掙得仙羽亂散、仙靈扭曲也無從擺脫,硬生生被拖拽下了晴空。


    須臾,它終於精疲力盡,如隕星般墜落下來。


    落至離地數丈處,青雁忽然再次展翅,刹住落勢,於群玉頭頂低空盤旋一周,而後緩緩降落在群玉跟前的岩石上。


    它周身青羽依舊華美亮澤,羽翼末端卻仿若浸人墨汁,染上了一層深暗淡薄的黑。


    群玉前番幾度想跑,此時卻心領神會,立在原地不動。


    見那矜傲至極的靈鳥緩緩伏下頸首,群玉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所以說嘛,不試試怎知不行?


    這不就能行……了嗎……


    高興不足片刻,群玉的視線忽然模糊,意識碎散,整個人無力地暈了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群玉唇角嚐到一絲冰涼,舌尖吮進幾滴泉水,茫然轉醒。


    剛睜眼便對上一雙晴藍色鳥眸,她心弦一緊,倏地支起身子。


    青雁嘴裏銜著片舀水的綠葉,安靜侍立在旁。見此情狀,群玉手勁兒一撒,又癱回地麵。


    差點忘了,它已是本姑娘的靈獸了!


    靈獸盟約立下的一刻,青雁便認識到了這個法術厲害。


    守護主人成了它的天性,印刻在靈魂深處,不可忤逆,不可逃避,必須對主人言聽計從,勤勤懇懇,否則將會受到極為可怕的懲罰,甚至身死魂滅。


    正常的靈獸盟約怎會如此嚴苛!曾與青雁一同養在風神宮的夔牛就是某位神官的專屬靈獸,而它日日好吃懶做,應付工作,有次偷偷下凡撞崩了一座山,也隻挨了神官不痛不癢的幾鞭子,活得別提多自在……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青雁認命地歎了口氣,揮揮翅膀,動用風係法力,將群玉從地上“扶”起,坐至石頭上。


    眼見自己憑空而起,又輕飄飄坐下,群玉雙眸圓睜,一臉難以置信。


    嗤,沒見過世麵。


    青雁慶幸那靈獸盟約並未完全奴化它的心智,至少還允許它在心底淺淺吐槽主人。


    群玉人雖醒了,身子仍有些無力,所幸出發前隨身帶了幹糧,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她邊吃邊想,為何兩次畫符施法之後都會暈死過去?說明這兩個法術所需的靈力大於她現如今擁有的靈力,令她不能承受。可她既然靈力不足,為何又能施展?


    視線不由得落向指尖,細微的破口已然愈合,了無痕跡。


    她的血液,似乎比想象中還要有用。


    血脈是爹娘給的。有生以來,群玉第一次好奇親生爹娘究竟是何方大妖怪。


    銜著葉片飛去給群玉舀水的青雁,此時也思索著同一問題。


    群玉究竟是何來曆?她的力量強大邪異,靈海卻很貧瘠。更為重要的是,靈獸盟約本質上是仙法,群玉的血液既能施法成功,多少說明她仙緣深厚……難道她是墮仙和妖魔繁衍的後代?


    青雁認為八九不離十。


    難怪她身上全無妖氣。有仙族血脈的妖魔,能輕易掩藏自身的妖魔氣息。


    回到岩石旁。群玉捧著葉子喝幹水,忽然喊它:“喂,青雁。”


    青雁恭順道:“主人有何吩咐?”


    群玉不言,伸手摸向青雁亮麗的羽翼。隻見那驕矜鳥兒渾身一顫,明明不爽得要死卻極力忍受著群玉對它上下其手,群玉滿意地勾唇,直到擼得青雁全身炸毛才勉強收手,心說果然是神仙養的靈鳥,這身羽毛摸起來可太舒服了,不知道吃起來怎麽樣……


    及時止住思緒,她換了副正經表情,鄭重地在青雁背上拍了兩下:


    “今日起,你我便是並肩作戰的盟友了。我命你即刻啟程前往璧山派偷……旁觀他們門內妖怪如何修行仙道。你若收集到有用情報,我必不會虧待你……”


    話至此處,她方才想起自己窮得叮當響,根本拿不出足以回報一隻法力高強靈鳥的東西,隻好尬笑一下,另辟蹊徑,


    “你既是鳥,應當愛吃蟲吧?”


    青雁矜持道:“尚可。”


    “以後我幫你抓蟲吃!還可以幫你把愛吃的蟲子養得白白胖胖,然後油炸一下,再滾點鹽,嘖……”


    群玉話音一頓,說完眼前的小恩惠,又描繪起了遠大的前程,


    “我知你不願屈於我這麽個妖怪手下,但你若助我修行,待我有朝一日得道成仙,你不就變成神仙的靈獸了嗎?簡直賺大發了!”


    青雁聽得眼皮一抽。


    她竟然真想修仙?哪來的自信?


    人類修仙已是難如登天,妖邪修仙更是逆天之舉。仙史十萬年,以妖魔之身得道成仙者屈指可數,就憑她那啖血食肉凶狠殘暴濫殺無忌的性子……青雁忽地一激靈,思緒頓止,不敢再冒犯下去。


    總之,這筆投資的回報太過虛無,它隻當遵從主人命令無償打工,重返仙界什麽的,肖想再多也是白搭。


    即便最嚴苛的盟約,也奈何不了靈獸適當犯懶。去璧山派偷窺這活兒,青雁不太想幹,遂裝出臣服模樣,與主人討價還價:


    “主人,私以為您妖力出眾,適當修煉便可睥睨妖界,何須費心去學那仙法……”


    “我才沒有!”群玉像被戳中肺管,激動反駁,“我不會妖術,也不想學。”


    默了默,她語氣低迷下來:“我的家人不喜歡妖怪。我也不喜歡。”


    青雁一愣,未料到會聽到此般心聲。


    家人。


    青雁久居豐安山,雖刻意避開許家,卻也從其他山民那兒聽說過這一家子。自家都窮得揭不開鍋了,還將撿來的孩子視如己出,也時常接濟附近老人,無償贈予草藥,是山裏山外出了名的一家老好人。


    這般人家養大的孩子,難怪不想當妖怪。


    真是萬幸。青雁心道,它的主人是個有人性的妖怪。


    可惜,即便她再有人性,成仙依舊是白日夢一場。


    仰見碧宇如練,旭日浮空,杳不見仙人所居。青雁歎了口氣,終於不再推辭,張開清波似的羽翼,回憶了下璧城的方向。


    在群玉的加油鼓勁聲中,它這便啟程了。


    -


    之後幾日,群玉雖悶在家,過得卻還算充實。


    穀瑞年康複得極快,芝兒婚期未延,一家人忙著籌備送親事宜。


    轉眼,青雁出發已經五日,芝兒也隻剩一日便要出嫁了。


    群玉舍不得芝兒,每日至少問三回——芝兒嫁人後,她能不能經常下山去看她?


    其他倒也沒說什麽,但人瞧著比從前萎靡了些。李慧娘看在眼裏,有些後悔前幾日對她說了重話。


    恰好今日計劃下山采買物品,李慧娘心一軟,主動叫群玉同去,免得她在家裏悶出病來。


    一聽可以去鎮上,群玉立時精神抖擻,飛也似的換好外出衣裳,黏在李慧娘身邊捶肩提籃,殷勤得不行。


    來到豐安鎮,主路上房屋林立,店鋪琳琅,販夫走卒穿行不休,雖稱不上繁華,卻比僻靜的山野熱鬧了不知多少倍。


    一路上,群玉乖巧跟在母親身側,即便路過從前最愛的煎餅攤子,腳步也沒頓一下。


    自從見識了陸恒的手藝,這些東西哪還入的了她的眼。


    不知陸公子現在在哪,是否已經離開豐安鎮了?


    群玉抱著幾分希冀,餘光在行人間穿梭。


    今日恰好有集市,四處人影浮動,熱鬧喧闐。群玉眼睛逛來逛去,忽然脊背一凜,感覺身後有目光追隨,令人毛骨悚然。


    她腳步一頓,飛速向後望去。


    隻見街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確有幾道陌生視線在打量她,多是男子,也有農婦,見她回頭立刻移開目光,神情局促。


    群玉以為他們因她生得漂亮才目光流連,這種事情以前也常發生,她便沒放在心上。


    李慧娘領著她走進一家幹果鋪,買了棗圈、蓮子和桂圓,之後又到裁縫鋪,去取前些日子給孩子們訂的新衣新鞋。


    裁縫鋪裏人多,要排隊,李慧娘把幹果包袱交給群玉,讓她提著在外邊等。


    “別亂跑,也不許偷吃。”


    叮囑了句,李慧娘轉身擠進鋪中。


    不偷吃是不可能的。


    少吃一點就是了。


    群玉麵牆站著,一副做賊模樣,手伸進包袱,摸了兩個棗圈出來,丟進口中。


    就在這時,她肩膀忽然被人拍了兩下。


    群玉還未回頭,脊背便猛然僵住。


    妖氣。


    極為濃烈腥臭的妖氣從身後席卷而來,群玉的意識刹那便滯澀了,鼻子和嘴巴像被無形的手捂住,呼吸艱難,聲音也發不出來。


    用最後一絲力氣轉過身,她看到一張眉梢飛揚、細眼尖鼻、唇角勾著抹陰森笑容的年輕女子麵孔。她身著最普通的農婦裝扮,動作神態卻透著股妖異的扭捏。


    群玉記得,街上一直打量自己的人中就有她,難怪當時直覺示警,她卻未當回事。


    思緒愈發枯滯,群玉艱難想起,穀家除妖後,陸恒曾意味不明地說——隻怕今日之事,並非偶然。


    鎮上果然還有……其他妖怪……


    此妖能……化作人形……顯然比穀家的草妖厲害……絕不能被她帶走……


    我還不想死……


    見群玉沒有立時暈倒,還能維持些神誌,農婦大為驚訝。


    她眯了眯眼,傾力釋放出更多迷煙,眼眸轉為金色,凝視著群玉眼睛,輕聲細語道:


    “小姑娘,你長得真美。這張臉在你身上,美不過幾十年華,不如把它贈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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